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讖語

李哲話音落下,人群的目光立刻朝這裏看了過來,那個小胡子男人一看不對勁,連忙就要掙開李哲的手,但李哲哪裏能讓他這麽容易得逞,反手將他的手扭住。這時候丟了東西的幾個已經大小聲叫了起來,幾個人合力將小偷製服,沒過多久火車站的人也過來了,把小偷帶走,丟了東西的跟著去認領。

李哲正要重新坐回在自己原來的位子上,卻發現一個樣貌清瘦的年輕人坐在了自己的身旁。李哲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不知道為什麽,總有一點奇怪的感覺。現在離著火車進站還有點時間,他開始百無聊賴地看起周圍人的麵相來。等到他轉過頭,看到那個清瘦年輕人的時候,卻是吃了一驚。

李哲家中所傳的學問,便是有專門相麵一門,其中小到觀人禍福,測定吉凶,大到由此卜算將來,都不算是難事。所謂麵相,最根本便是關係到命數,由命數可以衍化出許許多多的方術術法來,所以觀人麵相,便可以做出許多事情。然而眼前這位,眉眼間吉凶卻是一片混沌,顯然早已經有高人將命數遮掩。

“不知道怎麽稱呼?”就在李哲心中琢磨這年輕人來路的時候,那個年輕人卻是忽然先一步開口說道。

“姓李。”李哲答道。

“我姓黎。”

“有事嗎,黎先生?”李哲看他的年紀,應該是二十三歲的樣子,看穿著打扮,也不像是一個學生。

黎姓年輕人開口說道:“江湖之術,朋友似乎很熟悉?”

江湖一說,自古有事,唐時白居易的名篇琵琶行便有“自敘少小時歡樂事,今漂淪憔悴,轉徙於江湖間。”所謂江湖,下至販夫走卒,上至官商異鄉客人,大約總要和兩個詞兒扯上關係,一個是“落魄”,一個是“討生活”,這便是世俗中所思所見,而江湖之術,便是由此而來的江湖上買生活的小道。

四處行走的方士,多也會一些江湖上手段,騙術迷煙之類,李哲也是知道不少,身上更是還帶著。這些江湖手段,要麽騙騙小老百姓,要麽也可騙騙達官貴人,現今來說,由此混出一些人脈,倒不是什麽難事。隻是這從來都不是正道,方士之間,除非是古時騙騙帝王的長生不老之術,倒很少又互相談及的。

李哲因此怔了一怔,心想眼前這姓黎的清瘦年輕人是否是同道中人,不過眨眼間,他口中便說道:“不過小道罷了,小時候常和人玩過,因此熟能生巧。黎先生這是打算去省城?”

黎姓年輕人說道:“是啊,生活不易,所以去一趟省城。”

李哲微笑道:“我也差不多吧。”

“你應該還是學生吧?怎麽現在出門?”

“有一些空閑,省城家中出了些事情,沒有辦法,我要趕過去一趟。”

“剛才看閣下的神情,似乎是在相麵?”黎姓年輕人問的有些直接。

李哲還是第一次離開安平縣城遇到陌生的方士,心中也有些好奇,便半是玩笑地說道:“不過看看而已,現在這一套哪裏還流行,要是舉了個招牌,上書神算子,然後走街串巷,這樣的事情,哪裏還能讓你去做。雖

說古來方士常如此曆練,現在說來,天朝尚有城管神器,這些事情,實在是不方便做。”

黎姓年輕人也是失笑道:“此地遇到閣下也是緣分,不如我們互相卜上一卦如何?”

“如何卜卦?”

“便用各自的手段。”

“隻是我有些東西在包中,這裏不好施展。”

“沒事。”黎姓年輕人不以為然道,“這一卦不必詳細,自然也用不著那麽精準,沒有必要算得太過鄭重。”

李哲當然也無所謂,說道:“眼下火車快到,不如我們上了火車再說?”

“好。”黎姓年輕人也點了點頭。

李哲看了一下時間,也沒久了,和這個年輕人有一句沒一句的聊著,不時旁敲側擊想探問出他的身份或者說來曆。隻不過兩人都是有些藏著掖著,談論的話題很快就轉移到了現今方士界的一些八卦故事上麵。但顯然,最近的八卦故事就是和李哲有關係的。

發生在安平縣城外,那個小山崗上的事情。

李哲高高舉起的那一隻手,和從手裏落下的硬幣,幾乎是直接詛咒了某一位位高權重的老頭子,幾乎可以說是臨時挾持了一個最要緊的人物。直接改變了李一奇和李哲所麵臨的命運,但是那裏發生的事情,很多人都以為是李一奇,這個名聲更大的老家夥做出來的,卻沒有想到是年紀還小的李哲。

黎姓年輕人說道:“安平縣城似乎也是在本市吧?”

