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媚娘不愧是史書中積攢的萬古女王。
這一巴掌下去,齊王李佑被扇的耳朵嗡嗡作響。
這還是被羅雲生左右了曆史,如果按照正常的曆史書來講,李佑如果能活到她稱帝。
武媚娘絕對能淩遲了他。
就算是眼下,李佑的情況也非常不好。
半邊臉頰已然紅腫,白淨的肌膚上麵印著五隻纖細修長的手指印,可見新成這一記耳光扇得多重。
齊王生平第一次正眼看著武媚娘。
這位昔日裏連宮廷都不進的公主,竟然竟出手扇了他的耳光!
這是何等的媽呀!
怨毒的目光狠狠盯著新成,齊王冷冷道:“新成,你今日所為,你自己要擔待得起!”
新成清冷一笑:“不必替我勞心,我做的事,自有我自己擔待。”
“你不過是一民間女子,仗著當初父親為朝廷立下莫大的功勞,才恩蔭做了公主。
不好好消化聖人的恩德,,竟敢對本王動手,好大的膽子!
此刻你為刀俎,我為魚肉,肆爾所欲,我無話可說,回頭到了父皇麵前,咱們再論是非曲直!”
“甚好,齊王祐所言正合我意,此事你縱不說,我也要到父皇麵前求個公道!”
齊王冷笑:“你莫名其妙對我動手,還要求公道?”
“對,公道!”新成重重點了一下頭,然後道:“閑話休多說,我隻問你一件事,你老實答我。”
“你問我便答,真拿自己當人物了?別忘了,你隻不過是個低賤的……”
啪!
話沒說完,齊王另一邊臉頰又被新成狠狠扇了一記,這一記將齊王抽懵了,捂著臉頰茫然地看著她。
此時一旦動手,武媚娘也徹底放飛自我。
什麽齊王李佑,此時此刻,他為了羅雲生,她敢把李世民踹下龍椅。
“嘴裏再不幹淨,我今日便廢了你雙腿。
讓你從此殘廢一生,我至多被削去公主爵號,貶為庶人。
反正我已潛心求道,做不做公主無所謂。
齊王祐,你再說句不幹淨的話試試。”新成露出罕見的狠酷之色。
齊王心中愈發怨毒,然而,他也終於看清了形勢。
、寶寶心裏真的苦,但是寶寶不能說。
形勢很簡單的,他是穿鞋的,武媚娘是光腳的。
光腳的不怕穿鞋的,反正失無所失,一個不拿公主爵號當回事的人,有什麽能威脅到她,她還有什麽顧慮?
如此剛烈的脾性,說要廢了他的雙腿,他敢拿這句話當玩笑嗎?
想清楚了關節,齊王背後冒了一層冷汗,他終於發覺自己此刻麵臨著怎樣的局麵了,局麵對他非常不利。
“好,你問,我答。”齊王很識時務地道,而且突然間態度變得非常的溫順。
李佑是狂妄,但是他不傻。
新成滿意地點頭:“看來你並不蠢笨,我且問你,你欲奪羅雲生的印刷術,羅雲生半句話不說雙手奉上,忍氣吞聲逆來順受,你還有什麽不滿足,為何派刺客去羅家莊,行刺羅雲生的父親?”
“啊?”
齊王滿肚怨毒瞬間化作一臉驚愕和莫名其妙,隨即,齊王似乎明白了什麽……
新成仍冷冷盯著他,然後新成的臉色也變了。
因為她看見齊王忽然兩眼泛紅,緊接著淚水不受控製地順腮蜿蜒而下,一臉委屈加悲憤,雙手不停地捶著地。
“我……為什麽……這麽……冤呐!”
武媚娘愕然,不由自主地後退了兩步,俏臉有些發白。
看齊王此刻的模樣,她也發覺有什麽地方不對勁……
“呃……不是你幹的?”
齊王淚眼發紅,惡聲道:“新成,你剛才說過,你要擔待自己做過的事,今日你我便到父皇麵前論個曲直!”
“……真不是你幹的?”新成俏臉發白,方才的狠厲冷酷之色全然不複。
其實不用齊王回答,新成此刻都能深深感到從齊王身體裏散發出來的那股衝天的冤氣……
“羅雲生不是好東西,這件事我也想幹,可是……”齊王嘴唇一顫,悲憤道:“可是我沒來得及幹,就被父皇驅離長安,今日你不但冤我,還打我……”
啪!
