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頭年六月邢夫人死之後,天師府就全麵進入孝期,除了奴才們不可避免的要進出府邸,主子們全都沉寂下來,包括風頭正勁的賈恩候以及逐漸洗白自己,在京城裏樹立起不錯形象的賈璉。月盈必虧,物極必反,賈赦倒是想的通透,他琢磨著即便沒遇上這事,自個兒也得沉寂些時候,自君子別院開張,他就沒低調過,半年多時間都出在風浪中心,兩起一伏,日子過得太驚天動地。

換了旁人恐怕想著,趁熱打鐵將自個兒的身份抬起來,成為高不可攀人人見了都要跪/舔的人物,賈赦也想,不過和名聲相比,他更愛錢,和錢相比,他更惜命。

玄門高人了不起?

就算能窺天道能見人心……總歸看不清自己,再者,門派四十九條規矩很大程度的限製了弟子行為,要是對方泯滅人性殘害天下蒼生他可以出手,對方咄咄逼人要傷他也能反抗……若學嘉靖朝東西兩廠,在丹符宗奸人的指示下以百姓做人質威脅他呢?又當如何?

賈赦並不是多高尚正直的人,他卻有自己的行事原則。前進的勢頭太猛招人紅眼不說,也容易走不穩,無論做什麽根基都是很重要的。休息這一年他也並非一無所成,將玄門經典又翻了一遍對許多問題有了新的見解,心裏頭也通透不少,從天一派搶來的愛徒也很合心意,半年時間他已經入門,對麵相有不少心得體悟了。

賈赦自認為沒虧待邢夫人,沒和她做點什麽那是不想給原主戴綠帽,他又是道修,修身養性的典籍看多了整個人都變得清心寡欲起來。已經白得了個乖兒子,就不要再糟蹋人家婆娘了。除了沒同邢夫人睡覺之外,別的他都考慮到了,需要帶夫人的場合沒將她落下,就算邢氏的出身根本配不上那些高端大氣的場合,內宅的事,除了大筆開銷以及風水搭配之外,也都是她在管,讓兒媳婦王熙鳳幫襯是因為邢氏那性格,沒人看著恐怕要做錯事。

……

從各個方麵看來,他都沒有對不起這個半路接手的婆娘。

除了邢氏的死。

是命中注定沒錯。

卻並非天災,而是人禍。

他當初隻是盡可能讓邢氏風光下葬,並沒有立刻為她報仇。

其實是有原因的,最重要的是他沒有把握測算出到底是誰對倒黴婆娘下手,畢竟是天師府的人,畢竟是名義上的夫妻……同邢氏相關的許多事,對賈赦而言是迷霧重重,看不清楚。他當初是想過的,若在過府來看邢氏最後一眼的這些人之中發現了凶手,他就把人揪出來,可惜造化弄人,靈堂擺了七日,三親六戚能扯上關係的幾乎都來了,麵露凶光血案纏身的還真沒有。

玄門大師從許多層麵上說的確是叼,也並非手可通天。

至少賈赦就沒能主動把這個人揪出來,直到一年的孝期過去之後,真相才浮出水麵。

動手之人來頭還真不小,是高門大戶,按理說同邢氏不該有仇怨,卻不知為何會做出那樣的事。確定了身份之後,賈赦就仔細反省過,是不是自己做事過於張狂得罪了他們,報複到邢氏身上,這個猜測在他心裏頭盤旋了兩天,因為始終不能確定,賈赦求助了九爺。

都說天師府賈恩候同四阿哥、九阿哥關係都好。

實際上,胤禟那邊要更好些。

這從日常往來就能看出。

在四阿哥胤禛那邊,賈赦也是有原則有氣度的,他並沒有給玄門丟臉,不過……隱隱卻有討好的意思,讓他摸著良心說,若非參悟了天道,看到一些大清朝的未來,明白四爺是紫氣最盛者,繼承皇位的可能性比太子胤礽還要高……他壓根不會同胤禛往來。

對方太嫉惡如仇冷酷無情。

三觀都不和怎麽做朋友?

遲早鬧翻的節奏。

九阿哥胤禟才是同好,他有錢,他極具生意頭腦,他對部分人大房的同時在外麵也是個死摳門。這樣的個性簡直不能更合賈赦的胃口,別看胤禟在京城裏風評不好,都說他陰狠毒辣,不可交心,實際並非如此。

胤禟是個極端之人,能相處的就覺得這人不錯,對朋友爽快,不斤斤計較,一旦取得信任他就不會隨意懷疑你,能夠為兄弟插刀。

他當初為何要去做商人?

