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荒涼的曠野,靈芝感到苦澀、空虛、怪誕、前途渺茫!

誓言究竟算什麽?

她數千年的苦苦追尋又是為什麽?

為何分明是相知相愛的他,此刻卻形同陌生人?難道同樣的誓言隻束縛了她?難道數千年的等待真的隻是一個夢?

如今夢醒了,她該怎麽辦?

身後是滔滔不絕的江水,前方是孤零零的世界,左是遺忘了她的情郎,右是這片天地權力最大的帝王,她被困在中間,何去何從竟由不得自己!

這一切,到底是怎樣發生的?

張良沉默地注視著她,將她臉上的表情一覽無遺地望進了眼中,不由暗自為她憂慮。從第一次見麵,她的美麗率真就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一直希望她能順利返回家中,在家人陪伴下不再遭逢不幸。可如今,她意外地出現在這裏,還被陛下看中。他不知道成為陛下的寵姬,將是她的福?還是她的禍?那一切,隻能聽天由命,看她的造化!

一陣馬嘶傳來,清理戰場的士兵們上馬歸營了,聽著那踏踏馬蹄聲,她想起騎在馬上一手抓著她,一手砍殺對手的男人,絕望地問:“我會被殺死嗎?”

“不會。”他安慰勸導她,“陛下要姑娘進宮,足以表明他對姑娘的喜愛,這是後宮女子無不期盼的機遇,如果姑娘能依從……”

“不!”她打斷他的話,“我發過誓要為你守貞,死也不會依從他!”

她的話在他心中掀起莫名的熱潮,仿佛有股力量推著他向她靠近。

為阻止自己,他轉過身快步走到河邊,望著河麵閃爍的粼粼波光,感到一向平靜的心海波濤翻湧。她再次說起那個令他驚詫的誓言,他對誓言一向既敬畏也恐懼,因為他鄙視違背誓言的人,而那個誓言從未出現在他的記憶中。

過了一會兒,他克製住內心的波動,望著河麵冷靜地說:”姑娘應該去皇宮,在那裏姑娘的生活就有了保障,而且……”

他轉過來想走回她身邊,卻不料一轉身,聲音倏然卡在了喉間。

不知何時,她已經走到了他的身側,此刻,就站在他身邊,白皙的臉上帶著清麗渴望的表情,黛眉楚楚,明眸湛湛,在陽光和波光的輝映下,透著一抹難以言說的嬌俏。

他們靠得很近,近得他能夠看清楚她臉上的每一條紋路,那來自她身上的

像桃子、又像青草的異香直入鼻息,強烈的興奮感不期然地穿透了他的心扉,一種似曾相似的感覺擊中了他。

“我是你的靈芝啊,當年我們在瑤池蟠桃園定情……”

第一次見麵時,她說過的話響起在耳畔。

也許,他是認識她的——在前世來生,否則他怎會有這樣的感覺?

想到自己竟開始相信起她怪誕的說法,他手腳發涼,急忙摒除這些雜念。

這麽多天來,他不是沒有想起過她。畢竟,她是第一個如此大膽地向他示愛卻沒引起他反感的女人。每次想起她流淚望著他的樣子,他的心裏都不舒服,因為她是如此深情,可他根本不認識她。

她不像是腦筋有問題,胡言亂語的人。她的雙目澄明,言辭清晰。盡管她說的話荒誕怪異,但對於聰明絕頂,崇尚道家神仙之術的他來說,並不難理解。

與赤鬆子黃石老人相處時,他便知西天奇峰有小國,國王號稱西王母,容貌豔麗無比,因擅煉不死藥而被人稱為“不死國”。那裏有清澈透亮的瑤池、果實香醇的蟠桃園。環境清幽,人跡罕至,是靜居行氣、修煉成仙的好地方。

至於她說的“二十一世紀”,他從未聽說過,但猜想是域外的某個境界。

她令他驚駭而至不知所措的,不是她說的話,而是她對他的那份執著,以及認定他與她有前世盟約的說法,因為他一點兒都沒有那樣的記憶。

無法繼續在她芳香的氣息中保持冷漠,他微微移步,拉開兩人間的距離,接著方才未說完的話,“而且,有陛下的保護,姑娘會很安全。”

她定定看著他,方才他的目光分明有一瞬間的失神,似是吃驚,又似觸動了久遠的回憶般流露出一抹柔情,可轉眼間卻又回複了平靜。

他指指附近的馬車,”姑娘請上車吧。”

“你不能讓我留下,自己走嗎?”她生氣地問。既然對她已經沒有記憶,沒有感情,他何必還要這麽在意她?

“姑娘不走,我也不能走!”他的回答很簡潔,但意思很清楚:他是奉命而來,一定要帶走她。

靈芝氣惱地看著他,忽然指著河水,“逼我,我就跳河!”

“那麽我會讓人把你從河裏撈起來,送進宮去!”他語氣平淡,寸步不讓,並不因她的威脅而改變。

兩人麵對麵站著,誰

也不再開口,一股暗潮在兩人之間湧動。

注視著眼前這熟悉的俊容,靈芝百感交集。不過十數日前,她與他在另一個時空,也曾如此這般地四目相望。那時,他是那樣的瀟灑自信,溫和有禮,似有千言萬語;而此刻,他卻麵色凝重,眉目含憂,如有難解之慮。

難道說,喚醒一段沉睡的記憶,真有那麽難嗎?

張良注視著她,既為她不貪慕榮華富貴的品格感動,也為自己必須扮演的角色感到狼狽。可是,身為陛下的臣子和守信之人,他沒有別的選擇。

輕輕歎了口氣,他說:“姑娘——”

“靈芝,叫我靈芝。”她打斷他。不習慣,也不願意他稱她“姑娘”。

“靈芝姑娘。”他依言改口,不理會她的皺眉繼續道:“皇帝擁有至高無上的權利,你不能拒絕皇帝。”

“我能,我絕不會屈服!”她堅決地說。心想這樣的經曆她已在前世來生遇到過多次,麵對強權威逼,弱小的她大不了以死捍衛貞潔。

“那是以卵擊石。”張良的語氣冷硬,目光陰鬱地看著她。

她望著他,一抹了然浮上眉宇,血色由臉部退去,含憤地說:”你這麽耐心地陪我安葬仆人,跟我說這麽多話,原來並不是為我,而是為了當他的說客!”

她的神情令他深感愧疚,難以辯解。

無言等於默認,靈芝痛苦地指責道:“你真讓人失望!我們發過誓要為彼此守貞一萬年,如今你卻要把我塞入他人懷抱!”

“不,我不是……”他否認,“我不明白姑娘說的誓言是什麽,姑娘一定認錯人了,世上容貌相似的人有很多。”

“我沒有認錯人!”靈芝氣結,“你自己忘了我們的誓言就算了,怎能助紂為虐,對我做出這樣的事?難道為了討好你的皇帝,你什麽都可以出賣?”

“不!”張良一貫平靜的眼神起來變化,仿佛風雲突變的海浪。“我這麽做,隻是因為覺得對於孤獨無依的姑娘來說,這應該是個不錯的安排。”

他的解釋消除了靈芝的怒氣,同時也醒悟到,她根本無權責備他,他的記憶隻停留在這一段時空,能對陌生人一樣的她如此用心,已屬難得。

深吸一口氣,她說:“如果真為我考慮,那就幫助我,別讓他占有我!”

他無法回答,甚至無法開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