“那麽,你是來看熱鬧的?”李哲問道。

“差不多吧,隻不過沒有想到事情了結地那麽快,看沒有看到多少熱鬧,就已經結束了。”說到這裏,黎姓年輕人有些遺憾,“你是安平縣人?”

“是啊。”李哲眯起了眼睛,不知道看向了哪裏。

“那裏果然是個藏龍臥虎的地方。”

“不過是偶然而已。”李哲說道。

說著話的時候,廣播裏已經在提醒,他們這一列火車就要進站了,椅子上坐著的人也都紛紛站了起來,準備通過檢票口進站。李哲看了他一眼,那意思是和我一個車廂麽?黎姓年輕人知道這是考他,微笑道:“五車廂,我坐在你的對麵。”

“這是巧啊。”李哲說道。

“確實很巧。”

市火車站並非是首發站,因此當李哲和那個黎姓年輕人上火車的時候,裏麵已經坐了好些人。李哲和黎姓年輕人一起坐著,身邊的空位還沒有人,火車會停站一段時間,李哲首先開口說道:“隻用四字四句讖語如何?”

黎姓年輕人不覺皺了皺眉頭,點了點頭說道:“你先還是我先?”

“我先來。”李哲也是對這黎姓年輕人很感興趣,能夠從麵相遮掩住命數,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說完,也不管四周是否有尋常人看見,隻從包中拿出了一片龜甲,朝黎姓年輕人要來了一根頭發,用打火機偷偷點著,置於龜甲上,再用刻刀在龜甲上刻起來,成就一個紋路之後,讓年輕人滴了一滴鮮血在這上麵。

李哲看著鮮血蔓延開來的紋路,沉默了半晌,方說道:“好命!”

“隻可惜……”歎息一

聲,李哲從包中拿出一張紙,一支筆,一邊寫一邊說道,“想不到閣下也是一個有身份的人物。”

“不敢當。”和方士說話就是有一個地方十分不自在,明明已經是二十一世紀了,對話還用著這許多年前的語言,仿佛有一種和現實世界脫節的感覺。不過一個圈子有一個圈子的習慣,像方士這種傳承頗為嚴格的圈子,自然更是如此。

“這幾句話,不過是一時之言,不必太過在意。”

“我也是方士,自然明白這個道理。命數雖然大方向是一定的,但是從來就不是確定不變的,越是知曉得越少,變數越多,我不喜歡將來太過理所當然地發生。宿命論可不是一個讓人聽起來覺得喜歡的詞兒。”

說話間,李哲已經將那張紙寫好。

總共四句話,一句四言。

黎姓年輕人攤開一看,卻是:

“十年辛苦,一朝如何,半夢半老,何時可期。”

言語模糊不清,然而越是如此,日後映照來看當越是準確,黎姓年輕人也不多問,直接謝過之後便說道:“我的方法倒是有些簡單,測字便可。”

“測字?”

“對。”黎姓年輕人笑道。

李哲雖然聽過,但還沒見人用過這方法,當即說道:“就用這紙筆如何?”

說完就拿過黎姓年輕人手中那張寫著讖語的紙,然後在上麵寫了一個字。

黎姓年輕人的臉色卻忽然變了一下,歎了一口氣說道:“當然可以。”

李哲寫得很快,紙條重新回到黎姓年輕人的手上,是寫在背麵,上麵是一個很大的“熊”字。

李哲微笑道:“讖語就寫在下麵即可。”

黎姓年輕人點了點頭,低頭揣摩了片刻,寫好了四句,但就在將紙條交到李哲手上之前,忽然說道:“你此去省城,恐怕會有些大麻煩。”

“我早有預料。”李哲微笑道。

黎姓搖了搖頭,也不再說什麽,將紙條交給李哲,並且囑咐道:“可否下火車再看?”

李哲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問道:“為什麽?”

“就算幫我一個忙。”

“本就是算我的命,想必也有你的道理,我照做也沒什麽。”李哲笑道。

說完,翻開自己買的東西,一邊吃起來一邊問道:“這火車到省城大概多長時間?”

“差不多三個小時吧,我來的時候大概就這麽長時間。”

兩個陌生男人的對話也許不會十分無聊,但絕對會十分無趣。李哲和那個姓黎的清瘦年輕人也是如此。火車上的三個小時,很多時候是李哲埋頭吃東西,年輕人看著火車車窗外飛快往後退去的風景度過的。中間也沒有什麽人坐到李哲和黎姓年輕人的旁邊來,大約是因為這兩人的氣質確實都十分特別。

終於,隨著最後一聲提醒,省城火車站到站了,李哲站起來伸了個懶腰,和眼前的這位年輕人告別道:“你我都有各自的事情要做,再見。”

黎姓年輕人點了點頭,將他的東西背在身上,深深看了李哲一眼說道:

“我們會再見麵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