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崇道是說到做到的人,第二天一早,便與陳碩真說了此事,後者也很是詫異,而後有些惱怒,但最終還是輕歎一聲,再不多言。

“你們收拾一下,看哪天合適就走吧,我這裏廟小,留不住你們這幾尊大神。”

李崇道並非絕情冷酷之人,但這些人都有各自的打算和謀劃,李崇道隻是不想被利用,僅此而已。

當然了,這其中也不乏陳碩真對他的隱瞞,她並沒有欺騙李崇道,但也沒有向李崇道坦白自己的身份和意圖。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即便是最好的朋友,也不可能做到知根知底,但這些人要做的事情與李崇道的生活理念並不合拍,甚至會帶來極大的隱患。

“既是如此,吾等也就不叨擾了……”這還是陳碩真第一次如此正經地與李崇道說話,此時她反倒鬆了一口氣那般,無論語氣還是神態,都發生了極大的變化。

這就是李崇道不想跟他們住在同一個屋簷下的原因了,你永遠看不透這些人到底想做些甚麽。

之所以有這樣的想法,也是因為李崇道進行了自我反省,當初要不是他太過相信自己的直覺,失去了理性判斷,也不會把鐵鍋的事情交給鐵匠武大郎,誰能想到他竟然是突厥人的細作。

李崇道也不與他們羅嗦,徑直到了經紀館,找到了趙溫。

因為趙溫被捕,一些小老板也同時受到了牽連,雖然沒有被抓進都水監的大牢,卻被裴重暉抓到了縣衙,李崇道不得不去縣衙撈人。

到了萬年縣衙,裴重暉也主動出門來迎接,李崇道也不囉嗦,到了二堂,私底下暗示了一番,裴重暉知道都水監的意思,也就爽快放了人。

“那鐵鍋的事情,先暫緩吧。”雖然李崇道早就提醒過,涉及到鐵器是個非常敏感的事情,可能會惹來麻煩,但誰都沒想到麻煩會來得這麽突然。

經曆了被捕之後,對於鐵鍋計劃暫緩,老板們也是可以理解,李崇道親自來縣衙撈他們,更是感恩戴德。

他們這些商人,雖然賺了不少錢,但社會地位實在太過低下,因為朝廷和皇帝重農抑商,大家都看不起奸商,一旦被抓進縣衙,便是衙役都要趁機撈油水。

可李崇道輕飄飄一句招呼,就將他們都撈了出來,對於李崇道的能力,大家也是有目共睹,哪裏還有半句怨言。

裴重暉親自送到縣衙門口,一臉賠笑,眾人見得此狀,對李崇道就更是心悅誠服。

眾人正當要分手之際,一輛黑色大馬車哢噠噠來到了縣衙門前,柴紹的長子柴哲威跳下了馬車,昂首闊步,儀表非凡,貴氣難當。

“右屯營將軍大駕光臨,不知所為何事?”裴重暉雖然也是駙馬,但娶的是李元吉的女兒,雖然萬年縣令是個位卑權重的敏感官職,但如何能與柴哲威這等樣的人物相提並論。

人都說前世不修,知縣附郭,惡貫滿盈,京城附郭,意思是說上輩子做了太多壞事,這輩子才當了附郭縣令,上輩子惡貫滿盈,才遭受報應當了京城附郭縣令。

蓋因京城都是朱紫諸公,小小縣令很容易得罪人,誰的麵子都要賣,工作還要不要幹了?

裴重暉也一樣,平日裏小心翼翼如履薄冰,最怕得罪人,這一點在他對待尉遲寶玠那樁案子的時候就已經體現得淋漓盡致了。

所以很多人見他在柴哲威麵前如此卑微,多少有些鄙夷,但這確實他們這類官員的生存哲學。

柴哲威稍稍抬手,算是還禮,不鹹不淡地回答道:“我是來找李朝散的。”

“來找李朝散?”

