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拿著我的名號招搖撞騙, 我又怎麽能讓他稱心如意?”阮漓單手托著臉,雖然神色仍舊冷漠,但是眼神中帶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狡黠, “我當然是去攪局的, 而且我也會視情況救人。”

“如何視情況?”洞庭笑起來:“荒村之中殺人的緣由錯綜複雜,或許是那些人想要報仇才無奈下單的呢?你要救的或許是更罪惡的人。”

“我當然知道這一點。”阮漓說道,“但是如果被殺的人裏有嬰兒幼子呢?這些孩子總歸是無辜的。況且我原本隻是意在攪局而已。這些都是要隨機應變的後話。”

“你跟著去我不反對。”洞庭今日來穿了一身西服, 看上去風度翩翩, 好像是哪個行業的精英高層一樣, 他手指上甚至還帶了一枚戒指,“沈遠奈何不了你,但是你要小心一個人。”

阮漓轉念一想:“你是說那個身手不錯的阿螣?”

“他可不是個善茬。”洞庭伸手握住阮漓的手, 慢慢拉到自己的麵前,他手一晃, 一枚和他一模一樣的戒指出現在阮漓掌心,“沈遠殺人是為了錢。他則是嗜血嗜鬥。他不要錢, 隻想殺人。”

阮漓的注意力則不在這上麵:“你這是什麽?”

洞庭含情脈脈說道:“聘禮。”

阮漓:“……”

他抽出手,用小指勾起那枚精致的戒指:“都結完婚了,現在下聘禮是不是有點本末倒置?”

“雖然你我心不誠,而且遲早要離婚,但是該有的還是要有。”洞庭收回手,悠然笑道,“這是我們結婚戒指。倘若你需要, 便向這戒指注入法力,我這邊就能知道。”

阮漓看著那戒指, 緩緩說道:“你似乎和你的初衷越來越背道而馳。”

“哦?”洞庭後撤, 搖起扇子, 折扇和他這一身有些衝突,但是意外地瀟灑,“何出此言?”

“如果讓我長期陷入危險之中,我或許會黑化的快一些。”阮漓握著那枚戒指,“可你現在一直在保護我,如果說上一次你還存在看戲心態建議我下山,那這一次從一開始你其實就不是很讚同我來荒山。”

“以你的性格,身處黑暗未必會加快沉淪,反而會激發你的鬥誌。說不定最後的結局是你安然離去,而且更加堅韌。”洞庭凝視著阮漓,“很多人都會被環境浸染,便是所謂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但是也有那麽些人,他們或許不完美,也不是什麽聖人。但是他們就像是竹子,看似孤節卻不易折斷,又像是蓮花,總是能開出幹淨的花。這種人雖然不多,但也並非沒有。”

“所以你放棄讓我黑化這條路了?”

“或許我隻是改了個方式呢?”洞庭忽然笑笑,“自古愛情都要比刀劍更銳利。”

“你的意思是你現在對我好,是為了讓我逐漸沉淪在溫柔中,最後盲目地被你操縱,徹底變成你想要的樣子?”

“或許吧。”洞庭一收扇子,“其實我也沒仔細想過我這麽做的後果和理由,我隻是率性而為,打算這麽做,便這麽做了。無論是哪種結果,都很有趣。”

阮漓並不放過他:“除了我說的結果,還有哪種可能?”

“阿漓啊。”洞庭用合起來的扇子輕輕抵在阮漓的手背上,“你這是明知故問,雖然可能性不大,但是也有可能我們愛上彼此,寫一部最俗套的愛情戲。不過這部戲太過無趣也太過危險,我猜你和我都會避開。”

確實無趣又危險。

阮漓挑眉:“小心一語成讖。”

“那也隻能認賭服輸。”洞庭笑道,“原本寫劇本就有劇情崩壞的危險,我既然做了,自然玩得起。阿漓,你可要當心,如果你在明知道我是在故意對你好的情況下,仍然率先喜歡上我,那我可能就得逞了。”

阮漓垂眸,睫毛在燈光的照射下,顯得格外長。他原本長著一雙濃墨重彩的眼睛,相貌銳利豔麗,偏偏神色清冷,為人也像是刀劍,倒是削去了幾分濃豔感。

而此時他像是藏鋒於鞘的寶劍,出劍則動九州,可是當他收斂鋒芒的時候,劍鞘上那些寶石紋樣就吸引走了人的目光。

“多謝你這麽看得起我。”阮漓忽而笑起來,“你知道我這種人吃軟不吃硬,便打算從感情下手,是一步好棋。我會謹記你的提醒。”

“阿漓。”洞庭亦笑起來,“說不定是我真的很喜歡你呢。”

“你的喜歡和正常人的喜歡差得太遠。”阮漓攤開掌心,戒指在燈光下閃著光,“被你喜歡可不是什麽好事。”

“我的喜歡,確實並非是人類愛情這方麵的喜歡。”洞庭拿起那枚戒指,給阮漓帶上,“不過這對我來說,也算是難得了。”

戒指帶在阮漓的無名指上,尺寸剛好。阮漓收回手:“那還有別的什麽事麽?你現在就要回行宮?”

“當然不。”洞庭側了側頭,下巴點了點餐盒,“吃飽了?”

