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是傷害過阮漓的, 洞庭都不想再看見。

哪怕是天道,他也想去攻擊。

成不成兩說,好歹膈應一下天道, 自己也開心一點。

洞庭微笑, 他氣度風流,自帶一種神明才有的穩重和靜謐,看上去並不焦躁, 反而平靜站在那裏, 不悲不怒。

但是若是能透過那些閃電刺眼的光, 就能看見他的眼神和笑都帶著瘋意。

這神明瘋都瘋得優雅,不肯失了儀態。

墨綠光芒與雷聲閃電相撞,撕扯出劇烈的火花, 一瞬間讓人睜不開眼。

天上一齊劈下數道雷,他的法術與其中幾道抗衡, 其他的驚雷就擊在他身上。

皮開肉綻,血流如注, 皮肉迅速愈合,傷卻留在了體內。

洞庭將眼前的驚雷消弭於無形,手中的法術直衝天際,最後消失在雲層中。

法術又如何能擊中冥冥中的秩序呢?

可他的阿漓不會再回來了;

荒村的罪人都死了,空****的,但是比不上他的心更空,所以他也無所謂所謂的結果, 隻想宣泄。

洞庭笑了笑,他打了個響指, 又一道墨綠色的光芒直衝雲霄。

他攻擊雲層, 就無法回護, 天雷打在他身上,一次又一次的傷累積在一起,洞庭唇角留下一縷鮮血。

每次的傷外表都會愈合,但是流下的血已經將他的衣服浸染透。

倒是應景。洞庭漫不經心地想到:殺了那麽多人,手上衣上要是太幹淨,倒也顯不出是怎麽回事了。

他死在神殿穹頂,罪人們死在神殿外,管理這裏的神明和荒村裏的木偶有這樣的下場,也算是一場不錯的謝幕。

洞庭這麽一想,也懶得再抵抗,他連回護都不做,就那麽把自己暴露在雷暴之中。

就在他放棄的瞬間,他忽然聽見一聲撕心裂肺的喊聲:“洞庭——”

洞庭一驚,第一反應是自己聽錯了,但是很快阮漓帶著驚懼的第二聲呼喚:“洞庭!”

洞庭在雷聲中驀然回眸,他看見阮漓站在一片血腥之中,正滿麵擔憂,抬眼看著自己。

阮漓再看到洞庭的瞬間,差點跪在原地。

不是因為別的,嚇的。

雷電的光將那一片區域照的宛如白晝,阮漓遠遠就把洞庭身上的傷看得清清楚楚。

他眼睜睜看著那傷留下血後又合上,而洞庭的臉色越來越蒼白。

阮漓馬上就要到洞庭身邊的那一刻,忽然看見洞庭不再劍指蒼穹,而是垂下了手,他心裏一慌,以為洞庭不行了。

阮漓雙腿一軟,用自己能發出最大的音量喊道:“洞庭——”

洞庭怔怔地與他對視,阮漓上前一步,洞庭也不自覺想要走向他。然而一道天雷劈下來,阻擋住洞庭的腳步。

洞庭恍然醒過來,向後退去,正想開口,阮漓卻不再給他推走自己的時間,他頂著天雷帶來的恐懼,就像是那次天道附體的時候一樣,摒棄了自己所有的害怕情緒,選擇走向洞庭。

洞庭皺眉,喝道:“別過來!”

阮漓充耳不聞一躍,恰好一道雷劈下來,直衝洞庭而去。阮漓去勢不減,撲在洞庭身上,將他往後一推,躲過了那一道雷。

洞庭接住阮漓,兩個人抱在一起,倒在地上。阮漓撲在洞庭身上,想用身體幫他擋下天雷。

他心緒激烈波動,一時間頭腦一片空白,隻有一個心思:保護洞庭。

阮漓甚至沒有念口訣,洞庭加諸他身上的封印就冰消瓦解,情緒劇烈的波動下,所有封印都失去了效果,隻留下一顆保護他所愛之人的心。

阮漓反手將匕首指天,金銀交織的法術凝出一個半圓形的結界抵擋天雷。雷聲與法術如兵刃相接,發出鳳鳴聲。

洞庭看著自己的心上人,閉了閉眼,又睜開眼睛笑起來:“阿漓。”

阮漓看著他沒說話,洞庭抱住阮漓的腰,反身一翻,將人護在自己的身下。

阮漓的瞳孔一震:“洞庭!”

