第八十九章 複發

太皇太後猜赫舍裏不知道玄燁要去冒名應試,那是她瞎猜。其實赫舍裏心裏有數,她和玄燁一同住在乾清宮裏,低頭不見抬頭見的,再說就玄燁那小學一年級孩子都不如的水平,做什麽事兒能瞞得了別人的眼睛。

隻不過,赫舍裏隻當不知道,就當是陪著他玩一場演習,讓小包子覺得自己偷著冒名應試誰也不知道,考中了正好炫耀一番,考不中反正也沒人知道,不丟人。隻是赫舍裏的內心裏,對科舉考試持保留意見,科舉取士根本就是瞎胡鬧的選詞填空而已。

她倒是希望,玄燁通過這次親身經曆,也能感受到科舉製度是非常無聊的,讓他在做了十幾二十篇八股文後,厭惡得想吐。自己嚐過這味道,就知道這種製度有多坑爹。才會有革除這種弊病的意識,康熙元年到康熙六十一年,他和她一樣,都有六十一年的時間。不同的是,她覺得六十一年是一段有限的時間,而且伴隨著不斷的事端和艱險,幾乎每天都在刀尖上跳舞。

而玄燁呢?他的人生才剛剛起步,甚至到現在都還沒有起步,同樣的六十一年,對他來說,隻是過去和現在再加上無限遙遠的未來,他對長大充滿了無限的渴望,就算眼下生活中處處不如意,處處都讓他後悔得想撂挑子,但是片刻過後,他又會繼續對未來的憧憬,他有旺盛的好奇心和執著的心性。

所謂三歲看到老,何況康熙已經八歲了,她看他是孩子,而他以為他已經是大人了。赫舍裏現在想起他對宮人再三告誡要她們騙自己的事兒,她又好氣又好笑,都說無知者無畏,他還真是天生的強生的。總是不按常理出牌。想到哪裏是哪裏。到處放火,隻想著自己爽了,從來不想大臣怎麽看他笑話,也不想太皇太後忙於幫她滅火,多麽辛苦。

玄燁啊!你多麽幸運啊!自己都不用努力,一群人,包括自己,不斷地推著你,護著你,幫你在前麵掃雷。在後麵警戒,還要到處幫你滅火,隻為了你能在你的位置上坐的更穩當。可是你。到什麽時候才能明白,君無戲言。天家無私事,更無小事。

乾清宮的宮女太監們都已經習慣了,這位特別的乾清宮成員,起得比大家都早。睡得比大家都晚,卻不見她真正幹一件像樣的事兒,地不掃,碗不洗,端個茶遞個水也絕不超過十步距離。每天例行公事去慈寧宮報到,回來之後不是看書就是拿把剪刀把好好的鮮花剪得長長短短。

皇上這兩天回乾清宮第一句話就是:“赫舍裏不在吧?”她們就不明白了。皇上為什麽見了她像老鼠見了貓,為什麽要躲著她不讓她知道自己念書寫字呢?而這位姑娘似乎一早就知道,卻什麽都不說。隻讓宮人每天晚上到時見了就送羊奶進去。

說也奇怪了,奴才們怎麽勸皇上都不管用,他就是不肯早點睡。但隻要羊奶一到,皇上立刻就放下書本,喝了睡覺。從來都不誤點。姑娘每天也隻在皇上喝完羊奶睡覺才歇下來。等她真睡著,宮裏除了值夜的。幾乎全部都黑甜鄉了。

他們就不明白了,這皇上和她在鬧什麽呢?跟貓抓耗子似的,什麽事兒需要的這麽神神秘秘的。今天又是這樣,皇上前腳走,姑娘後腳就去了乾清宮,回來就對著一瓶花一會兒皺眉一會兒笑,一會兒歎息一會兒搖頭的,看得人心惶惶的,都當她是撞了邪了。

宮人們不知道,赫舍裏今天在太皇太後那裏,剛得到了新的任務,要她做好安撫工作,今兒小皇帝被氣得不輕,回來大約又要亂砸亂吵一通了。她是不知道什麽事兒,她也沒那個心情知道,她現在腦子裏唯一的念頭就是把玄燁抓過來,劈開他的腦子看看裏麵什麽構造,怎麽總是一點就燃,幾乎到了白磷那樣,不點也會自燃的地步了。這才學乖一點兒,今天又怎麽地了?

偏偏太皇太後的牙齒咬得可緊,一點風聲都沒有,她都不知道該怎麽下手,所以回來之後,看著看著矮幾上的花瓶,赫舍裏無語問蒼天。

為什麽自己會攤上這個身份?如果她不姓赫舍裏,不是索尼的孫女,也不會淪落到有家不能回,有太平日子不會過,整天被別人差遣來差遣去的,雖然那些差遣她的人成份都比她高。但在她的眼裏,他們都隻是六十一年時間長河中的一座座座燈塔,總會一個個經過的。

而她已經經過了董鄂妃,經過了順治,經過了孝康章皇後,以後還會經過更多,她不埋怨老天安排的這條線路,隻是這條線路上埋的地雷炸彈也太多了一些,這太平日子才過了沒幾天,怎麽又吵上了?真是太沒創意了嘛!讓人歇口氣兒也不行!

赫舍裏正抱怨著,門上報進來說,皇上駕到。赫舍裏一閉眼一睜開,咕噥了一句:“算了,走一步算一步吧!”起身迎出去:“奴才給皇上請安!”玄燁像頭小公牛一樣撞進來:“滾滾滾,朕一個也不想看見,你們都給朕滾下去!”

赫舍裏頭也不抬:“是,奴才遵命!站起來頭也不回地就往裏走,宮人們都沒有得到預先通知,一下子就滾倒了了一片:”奴才該死,皇上息怒!”赫舍裏在心裏歎氣,這時候說話,無論說什麽都是導火索,自己不接茬,是不想自己跑到他的炮轟範圍之內。但她不去,總有人湊上去求淩虐。

結果顯而易見,杯具與碗碟齊飛,茶水共地磚一色。宮人們全都落難,不是被砸傷就是被澆成落湯雞在地上瑟瑟發抖。赫舍裏低著頭站得遠,隻看腳尖不說話,耳朵卻仔細聽著玄燁發泄的話。

但令她無奈的是,玄燁氣得手抖,話來回就那麽兩句:“氣死朕了,真是氣死朕了!天底下怎麽有這樣黑心的人,這麽黑心的人怎麽就被朕碰上了,居然還是朕的臣子!”話說得急了,語不成調,赫舍裏隻能聽見他不停叨念著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