“李朝散是我家幼弟的救命恩人,便說一句再生父母也不過分的。”

“再生父母!”

這句話可不是輕易能用的,柴哲威是何等人也,他既然能當眾說出口,那必然是了。

而且他能追到萬年縣衙來,可見早去了靖恭坊,不見人,又去食鋪,這才尋到了縣衙來的。

諸多小老板們此時再看李崇道,與有榮焉的同時,心裏也是大為震驚。

兩個月之前,李崇道還隻是剛剛死了父親的一個市井小兒,如今非但連跳數級,成為了朝散郎,更是令得柴紹長子都以恩公之禮來拜。

在官場之中,朝散郎或許隻是個無足輕重的散官,但如果在前麵加上兩三個月這樣的期限,那可就耐人尋味了。

雖然皇帝陛下一言九鼎,想封賞誰就封賞誰,但朝廷也有朝廷的規矩,像李崇道這樣,短短時間內,不斷跳級,簡直可以用飛升來形容,平步青雲都不夠貼切了。

“公子言重了,小郎君身體可曾好轉?”

柴哲威露出真誠的笑容來:“謝李朝散關心,已經轉醒,今早還喝了粥,整個人都清楚了不少,也有活力了。”

“那最好,那就最好啊,不知公子尋我何事?”有劉神威親自治療和照看,柴允文快速好轉也就再正常不過了。

柴哲威大大方方地遞上了金刺請帖:“家父本想親自來請了李朝散去家裏吃酒,奈何身體抱恙,行動不便,所以差某來請李朝散過去一敘。”

“請我吃酒?”李崇道也有些訝異,柴紹是說過要感謝他,但沒想到老駙馬也是個雷厲風行的人。

孩兒們還在跟蹤趙德言,鐵鍋的事情得緩一緩,喬洮陽那邊還等著調查的突破口,李崇道又不想陳碩真等人告別的時候尷尬,想了想,幹脆去公主府躲一躲算了。

“我正想著去探望小郎君,這便不客氣了……”

在眾人驚詫且豔羨的目光之中,李崇道迆迆然地登上了馬車。

柴紹由柴令武攙扶著,竟然親自在府門前等候李崇道,這也讓李崇道受寵若驚,趕忙上前去攙扶柴紹。

“國公這又如何使得,莫折煞了小輩!”

柴紹其實也就四十七八歲,隻是年輕時候四處征戰,落下了病根,這些年又越發嚴重,以致於看起來蒼老許多,但從輩分和資曆來講,李崇道對他恭敬也是理所當然。

“無妨的,今日天氣好,心情也好,出來走動走動,順便在門口等你。”

聞言,李崇道也細看了一番,發現柴紹麵色紅潤了不少,也有些驚訝。

“柴公身上藥味馨香濃鬱,可是劉神威給柴公用了藥?”

柴紹嗬嗬一笑道:“世侄兒果真是個人才,這都能聞得出來,劉神威給我配了方子,吃了兩劑,便覺著身子骨都硬朗起來了。”

“師侄兒看起來卻是憔悴疲累了不少,是不是遇到什麽麻煩事了?”

柴紹這麽一問,李崇道也在猶豫,但柴紹與李世民關係太密切,詢問他關於趙德言的事情,並不明智,李崇道也就忍了下來,但另一件事卻可以讓他幫忙。

“說來也是汗顏,侄兒本想給劉神威購置一個藥園子,讓他在長安落腳,隻是遇到了些麻煩……”

劉神威非但在救治他的兒子,說不得連他多年的老病都能治好,柴紹正打算如何才能讓劉神威留下來呢,聽得李崇道此言,可不就正中下懷麽!

“侄兒且說來聽聽,這些個麻煩交給老夫便好!”

李崇道麵上有些不好意思,但嘴角卻露出了老狐狸的狡黠笑容,心說裴明禮啊,你的本錢可以拿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