仿佛不受大腦控製,新成又是一記耳光扇去,這記耳光扇得連她自己的驚呆了,急忙縮回手,呆呆地看著自己纖細的巴掌發愣……
齊王眼淚頓止,捂臉驚怒地瞪著她:“明知冤我,為何還打我?”
“你……你……”新成心虛片刻,忽然挺直了腰,回瞪著他道:“不許你侮辱他!”
齊王徹底崩潰,伏地大哭不已,雙手使勁捶地,捶地……
城外荒野,新成和齊王之間的衝突羅雲生並不知情。
他不知道新成想為他消災彌禍,更不知道因為缺少溝通,新成活生生在城外擺了一出烏龍,齊王冤枉挨了幾記耳光。
就在新成扇齊王耳光扇得嗨起的同時,羅雲生也在長安城發動了。
羅雲生的性子是典型的外柔內剛,平時很低調,絲毫不見少年得誌的張揚,沉穩得像個曆經了百年滄桑的老人。
可是他骨子裏卻非常的剛烈,特別是經曆過西域的戰火淬煉以後。
整個人磨練得愈發鋒利,被人欺負了雖然做不到“雖遠必誅”那麽誇張,但也絕不會打落牙齒往肚裏吞。
他的鋒芒,出現在應該出現的時間和地點。
日上三竿,長安城的城門早已打開,無數牽著駱駝和馬匹,滿載貨物的行商販夫來往穿行於長安兩市各坊,大唐國都的繁華和喧囂,每天都因這些人而重複著。
上午時分,一位中年男子牽著一匹馬,慢吞吞穿過長壽坊,緩緩朝越王府行來。
馬背上橫放著一個大麻袋,鼓鼓囊囊的,不知裏麵裝著什麽東西。
離越王府尚距百餘丈時,一人一馬忽然停下,中年男子靜靜地看著遠處越王府門前執戈來往巡梭的越王率衛將士,露出一道看不清含義的微笑。
越王府外麵是一個空曠的青石地磚鋪就的大廣場,廣場上禁衛林立,戒備森嚴。
站在越王府廣場外,中年男子靜靜看著來往巡弋的禁衛,深吸了口氣,然後將馬背上的麻袋口解開,麻袋裏麵裝著的赫然是一個人,一個活人。
活人雙手雙腳被綁得死死的,嘴裏還塞了一大塊布團,或許是在麻袋裏憋得太久,麻袋徒然解開後,此人甚至連憤怒的眼神都來不及露出,鼻孔張得大大,貪婪地吸著外麵的新鮮空氣。
吸了一陣後,終於舒服了,被綁的人這才打量起周圍的環境,一見竟然在越王府附近,此人不由大驚,臉色刷地慘白無比,仿佛知道自己即將麵臨怎樣的命運,被綁的手腳不由使勁掙紮起來,嘴裏堵著布團也拚了命的發出嗚嗚聲,臉孔漲得通紅,眼中露出哀求之色。
中年男子任由他掙紮,不僅不緊張,反而看著他玩味似的笑了笑。
“你的主子就在裏麵,想不想見他?”中年男子開口,聲音嘶啞難聽。
被綁的男子出不得聲,隻是不停的搖頭,眼中的哀求之色愈濃。
“不想見嗎?恐怕由不得你了,今日你的主子必然會見到你,隻不過……”中年男子頓了頓,歎道:“隻不過,他見到的,是個死人罷了……”
被綁男子眼中露出絕望之色,臉色越發慘白如紙,渾身篩糠似的抖個不停。
見他這般模樣,中年男子搖搖頭,歎道:“你莫怨我,我也是奉命行事,臨上路前我再給你提個醒,下世投胎後,就算要捏柿子也要揀軟的捏,那些一看就是硬角色狠角色的人,別傻乎乎跟他們碰,沒有降妖的道行就別畫桃符……”
“嗚嗚……”嘴裏堵著布團的男子不停地掙紮,豆大的眼淚一串串地往下流。
“好了,冤有頭,債有主,因果有報應,兄台一路走好!”
