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漓看上去像是一隻順從的貓,他仰著頭,整個人都半靠在邪神的懷裏,他看著穹頂那濃重化不開的黑暗,那點月光暈染在黑暗邊緣,仿佛邪神與他的距離。

阮漓回憶村民們對邪神的稱呼,奇怪的是他們不叫大人或是天尊,而是叫殿下。

甚至不是陛下。

不過這個無關緊要。阮漓順著村民的稱呼平靜地喚道:“殿下?”

“嗯?”邪神輕笑一聲,“喚我做什麽?”

“請您撤去這些——法術。”阮漓想著措辭,“我有些害怕。”

“你可不像害怕的樣子。”邪神的手從阮漓的頸部撤回來,阮漓剛低下頭微微喘一口氣,邪神的手便仿若不經意一般摸上阮漓左手的袖子,袖子下的匕首被他輕輕一拂,“我第一次見到拜堂成親的時候還要帶匕首的,果然不同凡響。”

阮漓瞳孔一縮,隨即垂下眼睛:“這是用來防身的。”

“哦?”

“我是外鄉人,貴村對我並不友好。”阮漓輕聲說道,“所以我才隨身帶著武器。”

邪神發出一聲好聽卻意味不明的笑聲,樹根紛紛退去,唯有阮漓左手上的樹根還在,樹根微微施力,阮漓的左手不由自主按在地上。

“你是個現代人。”邪神起身,站在他幾步外,“穿著這古時的衣服卻還算合適。我隻要進入這神殿,就算拜過堂了,你現在已是我的妻子,如果還有什麽想說的,不如快點說。”

阮漓慢慢抬起眼睛,右手不易察覺地向左手的衣袖摸過去。

隻聽身後邪神語氣溫柔深情,仿佛和自己的「新娘」開個玩笑一般說道:“不然說不定就沒有說出口的機會了。”

阮漓倏然抽出匕首,手起刀落,那束縛自己左手的樹根被他幹脆利落地砍斷。阮漓瞬間轉身,把礙手礙腳的嫁衣扯下來,露出自己原本的襯衫褲子,紅色的古老嫁衣尚在空中飛旋,阮漓已經欺身而上,匕首衝著邪神的心髒就刺過去。

他動作幹脆利落,又穩又狠,不像一個普通的二十幾歲的青年,反而訓練有素,不像是常人。

逆著月光而站、看不清麵容的邪神輕笑一聲,好像是發現了什麽有趣的事情:“習武之人?身手非常不錯,而且你這個匕首——”

邪神並不躲,任由阮漓將那匕首插入他的心髒。

阮漓與他麵對麵站著,身高體型相似,遠遠看去,還以為是人與他的影子。

就在阮漓得手的瞬間,四麵所有紅燭同時燃起,燭火仍不算明亮,卻足以照出邪神的臉。

那是一張極其英俊的臉,鳳眼薄唇,玉樹臨風。邪神眉目溫柔,單看那張臉,無論如何都無法將他和邪惡聯係在一起,但是若是聯係上他的氣質,就沒有人會懷疑眼前這位神明是一位邪神。

邪神神色邪氣四溢,偏偏他的語氣和眼神都都很溫柔,仿佛是什麽願意普度眾生的神明。這兩種截然不同的氣質糅合在一起,使得他給人的感覺更加恐怖。

仿佛他隨時都會溫柔優雅地用最殘忍的方式殺死一個人。

阮漓見自己這一擊沒有起效,毫不驚詫或是害怕,當即就要轉身向東麵的神像跑去,打算利用神像躲一躲,再進行下一擊。

他快速抽出匕首,不顧飛濺的血花,抽身就走,很迅速就融入了黑暗。

邪神站在原地,動作輕柔地撫摸上自己的傷口,修長的手指沾染上血色,紅白分明,他的胸口仍在不斷向外流血,血滴在地上,竟然開出一朵朵紅色的蓮花。

邪神看起來並不在乎自己的傷口,反而興致十足地問道:“你這把匕首和你一樣,也是不同凡響。”

阮漓壓抑住呼吸,漂亮的臉上隻有漠然。他藏在神像後麵,伺機下一次進攻。

爺爺當初給他這把匕首的時候說過,這把匕首,可殺鬼神。

當時他隻以為是形容匕首鋒利,而如今已經深陷鬼神之域的阮漓已經領會了他爺爺那句話的真意。

“我似乎在哪裏見過這匕首。”邪神倒也不動,仍舊笑著站在門口,“哦——我想起來了,這是當年傾凜仙君的匕首,能弑神戮仙,當年三界之劫,傾凜隨天帝入人間,這把匕首也就跟著到了人界。”

阮漓微微皺起眉,邪神所說的像是什麽小說裏的情節,倒像是邪神隨口編的,來擾亂他心神。

邪神倒是自顧自說道:“隻有他那一脈的人才能使用這把匕首,你是他的後人?”

