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明櫻自從做完節目的那一秒開始就沒有說過一句話,讓溪川忘了自己的麻煩,反為她擔心起來。

上車後,溪川握住明櫻的手:“我想去散散心,你陪我。”其實目的正好相反。

明櫻疲憊地瞥來一眼,點點頭,還是沒說話。

GIN轉過頭:“我和你們一起去。”

溪川想這樣也好,如果待會兒明櫻心事重重喝醉了,自己一個人可能沒辦法把她拖回宿舍。正點頭答應,突然看見GIN手中的袋子,好奇:“那是什麽?”

“這個嗎?”GIN配合著打開袋口給溪川看,“是剛才節目的音頻和視頻。”

“視頻?要那個幹嗎?”想到剛才明櫻的狀況,溪川不由得心一緊。

“剛來的電話,理事長要過目。”

蹊蹺。理事長管這個事做什麽?溪川有些不安:“明櫻擅自做主的事,公司怎麽說?”

“還不是臭罵一頓,罵完還是承認,明櫻做得很對。”GIN無奈地聳聳肩,“高層那群人就是生怕自己被無視、沒有存在感。”

“那麽……我的事呢?”溪川猶豫半晌還是沒忍住,問出來。

GIN搖頭:“不知道,現在還沒有個明確的說法。聽說讓蘇理事拿出方案。”

溪川頭皮一陣發麻:“果然完蛋了,栽在她老人家手裏。”

“往好的方麵想啦。”GIN伸過手扶著溪川的胳膊,寬慰道。

不知不覺已停在酒吧門口。溪川把頭一直靠在車窗上神情恍惚的明櫻拉下車。如溪川預料的一樣,這地方明櫻倒不怎麽排斥,很給麵子地喝了很多杯。

明櫻酒量太好,即便喝了無數杯也沒怎麽醉,隻趴在吧台上頭枕著手安靜地流眼淚。溪川看著心痛,卻連從哪個角度安慰她都不知道。隻好轉身向另一邊和GIN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司機一直等在GIN的另一側,要了杯飲料。

幾支喧囂的舞曲後,換了藍調的憂傷情歌,給人心裏添堵,連溪川也難過得多喝了兩杯,昏昏沉沉中好像看見明櫻繞到司機旁邊拿走了什麽。

下一秒,望見司機錯愕的表情,還依舊以為離席的明櫻是去盥洗室了。

誰也沒反應過來。

半分鍾後,溪川才和GIN同時從長腳椅上驚恐地跳下來麵麵相覷:“她剛才拿走了什麽?”

“車鑰匙。”司機一頭霧水,已經忍了很久。

“什麽?”兩人同時衝到門外,剛才停車的地方空空如也。

溪川扯住GIN:“快打她手機。”

等待良久,GIN無奈地合上手機:“不接。”

這下溪川是徹底酒醒了,並且,脊梁上掠過一陣涼意。忐忑不安地回酒吧去拿包。

GIN又撥了一遍手機。

[十]

開了沒多遠,明櫻的手機就響起來,屏幕中央Whisky的名字在閃爍。

女生一狠心按了掛斷鍵,又繼續一直按住不放,直到關了機,將手機扔在右邊副座上。

帶著微薄暖意的淚水不可抑製地湧出來,淹沒了夜色的一切景象,視線搖擺不定,不斷擴散出漣漪。一如最初,在水下看見的景象。

起航時晴空萬裏,風平浪靜,湛藍蒼穹下揚起白色風帆。

而如今深陷暗夜,暴雨侵襲,迷失在蒼茫海上無法返航。

生命的一次突轉,之後是無窮無盡、跋山涉水的找尋,可是,卻找到一片荒蕪。

留存於世唯一的目的成為複仇,如果不是銘記那一句“為你……”有理由死去千百次。

是愛與恨交織,讓我活在這裏。

無法幸福,不能幸福。

劫難永恒地輪回下去。

搖下車窗後,疾風將淚水吹向夜幕裏,無跡可尋。

蒼藍色。深黑色。灰色。白色。點綴似的彩色霓虹。

我生活在這樣一個世界裏。

直到被鳴笛的警車從後麵超過截下,明櫻的腦海還是像被油漆粉刷,蒼白一片,隻剩下兩個聲音在不斷彼此覆蓋重疊。

那些聲息抽絲剝繭留下最真實最原始的情緒,盤桓在每一個腦細胞的內裏。

讓人無法喘息,將要窒息。

酒精的作用,出現幻覺。

自己隻身一人走在暴風雪中,凜冽的寒風刺痛了澄明的瞳仁,不知道要去往何方,卻一直在皚皚白雪中向前跋涉,想高呼求救,卻聽不見自己的聲音,它們被哨子般的風聲無情淹沒。

前方沒有盡頭,而回頭,腳步在雪地上自動消失。

世界一片純白。

長久的同一顏色讓眼睛失去了敏感度,失去光澤。

漸漸地,漸漸地,什麽也看不見。

世界隻剩兩種刺耳的弦音,反複交替。

--為了你……

[十一]

