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0章
賈赦提醒過好幾回,若無法查明雪肌丸的配方以及煉製辦法,德嬪娘娘很難恢複容貌,就算能夠保住壽數,以後都要以停藥之後老態畢現的模樣生活。康熙和四爺都做好了心理準備,可是,烏雅氏本人沒有,六月中,賈赦把第二場法事做完,德嬪的確感覺身體輕快不少,她以為自己終於恢複正常,問貼身宮女索要銅鏡的時候,看到的卻是對方猶豫的為難的神情。德嬪伸手往自個兒臉上一摸,鬆弛的,一點也不柔嫩光滑……心裏的期待瞬間轉化為失望和痛楚,好歹在後宮裏混了二十多年,她內心已經十分強大,加上融合了蟄伏在身體裏的那屢惡魂,她的抗打擊能力更是連上幾級,烏雅氏極力平複心情,她低沉著聲音問:“人還沒找到?”
自行刺事件之後,在永和宮伺候的太監宮女都有意避著德嬪,生怕她突然發作牽連到自個兒,被點名問話的那人心裏苦逼極了,別看她在其他人眼中是烏雅氏的心腹,實際危險得很。娘娘的心計城府一直很深,從前還會裝作賢惠端莊,這個月以來,情緒根本不受控製,方才還平靜著,立刻就能興起狂風驟雨來。她腿肚子都在抖,極力平複恐懼的心情,答複道:“回娘娘話,隻聽說前幾日四爺在朝上同萬歲爺對上了,那太監的消息還沒有。”
這話倒是吸引了德嬪注意,她又問:“所為何事?”
“……索相長子被萬歲爺下旨娶了青樓女子為側福晉,事情鬧得極大,在京城裏傳得沸沸揚揚,太子也受牽連,這些日子都在閉門思過,四爺重情重義,前幾日早朝他力保太子,不小心同萬歲爺起了口角……”那宮女還在說,烏雅氏又怒了,整個殿內能砸的都已經砸了個幹淨,她伸手抓起**的枕頭,狠狠摔出去。
“真是本宮的好兒子!親娘受這樣的苦他不管,還有心思保太子!那位可是萬歲爺的心肝……能出什麽事?”隻要提起被孝懿皇後佟佳氏養大的長子,烏雅氏就火氣亂竄,平時不把親娘放在眼裏就算了,不在萬歲爺跟前提攜十四也算了,出了這樣大的事他也不上心,還惦記著拍太子的馬屁。“萬歲爺怎麽發落的?”
“同太子一道閉門思過。”
聽到這話,德嬪就笑出來,“不孝子就應該是這樣的下場,活該!”
京城裏都沒有什麽秘密,別說皇宮,德妃那貼身宮女為何會知道前朝事?那是康熙讓她知道的,他想看看在烏雅氏心裏胤禛到底是什麽地位,結果真是大大的驚喜。
暗衛回來稟告的時候康熙正在批奏折,聽到轉述回來的這番話,他氣得直接摔了筆。
好得很!真是好得很!