阮漓抿唇不語。

“你大概是不知道自己的身世的。”邪神笑了笑,抬手一抹,暗處的阮漓瞳孔一縮,眼看著邪神的傷口消失。邪神踏著血蓮垂眸笑道:“畢竟你的法力都被封印,也不會任何法術。看來你的家族並不打算讓你接觸玄門。隻是你沒想過麽?你為什麽身手這麽矯健?已經到了常人所不能及的地步。”

阮漓任他自言自語,他反手握住匕首,盯著邪神的脖子。

刺心無用,那就刎頸斬首。

“不必盯著我看。”邪神忽然側身看過來,英俊的臉在月光下顯得越發詭異,他彎著眉目笑著直直看向雕像,“這把匕首確實能殺死神仙,但是對我無用。”

“當然,如果我的新娘想要試試,我可以允許你放肆。”

阮漓踩著雕像,幾步就跳到了那雕像肩膀上,冷冷俯視邪神:“少大放厥詞,你一定會死在我手裏。”

“你很清楚你殺不了我。”邪神看著他,遍地紅蓮在招搖,“即使你的法力封印被打開,也一樣奈何不了我。”

“什麽法力封印?”阮漓冷冷問道,他握著匕首的手背在身後,和邪神交談,以誘導他分心,好伺機跳下去,“我隻是一個普通人,速度快隻是因為我習武多年而已。”

邪神氣定神閑:“如果你是普通人,那就根本不能有機會碰到我,也不可能斬斷我的樹根藤蔓。”

“那我要多謝你的誇獎?”

“不必客氣。”邪神看上去很好脾氣地笑了笑,“畢竟我對你還算感興趣。”

就在畢竟兩個字剛說出口的瞬間,阮漓手握匕首,踩在神像上,淩空一躍,仿佛仙神踏雲一般衝向邪神,如果對麵隻是一個人類,阮漓這一擊會將他撞倒在地,直接失去行動能力。

但是對麵的是神,邪神長袖一震,一株樹根纏上阮漓的腰,阮漓眼睛都不眨,斬落了那布滿法術的樹根,他猶如執著凶猛的花豹,不顧一切,隻要自己的目標命喪黃泉。

邪神低低笑了一聲,仿佛來了點興趣:“你若是會法術,說不定還真能與我過幾個回合,天賦不錯。”

阮漓充耳不聞,抬手就去抹邪神的脖子,他自幼習武,學的都是實戰的打法,動作幹脆利落,有一種別樣的美感。

邪神垂眸,向後一步,居然沒再用法術,和他實打實對打起來。

他們踩著邪神之血所化的血蓮,刀刃割破月光,阮漓進攻,邪神化解,五招過後,阮漓的刀刃擦過邪神的側頸,留下一道傷口。

邪神驀然一笑,忽然用力,抬手握住了阮漓還要發狠的手,他身形一晃,帶著阮漓飛速撞上神廟的牆。

阮漓後背磕在牆上,因為速度太快,又實打實撞了上去,他胸口一滯,痛感傳來。

阮漓硬生生忍住咳嗽的衝動,抿著唇,陰冷地看著眼前的邪神。

他握著匕首的手被邪神單手按在牆上,另一隻手也被不知何時出現的藤蔓纏住,邪神抹了一把自己側頸的血,忽然笑著將手指上的血塗在阮漓唇間。

“還挺倔強。”邪神抬起他的下巴,輕聲地呢喃,“我最喜歡看你這樣冷漠高傲的美人被折辱,最後陷入泥淖了。”

“這就是你選我的理由?”阮漓忽然壓抑不住自己的憤恨,他咬著牙,一字一句問道,“那你為什麽一開始不說明白?為什麽要讓我姐姐白白送命?”

邪神挑了挑眉,四周的紅燭全部燃起來,將神廟大殿照亮,他仔細端詳著阮漓,“原來昨天送上來的女子是你的姐姐?你們長得倒不是特別像,而且我也沒仔細看她的臉,今日竟沒認出來。”

他頓了頓,看著阮漓的神色,似乎很開心:“對了,你的姐姐也是仙神後裔,法力卻被封印。現在仔細想來,你們應該是出自同源。”

阮漓掙紮,卻被邪神重新按回牆上:“你殺了她,我一定會讓你償命,無論用什麽辦法,用多久,你都逃不過。”

邪神看著他:“那我若是現在就殺了你呢?”

“我化作厲鬼也不會放過你。”阮漓抬起頭,直視邪神的眼睛,唇上邪神的鮮血散發著血腥氣,讓他覺得自己渾身浴血一般,“就算我不能得手,那我也要嚐試到最後一刻。”

“很有趣。”邪神如此評價道,他饒有興趣地鬆開阮漓,“隻可惜你弄錯了一點。”

阮漓漠然抬頭,隻見邪神負手而立,眼神裏都是惡意:“你的姐姐並沒有死,你費盡心機嫁給我,實則是作繭自縛,阮漓。”

作者有話說:

感謝在2022-06-12 13:07:41-2022-06-13 18:18:28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半緣君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