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夜晚,宛如熱戀中的少女,多情而熱烈,下課後,曾豪走在校園的林蔭下,這一段藤蔓纏繞的林蔭小道,曾是他和彩雲的最愛,它安靜、詳和,多少次他們在這裏約會,卿卿我我,那麽開心、那麽快樂,那時,有父母,他們可以安靜的讀書、談戀愛,而如今,家,兩個人的家,壓的他有些喘不過氣來!

在這段林蔭小道上,他走過來,走過去,走了不下十趟!

那個家,那個他和彩雲的家,第一次,他不想回去,他不知道該如何麵對她,眼看著兩人吃飯都成問題,她心裏那個急呀,不顧四年的大學苦讀,竟找了個賣麵包的工作,那賣麵包的女人也著實可惡,試用了三天,辛辛苦苦賣了三天的麵包,竟然一分錢不給,還說她不適合賣麵包,就這樣給打發了!她奶奶的,真是讓人窩火,要不是彩雲攔著,他肯定去湊她一頓。

往家裏打電話要錢,他張不開這個口,這個月的生活費,月初的時候早寄過來了,一想起給他寄錢時,嫂子在父母麵前的抱怨和嘮叨,他心裏都堵的慌!

每給他寄一次錢,父母在嫂子麵前好像做錯了什麽事似的,低三下四的,說著好話,是呀,家裏本來就窮,嫂子又接連生了兩個孩子,從地裏刨出的那點錢,老老少少都等著用,老的靠後,小的靠後,他這個身強力壯的大小夥倒要靠前,錢先可著他用,做嫂子的怎會甘心?

宿舍的兄弟們,他也張不了口,他一直是他們心目中的老大,做為老大,他放不下這個麵子去向兄弟們借錢!

張馨悅的錢,他更不能要,一個郊區縣城的,能比他好到哪去?再說她剛生了病回來,更不能用她的錢!

妹妹,對,妹妹,想起妹妹,他一陣的心酸,父母硬起頭皮供他讀書,卻沒有底氣再供妹妹讀書了!初三那年,哥娶了嫂子,在他們那個窮山溝,娶個媳婦是多麽不容易呀,嫂子娶進了門,家卻被掏空了!萬般無奈下,他綴學了,跟著村裏人到北京工地上幹活,那年他17歲,每天早上起來,洗把臉就去工地上幹小工,直到天黑,睡到那臭味熏天的窩棚裏,渾身累的像散了架一般!第二天早起,仍是這樣,第三天,還是這樣,天天的生活都是這樣,一天天的勞累他怕極了,於是他就天天盼著天一直黑著,永遠不亮,那樣他就可以一直睡著不醒!北京這麽大,他的天地就是這一片工地,一年來,他從沒離開過工地,那永遠也幹不完的活讓他永遠看不到自己的明天,一年下來,他快瘋了!他終於忍受不了,他回了家,他再也不想去打工,他要上學,他要過一種不一樣的生活,父母和嫂子好說歹說,才同意讓他去複讀,條件是他要去上學,妹妹就不能去上學。

妹妹生性安靜,不愛多說話,自知沒有哥哥聰明,當哥哥回到學校那一天,她就知道,這學,她是上不成了,她知道父母開不了這個口,就背了書包被褥自己回了家,理由是和她同齡的好多姐妹都去打工了,她也想出去看看。

妹去了深圳一家服裝廠,幾年來,她很少回家,隻是不時的往家給父母寄錢,並叮囑父母當著嫂子的麵把這錢再寄給二哥,盡量少拿家裏的錢寄給二哥……

五年的光陰,懂事的妹妹把自己最美好的時光給了服裝廠,換來的哥哥的大學生活,是呀,這個做哥哥的,本該照顧、保護妹妹的,然而他做了什麽?他除了自私的剝奪了妹妹讀書的權利,他什麽都沒做,妹大了,該買些化妝品、該買些衣服,該交男朋友了,他不能把她窩在工廠裏掙的那點錢都榨幹,他張不開口!

彩雲發了信息過來:“哥,這麽晚了,怎麽還不回來?”

“噢,我在教室,要是晚了就先在宿舍湊合一晚,你先睡吧,不用等我!”

第一次,他給她說了謊話,他害怕看到她著急期盼的眼神,他躲著她,他自欺欺人的以為,這樣他的內心會安慰點,然而,煩燥和不安如影隨形般,籠罩著他,把他禁錮起來,他想撕破個口,逃出來,然而他找不到可以打開的缺口!

他無心進教室,更無心思去看書,猶如困獸般在這林蔭小道下遊**,他在焦慮中等待,等待著馨悅,盼著她那能有好消息帶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