這兒子她不想要那就算了。
當天晚上,康熙沒翻牌子,他琢磨了一整夜,又想起表妹生不出阿哥,苦苦哀求希望能改老四的玉牒,他為了保護太子胤礽,忍痛令表妹失望,現在看來真是做錯了……老四是個心性好的,甭管其他阿哥怎麽鬧騰,他都穩得住,能夠很好的完成交代下去的事情,拉的下臉,不怕得罪人。胤禛太優秀,就顯得德嬪很不上台麵,分明是親兒子,除了福晉烏喇那拉氏,老四府上全是漢軍旗的秀女……這事康熙也是近兩年才發現的,他不明白德嬪是怎樣的心態,卻實實在在的為兒子心疼。
以為烏雅氏會醒悟,結果是一年年越發變本加厲,這個錯誤也是時候修正了。
第二天,康熙去慈安宮請安,毫不保留的將近一個月發生的事說出來,孝惠太後本就是善心人,除了對董鄂家的女人厭惡到極點之外,對大多數妃嬪她都和顏悅色,雖然對烏雅氏的出身看不上眼,她一直覺得,對方心性還是不錯的,聽完康熙的話,她沉默了許久。
“既然她不想要,那就改了老四的玉牒,隻是……惠妃、榮妃、宜妃都有成年的兒子,都頗為優秀,將老四過給她們不合適,改到孝懿皇後名下又會影響朝堂局勢,讓太子心中難安,皇帝你要是聽我這老太婆一言,就從八旗貴女之中選個妃子接進宮來,過繼給她吧。”
過繼給孝懿皇後那絕不可能,別說太後反對,康熙也糾結,他的原配赫舍裏氏是難產死的,隻留下一個阿哥,雖然這幾年胤礽在索額圖的影響下變了不少,他依然是皇位的最佳人選,截至目前,康熙還沒有動過擼掉他的念頭。將老四改到表妹名下的話,那就是正兒八經的嫡子,稍微一煽動就能直接同胤礽打擂台。他相信老四不會動不該有的念頭,難保大臣們會多想。
不能給表妹,又不好給三妃。
如今後宮裏頭要的起他當兒子的根本沒有,這麽想,太後的提議倒是很可取。後宮局勢已經相對穩定平衡,新的妃子進來需要一段不短的適應期,想要站穩腳跟她就會自覺對老四好,依靠這個便宜撿來的兒子建立自己的勢力。這樣做還不夠,若是養出第二個德嬪,態度遲早要變,為了補償老四,康熙已經想好要怎麽做。
讓後宮進新的妃子是必須,讓她生不出自己的兒子也是必須。
四十一年六月,李德全親自去佟家宣讀聖旨,欽天監擇吉日接佟國維之女,孝懿皇後幼妹進宮,封貴妃。新娘娘進宮的日子定在三個月之後,瞧著還遠,後宮裏卻渾了水。
這情況何其熟悉,孝懿皇後也是以貴妃的身份入宮,五年之內就晉封為皇貴妃,臨死之前還穿上了鳳袍。當初兩任皇後都死了,後宮裏身份高的就是佟貴妃和溫僖貴妃,如今後宮幾巨頭在她們跟前都是腆著臉賠笑的,好不容易把身份高的耗死了,安逸了沒幾年,又來一個“佟貴妃”,還是萬歲爺的表妹兼妻妹。
不到雙十年華,正是年輕有活力的年紀。
隨著年歲大了,康熙偏好年輕的妃嬪已經不是秘密,這幾年上位的定嬪萬琉哈氏、庶妃陳氏……都是這種類型。她們雖然得寵,卻沒讓三妃忌憚,出身太低根基太淺膝下沒有成年皇子,根本不足為懼。如今倒好,佟家女兒進宮,她年輕、漂亮、身份尊貴、同萬歲爺有太多共同語言,這擺明是要代掌鳳印統禦後宮的節奏。
這之前,後宮事務是由三妃合管的,她們用了很長的時間才做好了權力分割,基本達到平衡,好不容易抓住機會吞了烏雅氏手中的權力,還沒捂熱,就要被小佟佳氏奪走,甭管是惠妃、榮妃還是生性豁達的宜妃,都不能甘心。
雖然意見很大,她們倒沒什麽動作,惠妃在觀望,榮妃忙著替兒子想辦法,自康熙生辰宴之後,三阿哥胤祉就接受了胤禛手上的部分事物,他不僅要編修曆法,還得替國庫催債,還得兼管戶籍統計與核實,忙得像個陀螺一樣。要是能幹出功績,這也不算什麽,統計戶籍就是那種瑣碎又不入眼的活計,這還算好的,催債簡直要命。
