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漓一把抓住洞庭的手腕:“要看不能回家再說?”

“噓——”洞庭反手捂住阮漓的嘴, “這便害羞了?”

阮漓安靜看他,洞庭笑了笑,正要說話, 卻忽然皺了皺眉, 鬆開了阮漓。

阮漓整理了一下襯衫:“怎麽了?”

“有人在靠近荒村。”洞庭慢條斯理說道,“罷了,隻是普通行人, 我們先回去。”

阮漓豎起耳朵:“他們一旦進來, 萬一有村民對他們圖謀不軌, 不是很危險嗎?”

“放心,結界有保護外人的機製。你和你姐姐當初時間不對,否則也能安然離開。”洞庭興致缺缺, “回家看看你的傷口如何了。”

“已經沒事了。”阮漓說道,“怎麽忽然想起這件事?”

“這幾日不再換藥, 便沒看見你的傷口,想看看愈合得怎麽樣罷了。”洞庭看他, “你倒是心情不錯,我原本以為你得知無法離開會心情不好。”

“我早就知道沒那麽輕易,所以根本沒抱有什麽希望,不過聽到了楚思的下落,還知道了姐姐的現狀,又和朋友見了麵,當然開心。”

洞庭都是興致缺缺, 似乎是看在阮漓麵子上才多問一句:“哦?楚思如何了?”

“隱去荒村的背景,按照玄門的法律, 最後也是從輕判決了。”阮漓說道, “雖說是複仇, 但是畢竟殺了人,這樣結果我們都已經算是滿意了。”

洞庭隨便應了聲,便繼續和阮漓往家裏走去,到了家中,兩個人坐在沙發上,阮漓解開衣服下擺的扣子,垂眼一看:“看樣子都不會留疤。”

傷口隻剩一道紅痕,洞庭手指拂上去,阮漓怕癢,向後一躲,洞庭手欠,還戳了戳他腰側,笑道:“明明姓阮,不說性格,就連身上也沒一處軟的。”

阮漓把衣服整理好:“如果這麽高強度練習法術還沒鍛煉出肌肉,那未免也太慘了。”

他回頭看向洞庭:“再說姓名和性格又有什麽關係,你叫做洞庭,也不是洞庭湖神啊。”

洞庭挑眉,阮漓向後靠在他身上:“你的名字應該和實際的洞庭湖沒關係吧?”

“天地有兩洞庭,一為洞庭湖,也就是你們人界的那八百裏洞庭。”洞庭半環住阮漓,“再者是天界有一洞天福地,古時舊名為洞庭。父皇以其與我命名,後來又賜予我做了洞府。”

“也是湖?”

“擁山抱水,其中大澤,比雲夢澤還要廣大。高山瀑布,倒是人間所不能見的景色。”

阮漓把天地之間唯一的邪神當抱枕還毫無自覺,隻是感慨:“可惜沒了。”

“天上的洞庭洞府沒了,人間的洞庭山湖不是還在麽?”洞庭漫不經心地說著話,垂眸去看阮漓的發旋,“景色也不錯。”

“我第一次知道你的名字,還以為你是瀟湘之神,所以以此為名。”阮漓垂眼說道,“但是轉念一想,湘君應該和邪神不相幹。”

“我若是湘君,阿漓豈不是湘夫人?”洞庭笑道,“我是舍不得你在瀟湘徘徊寂寞。”

阮漓短暫地笑了一聲,他沉默片刻,忽然說道:“從前背過一首詞,也不知道怎麽忽然就想了起來。”

“哦?什麽詞?”

“驛寄梅花,魚傳尺素。砌成此恨無重數。郴江幸自繞郴山,為誰流下瀟湘去。”阮漓緩緩念道,“秦觀的踏莎行。”

“此有離別思憂之意。”洞庭的語氣有一絲奇怪,“想家了?”