酒後駕車違章事件如其他關於SEAL的*一樣沒有被封鎖住,其實已經越來越明顯是有人刻意而為。

所有報道中的照片都是抓現行,很顯然,明櫻被跟了,不管是狗仔還是業內競爭對手。

介於社會輿論壓力,明櫻被迫暫停一切商業活動。

對當事人來說未嚐不是件好事,正樂得有個喘息之機,把情緒調整過來。

SEAL最近禍不單行,相比之下,溪川的戀情公開倒算不了什麽,通告和演藝活動一下子全壓在她身上,出現前所未有的繁忙期。

明櫻則天天待在宿舍忙自己的事。

上SEAL後援會的主頁,向工作人員討來管理員賬號,篩選一下,生日在4月2日的會員有上萬人,80%都是女生,95%都是學生年齡層。

看了一整天的會員資料,毫無頭緒,盯久了屏幕,眼睛又酸脹起來。

抬頭看鍾,離晚飯還有一段時間,明櫻起身決定先收拾一下屋子。

溪川太忙了,整個房間亂七八糟,站在門口的明櫻歎了口氣,很疑惑她每天晚上是睡在哪裏的。**全被衣服占滿了,地上則什麽都有,連腳都伸不進去,桌上鋪天蓋地堆著山一樣的CD,CD架早就歪倒在一旁。

一點一點開始整理。

時尚雜誌,放書架上。

CD,放CD架上。

衣服,歸類放進衣櫥裏。

頭飾,放床頭櫃。

化妝品,放梳妝台上。

膠水裝訂機,放在?

放在書桌最上層的抽屜裏吧。

明櫻略作思考就回身拉開抽屜,卻突然被抽屜裏原有的東西吸引了注意。

長方形相框。人物是很普通的高中生情侶,穿的是漂亮得在全上海出名的陽明高中的製服。女主角顯然是溪川,而男主角,不是路源,卻有點眼熟。在哪兒見過?想不起來。

明櫻抓抓腦袋坐在地上,盯著照片裏的美少年研究了好一會兒,還是想不起在哪兒見過。

明櫻以前所在的高中聖華中學與陽明距離沒多遠,鄰校的美少年?大概的確是見過吧。

放棄了。正打算將相框放回抽屜,卻又看見了先前墊在相框下麵以至於沒發現的另一樣東西,是一本剪報。明櫻猶豫了片刻要不要擅自拿出來,最後還是抱著“嗯,隻看一眼就好”的心態取出來看了。

翻開的瞬間就突然想起,那個男生,就在不久前的電視節目裏見過。

去年感動中國人物之一--夏新旬。

[十二]

本報訊(首席記者盧安)昨天下午5時10分至6時50分,本市櫻花江堤壩邊聚集著成百上千的市民,大家爭相傳頌著一名少年見義勇為的壯舉。在近兩小時內,市民們眼含熱淚焦急等待,等待一個奇跡的發生--這名叫夏新旬的少年能夠順利生還。

昨日下午4時麥莎台風登陸上海。5時10分,當一些市民正在櫻花江堤壩邊觀看台風造成的浪潮時,悲劇突然發生了。一個巨浪將岸邊的一名女子卷入海中。據目擊者稱,當時也在岸邊的這名少年立刻撥開人群縱身跳下兩米多高的防浪牆向落水女子遊去。

劉女士說:“那時候很多人圍觀,但是風浪太大沒人敢去救。我不會遊泳啊,但是馬上就想到打110報警,又打電話通知新聞媒體。打完電話就看見不遠處一個學生模樣的男孩跳下去了。”

而目睹這名男生救人過程的李小姐說:“他一開始就站在我旁邊,聽到有人被浪卷走後就往前跑。和他在一起的一個女同學拉住他,他說沒問題,他會遊泳,然後就跑到離落水那女的最近的堤壩上跳下去了。遊了大概十幾米抓住了那個落水者,但又被巨浪打散了。風浪越來越大,我們都幾乎看不見他們倆。我身邊那個和他一起來的女生開始哭,我們安慰她。大概過了二十多分鍾吧,聽見有人喊‘救到了,救到了’,我們隱隱約約看見他拖著那個女的往岸邊遊回來,但是越遊越慢,逐漸就幾乎原地不動了。台風很大也聽不見他喊什麽,好不容易快到岸邊,他把那個女的托起來,那時候已經來了很多民警,一個民警腰上綁著繩子跳下去把女的救上來,但是一個浪過來那個男生轉眼就沉下去了。”

記者采訪了李小姐口中的這位民警,他是櫻花江派出所的警察。“我們接到報警趕來的時候那男生已經下去救人了,當時受台風影響浪高平均有四米,不敢貿然下水。那兩人在離岸邊大概二十米的地方,大多數時候都看不到。後來風浪稍微小一點,那個男生托著已經失去意識的落水者往回遊,很慢很慢,畢竟他已經在風浪裏待了差不多半小時,精疲力竭了。快到岸邊的時候我作好安全防護跳下去,剛把落水者救起來轉眼他就不見了。剛看見我的時候他就鬆了口氣說了句‘快救她’。風太大,我急著救人,再加上他聲音小得像自言自語,所以沒聽清他說的最後一句話,好像是什麽船不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