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驗的方法就是抓來一個村民, 在離結界較遠的地方用法術迷暈他,看看能不能把他推出去。

之所以要先把人迷暈,自然是為了防止村民知道這裏有結界破洞, 雖然可以事後封印記憶, 但這種辦法無法保證百分之百阻斷這段記憶,有想起來的可能性。

阮漓攙著人,想把他扶出去, 結果他自己走到了界外, 村民還是被結界隔在裏麵。

“看來結界即使開始破碎, 也是分等級地破碎。”洞庭漫不經心說道,“最先允許離開的是像你這樣陰差陽錯留在結界內的人,而且我猜隻有像你和楚思這類沒犯罪過的人才能通過。”

“那要什麽時候才會出現你也能離開的裂口?”

“至少數百年後, 這是按照最慢的速度而計算出的。”洞庭安靜說道,“當然, 不排除加速的可能性,保守估計最快也要八十多年。要想我和你現在就能一起離開, 除非五個非常強大的術士或是神明以法術強行破碎掉結界。”

阮漓反問:“要多強?”

“與我不相上下。”洞庭笑了笑,“好消息,今日荒村結界大酬賓,自帶了一個,隻需要再找四個就夠了。”

阮漓頭疼,讓洞庭把還在沉睡的村民送回村子:“所以你之前說百年後,我就能離開, 是按照你能離開的時間計算的?”

“不錯,我也沒想到會出現這種情況。”洞庭雙手抱胸, “不過有一點你可以放心。”

“什麽?”

“結界永遠不會讓罪人們離開。”洞庭說道, “這個結界當初被布下的時候就設計好, 如果結界自然消亡,徹底消亡之前必然會殺死這裏所有的罪人。”

阮漓忽然有了一個設想:“結界徹底自然消亡不會也要百年後吧?”

洞庭笑了笑:“果然沒瞞過你。”

“所以你所謂的百年後可以逃離結界,就是指結界消亡前自爆,帶走惡人們,而你因為自身比較強大,不會受傷,從而可以自行離開?並不是指結界會先出現裂口讓你離開,然後徹底破碎自爆?”

“就是這個意思,我是不可能像你一樣先一步走出結界,隻能等結界自爆消失的那一天。”洞庭說道,“不過如果真的能湊齊五個人打破結界,那麽結界也會帶著惡人們一起死。”

阮漓站在結界外,神色凝重思考了一圈,隨後他在洞庭的注視下,若無其事地走回結界內,洞庭看著他:“你真的不走?”

阮漓聽得莫名其妙,瞥了他一眼:“不是說了麽?要麽一起走,要麽先留下。反正我最近也沒什麽事情需要出去,在家裏宅著也不錯,當偷懶了。”

說著他拉起洞庭的手:“回家吧。”

洞庭唇邊一直掛著微笑,但是總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阮漓看他情緒不太對,便回眸看他:“怎麽了?”

洞庭眉眼一彎:“在想外界有很多你在意的人,你終究還是屬於外界的。”

“因為我是從那裏而來的。”阮漓也不否認,“但是我從來沒打算孤身一人。”

他這樣坦**,洞庭倒是沉默下來。

阮漓心底一轉,也大概想到洞庭在沉思什麽:洞庭絕對是不希望阮漓離開的。

他現在苦惱的無非兩件事:要和阮漓一起走還是留在這裏。

阮漓沒有打擾他的思緒,這種大事上,任何左右情緒的話都有所偏頗,他隻是順著洞庭之前的話隨口閑聊道:“外界有我很在意的人沒錯,那你呢?這世界上有你很在意的人麽?”

洞庭沉默了一下,繼而笑了笑:“當然。”

但他沒繼續說,阮漓也就沒繼續追問。

回到行宮,一切仿佛如常,他們一起聊天吃飯,在同一個房間做自己的事情,到了晚上相擁而眠。

仿佛結界的裂口真的隻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小插曲。

三天後,又到了洞庭被天道關禁閉的日子。

最近的天道已經不會對阮漓有排斥,他們做過實驗,阮漓不進入房間,隻是在洞庭還沒醒時站在門外。天道傷人那一次,光是站在門外就讓阮漓不寒而栗,而這一次,阮漓反而感覺房間裏傳來柔和的春風。

洞庭不讓他冒險,所以阮漓最後也沒進去,但是他們也基本可以斷定,天道已經不會把阮漓列為威脅。

或許是那時候洞庭和阮漓的關係太過詭異,天道眼中的阮漓會殺死洞庭,所以才會出手。而現在,就算天道是瞎的,那也是被他倆給晃瞎的。

阮漓就坐在洞庭房間外麵的石階上,安靜地等洞庭醒來。

洞庭的魂魄靠在黑暗的心底,無視天道的訓誡,安靜地對著虛空沉思。

“你有在意的人麽?”

阮漓的話一直在他耳邊圍繞。

洞庭歎了口氣,漫不經心地躺下,仿佛自己躺在草坪上,他看著虛空,心想:當然有。

我在意你啊。

我若是一輩子不能離開這裏,你就要陪我終老於此麽?

他倒是有辦法給阮漓續命,但是讓阮漓帶著這個地方真的是一個正確的選擇麽?