阮漓不明所以:“吃飽了啊。”

洞庭滿意地拍了拍手,隨後五分鍾左右,一陣聲音傳來,好像是什麽野獸在奔跑,而且數量不少。阮漓一怔,聽見窗口有聲音。

他早就吧窗戶關上了,此時有動物的爪子撓玻璃的聲音,阮漓立刻起身打開窗戶,低頭一看,隻見一隻通體雪白的狐狸正站在草叢裏,扒著窗沿。

一人一狐對視,狐狸咧開嘴,露出犬科動物獨有的笑容:“神妃殿下!”

阮漓:“……”

這狐狸還一口京片子:“喲,您不認識我,我就是咱們神殿後廚做甜點那位啊,昨個您還誇咱甜點做得好呢。這一直也沒逮著機會見一麵,今兒可下是會師了。”

阮漓:“你不是山中的妖怪麽?為什麽說著京腔。”

“嗨。”狐狸撓了把臉,“這也不能一直在這荒山野嶺住著,我一百年前下山闖**,在那邊待了五十年,這就改不過來了。不提不提,殿下稍挪貴步,讓我們進去唄。”

阮漓壓抑住心中翻騰不息的吐槽,讓開了窗口:“請。”

狐狸「嗖」地一聲竄進來,落地就變成青年模樣,樣子倒也俊俏。他摸著後腦笑道:“我們哥幾個不僅是廚子,也兼職管家之類的,神妃殿下有什麽需要的就和我們說,我們下山去買。”

說完他向後一招手:“來來來,把床搬進來。”

阮漓:“……”

他緩緩轉身看向洞庭:“床?”

洞庭坐在燈下笑得比狐狸還狡猾:“唐家困苦,這小床吱呀作響,不能委屈了神妃。”

阮漓被邪神殿下這幅驕奢**逸的做派驚得有點麻木,他看著既那隻狐狸後,窗戶又鑽進來一隻兔子、一隻猞猁、一隻貓頭鷹和一隻羊。

洞庭在一邊還介紹:“都是咱們家的員工。”

阮漓正要說話,卻聽見了窗外隱約有奇怪的聲響,那聲音有些詭異,阮漓說不上來是什麽動靜,隻下意識向外一看,隻見外麵漆黑一片,那聲音也沒有了,他就沒太在意,正要關窗戶,就看見黑暗之中,一個木板正在獨自移動。

阮漓眨了眨眼睛,第一反應就是洞庭多少有點過分,居然讓鬼來搬東西。

然後那木板忽然發出一聲低低的吼叫,阮漓皺起眉仔細去看,才發現那不是什麽鬼搬木頭。

而是木板後麵是一隻黑熊,黑夜之中,黑熊完美隱身。

他剛才聽見的奇怪聲音該不會就是黑熊搞出來的吧?

不用說,肯定是那位擅長葷菜的廚師熊。

黑熊吭哧吭哧走過來,借著屋子裏的燈光,阮漓這才看清,他不止搬著床板,身上還掛了零七八碎的東西,黑熊把東西往窗下一扔,叉著腰憤怒說道:“你們是不是東西啊,不能因為我體型大力氣大就都讓我搬吧?”

狐狸探出頭,笑眯眯說道:“能者多勞,老熊,這是咱們神妃殿下,還不快來拜見?”

黑熊抬頭,看見阮漓一拱手:“拜見娘娘。”

阮漓瞬間就有關上窗戶的衝動。

黑熊笑嗬嗬說道:“神妃,我們來給你搞個軟裝,保證這幾天在這裏和在行宮裏是一樣舒服。”

神妃徹底麻木了,再次讓開窗戶,和邪神坐在一起,看黑熊表演壯熊爬窗。

這隻熊不是毛厚,而是真的很肥美,最後被卡在窗戶上,隻能變成人形,才得以進屋。

阮漓麵無表情問道:“你下了隔音結界吧?”

洞庭一邊欣賞動物開會,一邊心不在焉說道:“放心,唐咎聽不到。”

阮漓把「我不是擔心他」這句話硬生生咽回去,他轉念一想,在荒村的夜裏,一般弄出點什麽動靜,其他人家也不會多管,於是隻能麵癱著一張臉看這群妖怪興致勃勃地開始拚裝家具。

不過一會,這屋子裏的床、櫃子和桌子就煥然一新。猞猁精還給鋪上了純色的**三件套,櫃子上擺了香薰,桌子上鋪了桌布。整個房間完全可以拍個視頻發到短視頻平台,標題就叫妖怪教你爆改出租屋。

妖怪管家們來也匆匆去也匆匆,非常識相,絕不耽誤邪神和神妃談情說愛。

在裝修的過程中,阮漓又隱約聽見什麽聲音,這次更遙遠。阮漓下意識去張望,兔子精看見問道:“殿下怎麽了?”

“外麵有很輕的聲音。”阮漓收回目光,“不知道為什麽,總讓人覺得不舒服。”

“哦,沒事。”兔子精抓了抓自己的大耳朵,“這山裏妖怪也多,經常有溜進荒村玩的,剛才我就看見一隻獾精,估計是它們弄出來的。殿下放心,他們不敢往這邊來。”

阮漓應了聲,之後直到妖怪們離開,也確實再未聽見奇怪的聲響。阮漓這一天也有些累了,他活動了下筋骨:“我去洗澡,你回去的時候——”

“怎麽?”洞庭笑道,“囑咐我注意安全?”

“不。”阮漓推開浴室門,淡然說道,“注意一下其他生物的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