一個月時間,胤祉徹底明白了四弟的強大。
本來他是奉旨去收錢的,偏偏對方就是能找出各種借口推脫,擺出一副隻要你還有良知就不該催他給錢的模樣。胤祉是阿哥之中最斯文有禮的,他完全學不來四爺的姿態,忙了整個月,一點成效也沒有。康熙倒沒說什麽,永和宮的情況太複雜,他沒工夫管這些小事,即便如此,胤祉也放不下心,生怕哪天皇父就想起來,讓他報告成果。
胤祉一直琢磨著讓老四將活計領回去,誰知對方竟然在朝堂上公然挑釁皇阿瑪,然後就遭禁足,閉門思過。就這事,有人覺得四爺和太子兄弟情深,有人覺得這背後有陰謀,三阿哥認為,胤禛是故意要害他。他連著一個月不順,其生母榮妃自然也好不了,雖然也忌憚小佟佳氏,她卻沒心思搞歪門邪道迎接對方進宮,滿腹心思都在為兒子打算。
怎樣才能把國庫借出去的銀兩收回來。
要是收不回來又要如何麵對康熙。
最先抓住關鍵點的還是宜妃,她有個能幹的兒子,九阿哥胤禟第一時間從賈恩候那裏得到有用的信息,他不知怎麽從欽天監偷來小佟佳氏的生辰八字讓大老爺測算,結果很驚人。此女有福有貴無子……她進宮的原因並不簡單,康熙拿她有用。
聽說她命中沒有兒女,胤禟就放心了,立刻將消息傳到自家額娘跟前,宜妃不是喜歡暗搓搓思考各種問題的,得到這樣的說法她也就放心了,在後宮裏頭,身份和榮寵都是虛的,就像烏雅氏那樣,孝懿皇後和溫僖貴妃去後,四妃探頭,烏雅氏有淩駕於其餘三妃之上的架勢,她溫柔賢惠,還有兩個成器的兒子,本以為能更進一步,誰知就攤上事了。萬歲爺說烏雅氏的貼身太監行刺他,那人壓根沒找到,永和宮就戒嚴了,身為主子,德妃降為嬪,丟了手中權力,如今還在禁足……
她用了多長的時間才有如今的地位,一天時間就被打回原形,還連累娘家。
在後宮裏混,這就是常態。烏雅氏是運氣好,膝下有兩個成年阿哥,若非如此,摔得還要更慘。
宜妃沒猜到康熙的盤算,她覺得有趣的是,佟家女兒都是悲劇,以皇上親表妹的身份進宮,一開始就坐上貴妃的位置,受妃嬪跪拜,光鮮體麵,可惜就是生不出兒子。孝懿皇後折騰那麽多年,隻得了一個女兒,替德妃養了老四,小佟佳氏更有本事,按照老九的說法,別說阿哥,連格格也不會有。
想來也是,萬歲爺若是對她上心,之前那屆選秀就該讓人風光入宮,不會搞得這麽突然,他這麽做鐵定有目的,具體為何暫時不清楚,宜妃也沒有要查的意思。她在宮裏這麽多年,還不知道皇上是什麽性子,從來隻有他監控後宮妃嬪,誰敢窺伺他,遲早要倒黴。既然已經確定小佟佳氏是個不能生的,別的就不重要了,貴妃也好,掌鳳印也罷……站得越高,摔得越慘。
胤禟都知道走非法渠道搞來小佟佳氏的生辰八字給賈赦測算,佟家人自然也這麽做了,聖旨下來之後的第三天,佟國維將一封密信遞給自個兒的心腹,讓他拿去給賈恩候測算,對方喬裝改扮之後就去了天師府,敲開門得到的說法卻是人不在家中。那奴才費了點功夫才打聽到賈赦在福瑞樓,立刻就過去了。
賈赦在二樓靠窗的位置坐著,一邊用膳,一邊看外頭的風景,那人就氣喘籲籲上來了,他開口之前,大老爺比了個請坐的手勢,然後說:“你寫個字,讓我猜猜你來找我的意圖。”那人想著高人都是有脾氣的,就沒反駁,見手邊沒有紙和筆,就攤開手心,在上麵比了兩劃,寫了個“人”字。賈赦夾了塊東坡肉喂進嘴裏看他將這個字寫完,就放下筷子,說:“我已經明白了,你是替人跑腿的,問的是主家的事。”
那人為了掩蓋自己的真實身份,出門之前還特地辦成了富商的模樣,沒想到就這麽被拆穿了。大老爺注意到他的神情,“瞧你這樣,我是說對了?”