對阮漓而言,荒村上下,唯一能讓他停留的隻有洞庭而已。

為了愛情賠上一生是一個愚蠢的念頭。

可要找四個和洞庭一樣強大的人就絕非易事,更何況即使有,那些人會幫忙麽?

洞庭垂下眼睛,心裏雙方交鋒。

他的本性驅使他不顧一切把阮漓留下,但是他的理性告訴他,如果這樣做,阮漓反而會頭也不回地離開。

而第三方勢力無聲無息地冒頭:你要是真的喜歡他,難道不該做一些對他好的決定麽?

洞庭嗤笑一聲,抬手蓋住自己的眼睛,動作瀟灑,仿佛是古時的王孫醉了躺在月下,搖著扇子醉裏吟詩。

隻有他自己知道,自己現在是什麽心情。

他是個懂得感情,也有正常感情的人,以前雖然不屑,但是他還是精通人心,如今自己打自己臉,也心甘情願。所以他自然是知道要如何讓心上人開心,如何對心上人好的。

可送阮漓離開這個他厭惡的地獄,對阮漓是好的,對洞庭自己卻是如同刻骨剜心一般。

他這樣想著,忽然覺得四周黑暗褪去,身體的控製權逐步回歸,他一直在想這些事情,居然沒發現天道已經完成本次任務離開了。

門被吱呀一聲推開,阮漓的腳步聲傳來,洞庭是歪在沙發上,閉著眼睛暫時沒有動。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不肯立刻坐起來,抱著阮漓說一些似是而非的話。

洞庭心底隱隱有一種不安:如果他的心思被阮漓知道,一定會引起軒然大波。

而他原本是很擅長掩蓋自己的意圖的,偏偏在阮漓麵前,他一直無所遁形。

邪神還在那裏胡思淪陷,阮漓已經坐在洞庭的身側,能供他坐下的沙發不多,阮漓抬起手,摸了摸洞庭的側臉:“怎麽還沒醒?”

阮漓的語調難得溫柔,仿佛春風拂綠,池生蓮花一般。

洞庭還是睜開眼睛,對他微笑道:“醒了,不用擔心。”

阮漓微微一笑。

看見阮漓笑容的那一刻,洞庭終於下定了決定,他笑道:“不如我們再找找古籍,看有沒有能讓我也離開的方式?”

若是有,洞庭便與他同去。

若是沒有……洞庭也有了一個想法。

不湊齊五個人,自己單獨強行破界也不是不行,但是極有可能被結界反噬,落得個灰飛煙滅的結果。

這是最下等的辦法,隻看他父皇當年有沒有給自己留一條後路了。

阮漓的眼睛裏閃出光芒,那一瞬間他終於放下心,幾乎是違背他性格本能地雀躍起來:“好。”

洞庭安靜看著他,漆黑的眼睛帶著笑意和一絲決絕;

阮漓沒有察覺。

他去藏書樓再次翻閱那些書籍,時間匆匆而過,轉眼間就到了祭典要開始的時候。

洞庭已經許久沒關注過荒村,這次祭典即將開始,他才將注意力從阮漓身上分給荒村一點。

阮漓找不到讓洞庭離開的其他辦法,日漸煩躁,洞庭抬著他的下巴:“不如休息幾天,看看祭典?”

阮漓心想荒村祭典有什麽好看的,但是也不想拂了洞庭的想法,便通過洞庭的法術看了一眼祭壇。

祭壇擺設在命旨和神諭那兩個雕像下麵,仍舊是古老到詭異陰森的風格,不過荒村也整不出什麽陽間審美。

祭壇旁邊圍繞著許多村民,正神色奇怪地聚在一起。

“他們的氣氛怎麽這麽奇怪?”

洞庭看了一眼:“這幾日村子裏死的人有些多。”

阮漓:“什麽時候死的人不多?”

“那些人的死因是互相殘殺。”洞庭笑起來,“這些人可不是,他們是——自然死亡。”

阮漓回頭看洞庭,洞庭悠悠解釋道:“荒村人的壽命長,但並非沒有盡頭。而這幾天大限將至的人很多,活著的人意識到自己也終究會有這麽一天,無論自己平時能殺多少人,能淩駕多少人之上,也難逃一死。所以情緒都有些暴躁。”

“一群早就該死的人,活到現在已經讓我覺得天道不公。”阮漓懶得再看,收回目光,“居然還不滿足。”

“他們貪生怕死,你也不是第一天知道。”洞庭微笑,“這些人是永遠不會嫌命長的。而且最近死的人,也都是荒村裏比較有威望的。所以對他們更有觸動。”

“他們打算做什麽?”

“祭司幾次想要與我交流,但都失敗了。”洞庭說道,“他們都很焦躁,似乎想討我我歡心,讓我賜予他們一些延年益壽的丹藥。”

阮漓翻過一頁書:“你會給麽?”

洞庭微笑道:“當然不會。”說著他撥弄了一下桌上的花瓶:“阿漓,這花幾日沒換過了,我去折些新的回來,你換一下吧。”

作者有話說:

很想穿越回去問問一開始和阮漓相殺的洞庭臉疼不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