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以為再提到跟何慕雲的恩怨的時候，我能以旁觀者的角度，理智平靜地講完那些曾經糾纏我的夢魘。
那些我以為已經淡忘的場景，經口敘述後依舊無比清晰。
呼啦作響的老式電扇和粘在背後的校服，隻能站在裏麵的腐爛腥臭的儲物間，推不開的倉庫門，走不完的回家路，喊不來的救世主……
我接過薑芷遞過來的紙巾，有點不好意思地胡亂擦了擦臉。
我本意不是想跟薑芷訴苦，隻是想把在這個家裏生存的要點告訴她。而且這種淒慘的生活並沒有維持太久，在朋友們的幫助下，我早就解決了其中百分之九十的夢魘。
雖然最後的百分之十沒能通關，但我已經學會很多求生之道，可以在大怪獸手下享受安靜的生活。
臥薪嚐膽嘛，不磕磣。
“你的遭遇比我聽說的更難。”薑芷握住我的手，眼裏不知何時也泛起一層水光，“但你很厲害，昭昭，沒被那些事情影響，依舊長成了個好姑娘。”
我抱住她，拍拍她的後背。
“薑芷姐姐你也是，那種人生副本都能逆風翻盤，必須給你點讚。”
薑芷聞言笑起來，輕輕揉了揉我的頭發。
她的懷抱帶著特殊魅力，讓人不想放手。我沒忍住在她肩膀處蹭了蹭，讓鼻尖染上她的氣味。
“那我們自強不息兩姐妹就此達成合作，誓把惡毒‘公主’趕出城堡，如何？”
等的就是你這句話！
我用高頻率且強力的點頭動作表達了我的態度，並且因為太興奮，從櫃子裏掏出我壓箱底的寶藏零食，一股腦全塞到薑芷手裏。
她眉眼彎彎，收下我的好意。
“朱萱跟方語頌來找過我，還給我寫了一封一萬字的悔過書。除了幾個錯字之外，感情十分充沛，認錯態度也很誠懇。”薑芷把巧克力扔進嘴裏，翻動手機找到悔過書的照片遞給我，“她們說了背後指使的人是何慕雲，但卻不肯告訴我是誰讓她們來找我的。”
我大概瀏覽一遍這篇言辭懇切的悔過書，她們還是聽進去了我的話，非常努力地想要得到薑芷的原諒。
“我讓她們來的，但我沒說不要暴露我。”我把手機遞還給她，“她倆嘴很嚴，上次不管學校和家長怎麽施壓都沒把何慕雲爆出來，這次要不是何慕雲太無情，她們估計還不會反水。”
“她們跟我保證，隻要需要，她們隨時可以出來指證何慕雲，包括她以前讓她們幹的所有事。”
“沒用的，她們已經沒任何信用了。何慕雲也是看中這一點才這麽肆無忌憚，‘慣犯’說什麽都是在狡辯。”我擺擺手，“但能剔除這兩個爪牙，對何慕雲來說也是個損失，也不算白搭。”
然後我想起什麽，看向薑芷。
“姐姐，這封悔過書你最好自己留著看，它做不成證據，反而可能會被反咬一口說一切都是你自導自演。”
薑芷點點頭，表情卻突然垮下去。
我以為她因為證據無用而感到沮喪，趕緊安慰道：“但也不一定，等能把何慕雲徹底拉下馬之後，這封信沒準就是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薑芷抬眸看了我一會兒，眼裏凝結著一種讓人看不懂的憂愁，但她很快調整好了情緒，衝我寬慰一笑。
“跟語言比起來，還是親眼所見更有說服力。”說完，她打開手機裏的視頻。
裏麵的場景非常熟悉，好像是一中的教室，視頻的三個主角更是熟得不能再熟，分明就是何慕雲，朱萱和方語頌。
“這是那兩天音樂教室的監控錄像，非常清晰地記錄下來所有一切。”薑芷往下翻了翻，十幾個文件都是。
我差點驚掉下巴，她能拿到酒店的監控錄像就已經震驚過我一次，沒想到她居然還搞到了學校的錄像，她是什麽馬甲大神嘛，實際身份能毀天滅地那種？
“不是我，是我朋友。”薑芷看出了我的想法，“像你說的，我的出身副本太難，沒幾個‘天選之子’幫忙，肯定玩不到現在。”
但她的說法並沒能讓我的敬佩之情有一分一毫的減少，反而又多了幾分。
“姐，你牛。你朋友，更牛！”我給她豎了兩個大拇指，克製住了跪拜的衝動。
“但這兩個視頻也無法將何慕雲從這個家裏趕出去，對嗎？”
“可以這樣說，隻要沒殺人放火，她就永遠是媽媽的心頭寶。”我歎氣，收回視頻上的視線，“就算把視頻給爸爸看，他也會因為媽媽的麵子上隻是嗬斥冷待何慕雲，不會真正讓她付出代價。倒不是因為他們夫妻感情有多深，而是對他來說，麵子是高於一切的存在。”
“果然是這樣。”薑芷苦笑一聲，“以前我就覺得這個家雖然每個人都很好，父母相愛、家庭溫馨，但內裏卻是靠著一種強烈的假麵感在勉強維持。我還以為這是有錢人家的特質，本著不理解但支持的想法。”
我深以為然，打開一盒手指餅幹，拿出一根舉在我倆之間。
“這個家表麵上的食物鏈頂端是媽媽，她可以對任何人提任何要求。”
我接著咬斷餅幹，伸出一根真正的手指在薑芷麵前晃了晃，
“但實際上的話事人是爸爸，他真正要做的事情沒人攔得住。”
“可我看他並不是很喜歡何慕雲，也曾跟我暗示過我何家大小姐的待遇沒人能動搖。”薑芷握住我的手指壓下去，“不過是媽媽舍不得，所以他才繼續讓她留在家裏。”
我切了一聲，翻了個白眼。
“他是兩個都想要。一個他培養了十八年，將顧家拉進了他的商業版圖。即使不是親生的，也能憑著從小養成的‘貴氣’在豪門圈子裏給他帶來更多的利益。
“另一個是離家多年的天才，身世坎坷卻自強不息，彰顯了他血緣的力量，是他自吹自擂的資本，也是未來能為他所用最好的一顆棋。”
我用雙手在空中畫了個圓，然後握在一起。
“魚和熊掌，他都想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