“平時還好,今天看見楚舫,就非常想姐姐和爺爺。”阮漓閉了閉眼睛,“爺爺的忌日快到了,我今年可能趕不回去了。”

洞庭沒再說話,而是將臉埋在阮漓的發間。

凡是有仙神血統的人都好幹淨,雖說本就不染纖塵,卻也喜歡沐浴。

阮漓的發間有薄荷的清香,身上也有木質的男士香水味道,很清淡,不濃烈,但是若有若無地香氣最是勾人。

洞庭很喜歡阮漓所用的那些帶香氣的產品,阮漓喜歡木質香,而洞庭恰好是木係的法術屬性。

這會讓人有一種阮漓被洞庭擁抱在懷裏的錯覺。

“湘君和湘夫人啊……”洞庭忽然開口,“忽然覺得若我為湘水之神,倒也不錯。”

帝子降兮北渚,目眇眇兮愁予。嫋嫋兮秋風,洞庭波兮木葉下。

確實不錯。

隻是洞庭與阮漓,到底不是擦肩而過、苦苦相思的二位神明。

阮漓坐直:“你想多了。”

“為什麽這麽說?”

“傳說湘君湘夫人原型是舜與娥皇女英。”阮漓神色清冷如新月,“我這輩子也哭不出瀟湘竹。”

洞庭笑了一聲,正要說話,卻忽然側了側頭,片刻之後,臉上浮現了一些不耐煩的神色。

阮漓看他:“怎麽了?”

“那些遊客裏有兩位腦子不太好的。”洞庭回頭看著窗外,單手支著臉,語氣很是不耐煩,“居然還沒滾出去。”

“他們有危險?”阮漓問道,“出什麽事了?”

“那幾個人闖進荒村和村民起了衝突,因為他們完全可以自己離開,所以結界還沒強製送走。”洞庭挑眉,“隻是那兩個人如果再作下去。估計等結界送他們離開時,也不可能是全員逃離了。”

阮漓皺了皺眉:“來了幾個人?”

“六個。”洞庭悠悠說道,“剩下那四個還算正常的人恐怕是要被拖累了。”

“你說的那兩個人,是怎麽個腦子不好?”

“一個對著村民大發善心,要拯救這群「無辜」的受苦者。不過讓他給錢或是留下來,他又不肯,隻是拖著其他人不走,要大家一起想辦法。”洞庭說著說著就笑了,“這般慷他人之慨的還真不多見。”

阮漓也有些無語:“假聖母啊。所以他想出怎麽拯救迷途的靈魂了麽?”

“並沒有,所以他現在有些跳腳,並指責那些想離開的同伴冷血。”

“那另一個呢?”

“另一個就是單純的蠢。第一次見到這種荒村,很是興奮,想要留下來探險,還想來爬山冒險。”洞庭低笑道,“不知死活。”

“村民會讓他上來?”

“村民不敢,一旦惹怒了我,那他們也要一起倒黴。所以才起了衝突。”洞庭抬起下巴,向山下方向點了點,“正攔著那人不許他靠近命旨和神諭呢。”

阮漓起身:“這兩個有毛病的另說,剩下四個人也太無辜些。”

“確實很無辜。”洞庭側耳聽了一會,笑道,“他們隻是一個旅遊團的,之前根本不認識那兩個人。”

“我想下去送走他們。”阮漓看了一眼外麵,“又要下雨了。”

“已經下過了。”洞庭回眸笑道,“和你當初來的時候一模一樣。”

阮漓睫毛一顫:“什麽意思?”

“山中天氣與外界不同,隔道不下雨。更何況你當初上山的山路裏這裏還很遠,所以那邊下了暴雨,這邊也隻是有些陰沉。”

“他們和我當初一樣,是被暴雨逼進這裏的?”

“因為忽然的暴雨和旅遊團其他人分散,迷路之後誤入這裏。”洞庭笑了笑,“你要去多管閑事嗎?”

“你說呢?”