“……是沒錯,你因何得知?”
“當然是你方才寫的這個人字。”
就是知道賈恩候是個拆字小能手,為了不暴露太多信息,他才寫了這麽個完全沒有指代意義的字,誰知那麽輕鬆就一語道破,此人雖然是佟國維的心腹,卻因為身份特殊,鮮少在外頭露麵,他平時做的也是謀臣之事,這回事關重大,才被派出來。
能讓佟國維相信的人很少,得他信任的同時還要聽懂的賈赦分析命理能夠從他的語氣和神色之中得出隱藏信息的人就更少。
對方還糾結著,賈赦就說:“你這人字是寫在手心上的,就說明你是手下人,替主家做事的,我看你的麵相擅文並且長於謀略,應當是達官貴人家中的謀士,可對?”
雖然聽說過賈恩候的大名,他並沒怎麽放在心上,什麽通天曉地,五台山上茹素的禿驢也沒那本事,窺天道有那麽容易?今天之前,他一直覺得賈赦是個騙子,跑這趟其實也是主動請纓,想會一會這位名氣極盛的玄門大師。
所以說,能夠得到萬歲爺的肯定,既給封號又賜宅邸,沒真本事不行,“在下一直以為天師是扛著大旗騙人錢財的神棍,原來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真是慚愧。”
若是別人聽到這番話保準會擺個姿態出來,或者高冷不說什麽,或者原諒對方的無知。賈赦卻不在乎這些,他笑著說:“耳聽為虛眼見為實,你也沒錯,別的不說,認錯的態度就很好,是心胸寬廣之人……”大老爺就想入正題,卻被旁邊那桌穿著富貴的錦袍帶著財主帽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打斷了,對方咧嘴笑道,“給人跑腿的奴才也敢做這等打扮,冒充有錢人感覺可好?”
……
賈赦什麽反應也沒有,坐他對麵的佟家謀士臉色不大好看。有句話叫打狗也得看主人,他好歹是替佟國維做事的,身份比普通的富商巨賈高了不知幾何。他慢條斯理的轉過頭,看向那吃得滿嘴油的俗氣商人,對方笑得更賤,就說:“看什麽看,老爺我是真有錢,不像你,裝的!那天師就別搭理這窮鬼了,給我看看。”
生意上門當然是要做的,大老爺再次放下筷子,朝他那方看去,“請說。”
對方雖然有錢,字識得不多,加上他有意刁難,轉了轉眼珠子就說:“他寫的什麽,我就算什麽,還是那個人。”
大老爺想也沒想,就說:“您這個,分量實在太重,先給了錢我才能說。”
這樣的差別對待讓對方很不滿,他說:“他都沒給,憑什麽我要先給?”
“……”當然是擔心以後要不到啊,這話賈赦沒說出口,他不鹹不淡的看了對方一眼,回過頭來又要繼續吃,本來是想生意做不成就算了,對方卻覺得自己受了鄙夷,好似所有人都在看他笑話,惱羞成怒之下就摸出一張百兩銀票,走到賈赦跟前,將銀票拍在桌上,“你說!”
這樣就對了嘛,賈赦將銀票拿起來,收好,然後就將店小二喚來,讓對方去衙門請捕頭,其他人還沒搞清楚狀況,方才還在逞能的男人表情就不對了,他立刻就要往外跑,剛下了樓還沒衝出去,就被九爺安插在福瑞樓的護衛放倒,死死按在地上。
雖然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事,遇到這樣反常的行為,當然是先把人扣下,動手的護衛還以為是吃霸王餐沒給錢想直接跑路,正想收身取錢,就看到悠哉哉從樓上下來的賈赦,上麵還有不少看熱鬧的探出頭來。
“到底是怎麽回事?他跑什麽?”