中年男子說完,忽然翻身上馬,一手從腰側抽出一柄長刀,另一手拎著麻袋的口子,腳下使勁一踢馬腹,馬兒吃痛,猛地向越王府廣場方向衝去。
正在巡弋的越王府禁衛見有人竟敢在門前騎馬狂奔,紛紛停下腳步,下意識地平舉長戟,一名將領跑出來,拔劍指著中年男子喝道:“何人擅闖越王府禁地,給某下馬就擒,否則格殺當場!”
中年男子理也不理,徑自策馬狂奔。
將領大怒:“結陣,弓箭準備!”
轟!
到底是大唐最精銳的禁衛,廣場前近千名將士一聲不吭,非常有默契地瞬間結成一道長陣,前排盾,後排槍,弓箭手嘩啦一聲搭箭拉弦,箭頭對準狂奔的中年男子,等待將領的下一道命令。
離禁衛結陣尚距四十餘丈時,中年男子忽然勒馬停下,拎起手中的麻袋,揚聲道:“且慢動手,某給越王殿下送來一位故人!”
將領怒道:“一派胡言!這哪裏是故人相見之禮!上,給我活擒此人!”
禁衛們剛上前兩步,馬背上的中年男子哈哈一笑,道:“越王府竟不識禮數,可傷了故人之心矣!
罷了,某這便將故人送予爾等,請越王殿下親自過目吧!”
說完中年男子吐氣開聲,暴喝一聲,單手拎著的麻袋竟被甩到半空中,在眾將士愕然的目光注視下,隻見雪亮的刀光一閃,猶在半空中的麻袋被刀劈開,緊接著鮮血噴灑而出,電光火石間,麻袋已重重落到地上,發出砰然悶響,汩汩的鮮血如同決堤的洪水般緩緩流淌,染紅了青石地磚。
將領一愣,勃然怒道:“好個狂徒,膽敢越王府門前殺人!放箭!拿下此人,不論死活!”
嗖嗖嗖!
漫天箭雨傾灑而去。
中年男子不慌不忙,哈哈笑了一聲,將身子藏在馬腹的另一側,馬兒也順勢長嘶一聲,擺了擺大腦袋,邁開四蹄跑開,一人一馬竟在漫天箭雨裏從容遁去。
將領大怒,下令追擊,並敲響了銅鑼,長安城頓時沸騰起來,各坊官匆忙出來查看,聽到遠處的鑼聲,坊官們趕緊關上了坊門,長安城成了一個個被分割開來的小籠子。
麾下將士追擊狂徒,將領走到那流著血的麻袋前,卻見血泊中赫然躺著一個人,臉朝地背對著他,將這人翻轉身來,圍上來的將士倒吸一口涼氣,將領一呆之下,脫口驚道:“錢都尉!”
倒在血泊裏的,正是奉越王之命組織刺客赴羅家莊刺殺老娘的錢亮,越王禁衛都尉。
此刻的錢亮兩眼圓睜,渾身布滿傷痕,致命的傷口卻是脖頸處裂開的一道大口子,傷口的鮮血仍在汩汩往外流。
周圍都是經曆過殺陣的百戰精銳之兵,僅隻看一眼便很清楚,何都尉顯然已死得透透的,不能再死了。
很顯然,錢亮就死在剛才,那凶手單手將麻袋甩向半空,揚手便是一刀劈下,那一刀正好劃過了錢亮的脖子,殺人的是個行家老手,出手穩,準,狠。
袍澤死在眼前,越王府禁衛們的臉色頓時無比難看,將領鐵青著臉,定定注視著錢亮的屍首,良久,冷冷道:“此事誰都不許聲張,事涉越王府秘事,爾等自己琢磨長了幾個腦袋,敢往外亂傳的話,等著受死吧!快,將錢都尉的屍首抬進越王府,地上的血擦幹淨,還有……”
頓了頓,將領咬牙道:“那狂徒既敢單槍匹馬在越王府門前殺人,顯然已有了準備,咱們怕是拿不到他了,下令停止追擊,把人全撤回來,告訴各坊官,重新把坊門打開,情當沒有這回事發生!”
