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千公裏外,朔巡的手顫了顫,鼻子忍不住的發酸,記憶占據了他的大部分注意力。有那麽幾秒鍾,朔巡連視頻中朔白的聲音也沒有聽清楚。

太好了。

他的弟弟還活著,沒有被曆晟的未婚妻挖掉眼睛,也沒有因為病重死在了黑色的礁石灘塗上。

攝影機被放到了地上,小鮫人在一片極為清澈的水域裏自由的遊動著,悠揚的小提琴加進了視頻中,音色動聽,極具穿透力。

鏡頭裏多了一個穿著白襯衫的男人,是裴朗。

“裴朗哥哥,你拉得真好聽!”朔白遊到了鏡頭前,抬頭看著裴朗手中那把形狀優美的小提琴,咯咯的笑了起來,小巧的鼻子因為笑容燦爛微微皺了起來。

“裴朗哥哥,你能替哥哥拉一曲嗎?”一邊問,朔白一邊仰麵遊著,魚尾上銀色的鱗片在淡橘色的光線下多了一層柔和的光暈。

毫不設防的小笨蛋。

關了視頻,朔巡收斂了臉上的笑容,轉身,看著幾米外的人,曆晟正朝著他走來,似乎已經看見了視頻中播放的內容。

朔巡握著手機的手不由得緊了緊。

曆晟站到了朔巡的身邊,逆著光,朔巡看不太清曆晟的表情。

“十一說,你們的工作進展很順利。”曆晟的聲音很低。

朔巡垂著眸子,低聲應了一句“是。”

“從本家抽來的人明天就到了,今晚你把具體的選人計劃製定出來,拿給我看,等他們明天到了,就聽從你的指令。”

“是。”

轉頭看向身旁的人,或許是光線太溫柔的緣故,曆晟伸手,指尖擦過側臉時,朔巡微微偏頭避開了兩個人的接觸。

曆晟似乎不在意對方的躲避,再次伸手將那一縷落在額前的發別去了朔巡耳後,露出了前額的美人尖。

“阿巡,你不喜歡殺人,那麽如果讓你處理這樣的事呢,你能理解為什麽要這麽做嗎?”

猶豫了幾秒,朔巡搖了搖頭。雖然上一世在陸上已經生活了十年,人類的很多事情對於天性純善的鮫人來說還是不能夠理解。

曆晟沒有再開口,直到助理走來,才從庭院裏收回目光,淡淡向朔巡投去一眼:“阿巡,自從上次從這裏回本家後,你的心就軟了。”

朔巡抿了抿唇,神情冷淡:“曆家不養閑人,我明白。”

無需多言。

曆家大少爺最好的一把刀,如果不再鋒利,就會被遺棄,和那些破銅爛鐵放在一起,慢慢的生鏽破敗。

那麽他呢?

重活一世,心真的軟了嗎?

朔巡看著一旁的助理拿出藥瓶,迅速熟練地從大大小小的瓶子裏倒出一小把各種藥片遞出,曆晟也沒看手中的藥,隻是在把藥吞下去之前,轉頭淡淡問:“你拜托裴朗去看朔白了,是嗎?”

“……是。”

絲毫不驚訝從曆家大少的口中聽到熟悉的名字,朔巡的視線掠過正在上下其手為曆晟整理儀表的助理,又轉回到了庭院中的青花瓷缸上。

曆家日本分部與日本政治勢力有所牽連,今天曆家大少爺的日程上最重要的兩個小時就是今天與政界勢力的晚宴。

在助理確定曆家大少這樣的造型能隨時走紅毯時,曆晟抬手看了眼時間,轉身擦著朔巡的耳朵,低聲道:“不要離他太近了,阿巡。”

“……是。”

這是第一次警告麽……朔巡微微皺眉卻沒有問更多。

助理跟著曆晟離開了遊廊。朔巡斜倚著欄杆,看完了手機裏剩下的視頻。視頻裏的藍天碧水,那是他很久都沒有擁有過的東西。

朔白玩得很開心。朔巡合上了手機,心裏默念了兩遍裴朗的名字,眼神有一瞬間變得迷茫,卻又在下一刻堅定無比。

如果不是在曆家遇到這個人的話,也許他們會成為很好的朋友,可此刻,他隻需要一個人堅持的走下去,不讓上一世的悲劇重演,這才是他應該想的。

其餘的一切,都不屬於他。

木屐踏踏的聲音傳來,朔巡回頭,十一雙手合抱著一摞文件靜靜站在了木柱旁,感受到了他的目光,輕輕點頭,唇角微笑恬靜。

“朔先生,今日的工作要結束了嗎?”

“不,我們再工作一個小時。”

朔巡呼出一口氣,轉身向和室走去。

隻要完成契約,讓曆大少爺成為曆家正式的家主,契約就結束了。

希望這一天,盡快到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