“你沒聽見天師讓店小二去衙門請人?鐵定是要抓他。”
“那人的確嘴賤,這樣就要抓人?”
“……你傻啊,要是沒做虧心事他會跑?”
“算的是一樣的字,怎麽就不同呢,不知道拆字的結果是什麽。”
賈赦沒有折磨群眾的意思,他一邊走一邊說,“雖然都是人字,之前那位是寫在手心裏的,也就是手下人,給主家跑腿的。你卻是從嘴裏說出來的,人字外頭加個口,那就是囚犯的囚,我看了你的氣色,並不是新犯事,相比應當有陳年舊案,要是托關係結案的,聽到我說請捕頭應當不會跑,那就隻剩一種情況,你是從天牢裏逃出來改頭換麵重新做人的。”
他那麽輕描淡寫的讓人去請捕頭過來,竟然隻是試探?
早知道還跑個屁。
那人腸子都悔青了,還是在嘴硬,非說自己是被汙蔑的,賈恩候是騙子,胡說八道。這會兒再說這種話,有人信才怪了是,所有人都被這番精彩的分析打動,幾句話的功夫就顯出玄門的魅力,人字隻有兩筆,這麽簡單就能挖出驚人的□□。聽他說起,旁人覺得的確是這樣,很有道理,讓他們自己來測,卻根本想不到。
當然,也有人覺得這是不是太過兒戲,隻依靠測字的話,的確有些片麵,在得出結論之後,賈赦一般都會看對方的麵相,確認無誤才會說出來,這是負責的態度。
無論百姓覺得如何,那人終究是被衙門帶去核對身份了,賈赦這才回到二樓,讓那謀士繼續說,對方卻不敢,“事關重大,煩請天師移步,換個相對私密的地方細說。”
會找他的鐵定都是遇上不能解決的事了,隱私度很高的也不是沒有,對方這麽說他欣然同意,想著點了一桌子菜不吃浪費,他填飽肚子之後才帶對方回自個兒府上,到前院的堂屋坐下,上了茶,賈赦就將丫鬟打發出去,讓他說。
那人從衣襟內掏出一封密封的信,遞給大老爺。
賈赦結果之後直接撕開,上麵隻有一行字:某年某月某日某時。
“你找我是想算此人的命格?”
“沒錯。”
“這樣謹慎就說明此人身份貴重,並且不希望找我算命之事曝光。”
“沒錯。”
連推演的過程也沒有,賈赦盯著那張紙看了一會兒,然後就疊起來放在旁邊,說:“我已經知道此人的身份,也知道你想問什麽。這是個女人,身份極貴,近日定了婚事,你來找我是想知道她婚後如何。”
“……卻如何?”
賈赦直接搖了搖頭。
“是虛凰之命。”
“何解?”那謀士心裏已經有成算,他按兵不動,繼續發問,賈赦也不遮掩,直接說,“虛假的虛,鳳凰的凰。簡單地說,你家小姐要嫁的是當今聖上,她有鳳凰運,要坐上那個位置卻不可能,也就是說……她是以妃位執掌鳳印,名分不夠,實際卻是後宮之主。你可是佟大人派來的?”
可以確定的是,今天之前他從未見過賈恩候,隻是看了看生辰八字而已,就能瞧出這麽多東西?簡直難以相信。京城裏早就有個說法,別在賈天師麵前說謊,那沒用,你站在他麵前,就什麽都暴露了,他從前真的不信,算命人那麽多,聽他們說著很像回事,實際都是瞎扯淡騙錢的……誰能想到大清朝能出這麽個真的大能者?
既然都被看破,那就不用瞞著,“您已經知道了,我們就明人不說暗話,佟大人想知道貴妃娘娘進宮之後運勢到底如何,可順遂?”