將士領命匆匆而去。
越王府。
李泰臉色鐵青,死死盯著地上的那具屍首,臉上的神情不停變幻,驚怒,恐懼,惶然,複雜無比。
將領偷偷瞥了一眼越王的臉色,心下頓安,他知道自己剛才下的那一串命令是正確的,這件事果然水深得很,不宜張揚過甚。
“錢都尉死因蹊蹺,看那凶手的出手和狂傲之態,似是遊走江湖的遊俠兒做派,末將猜測……恐怕是錢都尉在長安城得罪了江湖人,於是被人尋了仇,雖說是錢亮的私仇,但也不宜牽扯越王府,壞了越王府名聲,所以末將鬥膽召回了追兵,此事如何處置,末將請越王殿下聖裁。”
這將領倒是個心眼伶俐的角色,隻從李泰的臉色變化便知此事非同尋常,同時也暗中慶幸自己當時臨機決斷的正確英明。
連借口都細心地為李泰找好了,李泰鐵青的臉色終於稍有緩和,輕輕點了點頭,道:“你做得很好,退下。”
將領大喜,急忙滿臉恭敬地退出殿外。
殿內隻剩李泰一人,看著地上的屍首,李泰神情冷森,喃喃自語。
“是誰做的?齊王祐,還是……羅雲生?”
不得不說,今日越王府前發生的這件事深深震住了李泰。
看在任何人的眼裏,這是對越王府的挑釁,把它上綱上線的話,這是對大唐皇權的挑釁,這個時候李泰正確的做法應該是怒發衝冠,拍案而起,下令緝拿凶手並且進宮向父皇稟報此事。
要想擴大化的話,他甚至可以把禍水引到一直與他不對付的太子李承乾身上,隨便製造點證據和輿論,給太子找點麻煩,運氣好的話說不定奸計得逞,太子在朝中的聲望將會受到嚴重的打擊……
可是,理智告訴李泰,他不能這麽幹。
因為死的人是錢亮,他的背後牽扯著一樁陰謀,這樁陰謀又牽扯著李泰本人,若真把此事鬧大,太子有沒有麻煩不一定,但他李泰是一定有麻煩的。
暗中派刺客在羅家莊刺殺羅雲生的父親,這件事當初便鬧得滿城皆知,而這個錢亮,正是此事的執行者,刺客是他找的,目標是他定的,而他所幹的一切,全是李泰的暗中授意。
羅雲生沒猜錯,這一次,李泰並非針對他,隻是借由此事把齊王拉下馬,典型的借刀殺人之計。
李泰真正的敵人不在外麵,甚至連羅雲生在他心裏都算不得真正的敵人。
他至今都認為羅雲生沒資格當他的敵人,他的敵人全是親兄弟,太子,吳王,齊王等等所有王。
也就是說,有可能取代太子之位的親兄弟,全是他的敵人,能除掉一個算一個,就算除不掉,也要把他搞臭,讓父皇對他失望透頂,全世界死光了都輪不到他的那種程度。
羅家莊刺殺羅雲生老娘,禍水東引到齊王府,為了逼真和誤導視線,還刻意讓齊王府也出了一樁命案,使人不由自主將兩件事聯想起來,不得不說,這一招確實高明。
可惜的是,他實在太低估了羅雲生,他不但不知道羅雲生手裏掌握著一股大隱於市的勢力,而且更低估了羅雲生對此事的反應程度,為了給老娘報仇,為了羅家的名聲,羅雲生竟借了程家和長孫家兩家門閥的力量全力緝查此事。
世上本沒有天衣無縫的陰謀,隻要有心找,終會露出破綻。
死在麵前的錢亮的屍首明明白白告訴李泰,此事已漏了風聲,而且多半可能是羅雲生發現了真相,他派了人大明大亮在越王府門前斬殺錢亮,既是挑釁,也是示威,更篤定李泰不敢動彈。
李泰確實不敢動彈,錢亮既然落入羅雲生之手,雖然人已死,誰知道羅雲生手裏還掌握著什麽證據?若無十足的證據和把握,他怎敢把錢亮這個唯一的知情人當場殺掉?
所以,事情如果鬧大的話,官司打到父皇麵前,若羅雲生氣定神閑從懷裏一掏……不管掏出什麽東西,隻要父皇見到了,他李泰就麻煩大了,私下派刺客行刺臣子的母親,並妄圖嫁禍自己的親兄弟,事情敗露,父皇會是怎樣的反應?
可以肯定,他絕不會誇兒子幹得漂亮什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