同傳教士交好,受他們影響是一回事。

還有就是為老八老十和自家額娘打算。

甭管是在後宮或者阿哥所都不是簡單的地方,要想混得好,得到皇阿瑪的肯定與寵愛是其一,還得上下打點籠絡人心。

都瞧不起商人,畢竟嘛,士農工商,商在最末。

隻有真正窮過的人才明白沒錢是個什麽滋味,胤禟看得通透,無論是出身、喜好或者個性,他都不適合做皇帝,爭那個位置危險太大不說,其實也不是自己想要的生活。讓他每天對著奏折對著大臣們那一張張各懷鬼胎的臉,日子簡直不用過了,太辛苦。

作為不想當皇帝的阿哥,他得向兄弟們表明心跡。

扯著嗓子到處說是沒有用的。

你說你對那位置不感興趣……扯淡吧。

胤禟就想了個絕招,用嘴說不靠譜,他就做點什麽讓心眼多的兄弟們相信,然後他就當了商人。這條路選得好啊,不用半句廢話,上至後宮妃嬪朝廷大臣,下至黎民百姓,全都將九阿哥胤禟從奪嫡的名單裏頭劃了出去,除非皇子死絕了康熙沒得選,否則絕對輪不到胤禟。

九爺是一箭雙雕。

不僅明哲保身,而且還走上了一條發家致富的道路。

從那以後,他就不知道缺錢為何物,銀票一疊一疊的往翊坤宮送,宜妃起初還心塞,膝下倆兒子,老五自幼養在太後跟前,同她雖有母子之情,總是克製些,並不十分親昵。胤禟是郭絡羅氏的心肝,他做了商人不要緊,不摻和奪嫡之爭不要緊,宜妃聽不得旁人說老九閑話。

說他自甘墮落,說他腦殘,說他純屬找死。

聽到這些話感覺就像是拿匕首在戳心窩子。

宜妃抑鬱了很長一段時間,尤其康熙的態度,那時他們父子隻要一見麵準是硝煙戰火,當然,這是康熙單方麵的,他指著老九的鼻子罵,氣急了還能抬出愛新覺羅家的老祖宗,將曆史往前數上幾代。

女人嘛,都是那樣,容易被別人的話左右,想得多。郭絡羅氏是什麽時候想通的呢?大約在胤禟做了商人之後一年,他拿回來的票子越來越多,日子過得越發滋潤,每次到翊坤宮來都心情愉悅,日子過得倍兒好。

罷了,這樣也好。

雖然被別人當做是笑話,胤禟過得好,她這為娘的心裏也痛快。

郭絡羅家的女人就是這樣,愛憎分明,拿得起放得下。

從想通的那天起,宜妃就在康熙跟前幫胤禟說話,枕邊風是有用的,雖然康熙一直沒鬆口,態度明顯和緩了許多,見到老九也不再指著鼻子罵,至多隻是哼一聲。

胤禟不是沒有誌向,他是想法有點非主流。

不愛權力愛金錢,這在皇家真不多見。

他也不是不可交心的蛇蠍之人,而是心裏有條界限,將一切區分得太清楚。

誰是自己人,誰是外人。

對誰用怎樣的態度。

賈赦喜歡同九爺來往,錢是一回事,追求是一回事,再有就是這人的個性合他胃口。這一回,他依然沒去找胤禛,而是將事情同老九說了說。作為玄門中人,賈赦在許多方麵都超越常人,除了情/愛、欲/望。

他不明白,九爺能不明白?

胤禟連調查也沒有,歎口氣說:“爺一直沒把這事說出來,若真是你說的那樣,邢夫人是被那家子害死的,我心裏就有數了,伏筆應該是頭年五月皇阿瑪生辰的時候就埋下了。”

“……”賈赦皺了皺眉,還是不明白。

甭管是平安卦或者銅龍,與邢氏的死能扯上什麽幹係?

她當初也沒做啥出格的事,沒給自己丟臉。

瞧賈赦這樣,胤禟就知道,他的羞恥點與普通人不同。

當初人人都覺得邢氏配不上賈恩候,覺得那婦人大大的折了天師的麵子,他本人壓根沒感覺,這麽個超然世外的高人,想不通也是正常的。“尊夫人是滿頭金閃閃進宮,你可記得?”

有這回事,“那又如何?”

“他們都覺得那婦人俗不可耐配不上體麵尊貴的你。”

這是幻覺吧,體麵,尊貴……是怎麽得出的結論?

賈赦還沒回過神來,胤禟又說:“正好,做天師夫人又是個待遇極好的事,許多人眼紅,她們就盼著現任快點去死,並且積極主動的為她創造蹬腿見閻王的機會。”

真相來得如此突然,又如此殘酷。

賈赦覺得他有點小花不了。

他的人格魅力竟然已經迷倒那麽多喪偶或者待嫁的女子?

這也是甜蜜的煩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