賈赦沉默了一會兒,才說:“這麽說你恐怕會不高興,不過,你主子命中無子無女,她不能生。”
若沒見識到賈赦的本事,這人肯定翻臉了,從手下人,到囚犯,到剛剛道**份,賈赦的能力毋庸置疑,他想指著賈赦的鼻子破口大罵,卻抬不起手來。
“你的意思是,貴妃娘娘不能成真鳳就是因為她命中無子?”
“倒不是這樣,你們娘娘雖然生不出,卻撿得到……注定是有人養老有人送終的,無論是在何種情形下得到兒子,她都不能心懷芥蒂,卯足了勁感動對方,有可能逆命。”一開始賈赦就說了,她是虛凰之名。
古代有不死神鳥,雄的叫鳳,雌的叫凰。
按照賈赦的意思,小佟佳氏能夠成為後宮裏頭最尊貴的女人,卻基本不可能坐上後位。要對撿來的兒子很好非常好,才有機會改命。更多的話就不用說,好歹是做謀士的,聽到這份上已經懂了,他就想起出來之前主子的交代,若他覺得賈恩候說得對,很有道理的話,就將第二個信封給他,若是瞎扯,就隨便打發了,那謀士將第二個信封從懷裏摸出來,遞給賈赦,大老爺也是個爽快人,接過以後墊了兩下,有點分量,不像先前那麽輕飄飄的,他直接拆開信封,掏出來一看,好家夥……這麽多銀票。
佟家真是大手筆。
“這是佟大人對天師的答謝,今日之事,希望您能保守秘密,以後保準還有合作的機會。”本來給人算命就要有職業道德,要是什麽都往外抖,有人敢找他?賈赦本就是個很有原則的人,君子愛財,取之有道,他一早就沒打算將這事捅出去,看到佟國維的誠意之後,那就更不可能了。
“你帶個話回去,讓佟大人放心,我知道如何做。”
那謀士回去之後就直接去了佟國維的書房,他沒有直接說算命的結果,而是從頭起,將福瑞樓裏測字以及賈赦看到紙上寫的生辰立刻就拆穿了他的身份這事說了一遍,佟國維點了點頭,“這麽說的話,他還真有本事,給貴妃娘娘算命的結果是什麽?”
“您聽在下說完,千萬不要激動,賈天師說,娘娘是虛凰之命,能掌鳳印卻幾乎不可能坐上那個位置。”
……
雖然覺得遺憾,隻是這樣的話,不足以讓他這種見過大風浪的受刺激。
這點分量還不如孝懿皇後之死。
那才是舉家悲痛。
佟國維想了想,又道:“你繼續說。”
那謀士這才將關鍵之處點破:“他說娘娘不能生。”
……艸
別看貴妃身份這麽高,不能生有個屁用。
佟家連個可以扶持的阿哥也沒有,還想碾壓赫舍裏家?簡直做夢。
“他到底說了些什麽,你全說出來。”
“娘娘雖然不能生,不過命中能得一子,隻要能不計成本對那人好,以後有大運。”
這話直白到了極點,不用解釋,佟國維就明白了個中含義,賈恩候的本事一次次的得到證實,隻要是他看過,就沒有走眼的時候,他明知是貴妃娘娘的生辰八字,還敢說這些話,隻能說明把握極大,應該是八/九不離十,佟國維坐在太師椅上,閉上眼想了想。雖然說生不出,命中卻有子,意思是萬歲爺會將別家妃嬪的兒子記在女兒的玉牒上,雖然不是真正的佟家血脈,也可以接受,隻要改玉牒,無論是誰生的,無論阿哥的生母高貴或者卑賤,他以後都不能認,隻能管貴妃娘娘叫額娘。
阿哥也不是蠢貨,改了玉牒的話,他不會再腆著臉找生母,隻要娘娘能把心態放正,好好對他,不怕養不熟。按照賈恩候的說法,過繼來的阿哥應該會有大的作為才對,否則如何能讓娘娘改命?