“去也好。那兩個人必然還能作出點幺蛾子供我取樂,但是如果他們真的死在這裏,倒是很麻煩。”洞庭一攤手,“把握好分寸。”

阮漓點點頭,抄起匕首綁在腿上,他頭發有些長了,山上又沒有理發師,他就抓了個發圈綁了個低低的小馬尾,出門下山了。

洞庭囑咐道:“你的法力是金屬性,之前我送你的劍可以帶上,除了踏風之外,還可以禦劍而行。”

本來想踏風的阮漓腳步一停,回身去把之前去收拾沈遠時帶的劍翻出來。

被玄幻修仙小說和遊戲包圍的現代青年沒有一個能拒絕禦劍而行。

拜托,真的很酷啊。

他就這麽彷如劍仙臨世一樣落在神諭雕像上,剛站穩,就聽見底下有人嚷嚷說道:“憑什麽不讓我碰?你們這不還有人站在上麵嗎?”

阮漓垂眼一看,隻見一個男人挺著啤酒肚,一隻手扶著腰,另一隻手指著阮漓鬧鬧嚷嚷:“我跟你們說,我有錢,我他媽就是要怕這個破石頭合影。後麵的山不讓我上去,一個破石頭也攔著,你們什麽東西啊?”

阮漓挑了挑眉:“什麽人?”

底下村民看見阮漓後,除了還在攔著那個男人的人之外,紛紛行禮,阮漓受不了這種古舊的禮儀,轉身一閃,避開了:“不要行禮。”

新村長起身:“大人,這人要對神諭不敬。”

男人轉頭就指著阮漓:“哦,你才是這裏的頭是吧?我想爬這個玩意是看得起你們村子,我知道,不就是要錢嗎?我給不行嗎?”

阮漓漠然說道:“我隻怕你爬到一半體力不濟摔下來。”

“草,你看不起誰呢?”男人晃悠了一下自己的車鑰匙,“小白臉,你當我和你一樣四肢……不對,你怎麽上去怎麽下來的?”

阮漓也不說話,隻是看著他,男人剛才有些上頭,這下子反應過來,被阮漓這樣冷冷盯著,忽然就有些冒冷汗。

“腦子不好,眼神也不好?”阮漓說道,“你要是想死無全屍,盡管去爬。”

“我——”男人撇了撇嘴,“我不和你這種不陽剛不爺們的人一般計較。”

阮漓還沒說話,村長先笑了:“先生,要不是我們有規矩,你以為你還能活著站在這?對神妃出言不遜,我看你今天是走不出我們這個村子了。”

“你要幹什麽?”男人拍著胸脯往上蹭,“你動我一個試試?看我不訛死你!我——”

就在他說出這句話的時候,阮漓就知道不好,隻見一個村民上前就一拳頭揍過去,正中男人的鼻梁,剛才還囂張的男人直接摔倒在地,哀嚎著翻滾起來。

村民笑嘻嘻說道:“我最喜歡殺這種人了,神妃,請允許我殺了他。”

男人看見村民猩紅的眼睛,渾身一抖,也不敢嚎叫了,連滾帶爬往後滾:“你不怕坐牢嗎?”

四周村民一聽這話全部都大笑起來,打人的村民上前一步,興奮地說道:“我想想,我是把你五馬分屍好,還是淩遲好?你剛才不是還要去驚擾殿下和神妃嗎?不如我把你殺了,送給殿下?”

男人一看這人不太正常,像是真的會殺人的樣子,嚇得反而說不出話來。

阮漓看男人厭煩,冷冷說道:“先住手。”

作者有話說:

驛寄梅花,魚傳尺素。砌成此恨無重數。郴江幸自繞郴山,為誰流下瀟湘去——秦觀《踏莎行》

帝子降兮北渚,目眇眇兮愁予。嫋嫋兮秋風,洞庭波兮木葉下。屈原《九歌.湘夫人》

這段劇情呢,主要是想寫個命運的輪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