就算他不能坐上皇位,想來也不會站錯隊滿盤皆輸。
孝懿皇後活著的時候,佟國維很有野心,就盼著她能生個阿哥,在佟家的支持下幹掉太子胤礽,他想得很周全,隻可惜,女兒到死都沒生出阿哥。之後的十多年,宮中都沒有佟家人,就在他放棄希望,準備選個阿哥來支持的時候,萬歲爺竟然下旨封自家小女為貴妃,三個月後就要接進宮去,驚喜來得太快,剛剛接到聖旨的時候他根本沒反應過來,之後還飄飄然了兩天,才想起給小女算一算。
這個結果雖然有點傷懷,女兒能以貴妃的身份進宮,統禦眾妃嬪,這已經是意外之喜,雖然生不出,隻要玉牒上有兒子,是誰生的不重要。
佟國維能夠穩立朝堂這麽多年,撇開心計城府不說,最重要的是他看得破拎得清。雖然中間有心情的起落,很快就想明白了,他又問了幾句,就把人打發走,自己徑直往夫人房裏去。他一個大老爺們,有些話不便說,還得讓女人出麵。
聽到佟國維說,已經請賈天師給女兒算過命,佟夫人是有期待的,聽說是虛凰之命並且生不出兒子之後,她整個都不好了,直接跌坐在**,哭得不能自已。
“我的女兒怎麽就這樣命苦?不能生要如何在後宮立足?……”她哭得起勁,佟國維聽得煩躁,就打斷說,“好了好了,你聽我把話說完,雖然不能生,可是她能過繼別人的兒子。”
想來也是,長女當初不也是這樣?一直生不出,然後就抱養了烏雅氏的兒子,“萬一要是養不熟?”
需要顧慮的地方就在這裏,佟國維明白自家福晉的意思,他道:“你放心,賈天師說,娘娘隻要肯對抱養的阿哥好,以後有大福氣。”
……
大悲之後的大喜。
已經死過一個女兒,佟夫人的接受度就高了許多,隻要能改玉牒,隻要能養熟,就算不是佟家女兒親生的,那也沒關係。
佟國維又說了幾句,將自家福晉說通,然後才道:“再有兩個多月女兒就要進宮,你提前同她說明白,在後宮裏頭最要拎得清,別以為萬歲爺是她表哥,自個兒身份貴重,就恣意橫行,三妃在後宮屹立二三十年不倒,有多少本事你比我清楚。與其同妃嬪亂鬥,不如討好太後,養好兒子,如今風光體麵的,膝下都有成年阿哥,這才是後宮妃嬪說話的底氣……”佟夫人原本想瞞著,還沒進宮就得知自己不能生,打擊也太大,聽了老爺的話,她覺得還是說破的話,都是過來人,她最明白待嫁女的心態,誰不希望能得夫君寵愛,生下兒子,將其他女人統統幹掉,受過挫折之後才會明白,男人的寵愛的確重要,卻也是最讓人難以掌握的東西,膝下有兒子,女人才能挺直腰板,雖然有點過於殘酷,不過……將她從美夢中喚醒是好事,否則怎麽擺正位置對過繼來的阿哥真心好?
雖然沒有立刻執行,佟夫人心裏已經有了成算,大老爺也明白了萬歲爺的意圖,為什麽如此突然的讓佟家女兒進宮,不就是想改四阿哥的玉牒。
為什麽要改?
因為受了德嬪的刺激。
這是唯一的解釋。
永和宮裏,烏雅氏壓根不知道這事,她一邊打聽害了她的太監到底有沒有抓到,一邊咒罵老四,同時想著給十四遞信,讓他幫忙尋找能夠恢複容顏的藥物。
在永和宮解禁之前,她必須要恢複美貌。
德妃琢磨著雪肌丸的事,其他妃嬪則將心思放在了小佟佳氏進宮這事上,賈元春那邊繼續被忽略,她成功熬過最艱難的三個月,胎位穩了不少。
敕造寧國府已經被朝廷收回,賈蓉帶著一幫人搬到對門,同時,薛姨媽帶著兒子回到自家宅邸,賈府裏頭一天比一天精彩,大戲連台。而天師府這邊,邢夫人一不注意就臥病在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