洞庭凝視著他,笑道:“何必回來?”

阮漓握住洞庭的衣領:“你應該知道我為什麽回來。”

洞庭垂眸去吻他的眉心:“不如一切停止在這裏,分開才會意難平,意難平才會念念不忘,你我才會永遠懷念對方。”

阮漓咬牙問道:“你憑什麽就覺得我們在一起就會反目成仇?”

洞庭說道:“因為我們本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阮漓反問:“荒村的罪人們和你是一個世界的人,難道你喜歡他們?”

洞庭語塞,頭頂的金係結界越來越弱,阮漓心急,抬手就想再步一道,卻被洞庭按下。

“你要是也反抗它,它會連你一起懲罰。”洞庭伏在阮漓耳邊輕聲說道,“收手。”

阮漓安靜看他,洞庭笑著歎了口氣:“放心,從此以後你就是想走,我也不放手了。”

阮漓手指一顫,反手抱住洞庭的背,將頭埋在他的肩上:“好,要麽一起活下去,要麽一起死在這裏。”

洞庭想:我怎麽舍得你死呢?

不過生同衾,死同穴也算是好歸宿了。

阮漓感覺心底終於安定,此刻與洞庭在一起,就算漫天的雷鳴,也不覺得害怕了。

“別動。”洞庭死死桎梏住他,“我們隻要不再反抗,挨過這幾道雷,一切就結束了。”

阮漓當下就想再起身,用自己身體幫洞庭當下,但是洞庭紋絲不動,把阮漓護得周全。

阮漓看著那些天雷一道一道打在洞庭身上,瞠目欲裂,聲音都變了調:“洞庭!”

洞庭還有心思對他笑,邪神單指點在阮漓唇上:“噓——我接天罰還有生機,要是你去擋天雷,可就沒活路了……況且你要是再受傷……誰來帶我回去?”

他說著說著唇角又流下血,阮漓眼眶發熱,伸手去幫他擦,洞庭咳了幾聲:“阿漓,這件事……”

“不用解釋。”阮漓抱著他,恨不能以身相待,“我既然不走,就是猜到了始末。”

震耳欲聾的雷聲中,他的話清晰地傳達到洞庭耳朵裏:“我不和你生氣,隻是沒有下次了。”

洞庭笑了笑:“就算你想有下次……我也肯定不做了。”

阮漓聞到劇烈的血腥,他覺得心急如焚:“別說話了,你——”

這句話還沒說完,所有雷聲忽然一收,阮漓下意識抬頭去看天,卻發現雲層未散,雷聲隆隆,仿佛在蓄力。

洞庭把他的頭往自己懷裏一按:“凝神,莫看。”

邪神聲音虛弱,但仍舊帶著笑意:“可別再走火入魔了,一會你還要把我拖回行宮呢。”

話音剛落,最強的一道天雷悍然劈下,仿佛能燃盡世間一切,將整座荒山歸於混沌。

阮漓在洞庭懷裏睜大了眼睛,雖然他動彈不得,但是能感覺到那道雷是秉著如何的神威劈到洞庭身上的。

他感覺洞庭渾身一震,隨後頭慢慢低下來,垂在阮漓的耳邊。

阮漓顧不上驚恐和慌亂,他翻身起來,將回來之前,從猞猁身上順來的靈丹一股腦拿出來。

那是洞庭讓猞猁帶著,送阮漓走的時候交給阮漓的,有能延年益壽的,有關鍵時刻能續命救命的。

阮漓手在抖,但是速度絲毫不慢,他早在洞庭按住自己的時候就用手捏緊了能用來急救續命的藥瓶,此刻他沒有任何耽擱,將那一瓶丹藥灌到洞庭口中。

洞庭還有一絲意識,動了動喉嚨,將那些小丹藥全部咽下去。

那些都是名副其實的仙丹,很快就起了效果,洞庭的呼吸平穩了一些,但是仍舊昏迷不醒。

阮漓抬眸,陰雲都已經散去,洞庭說的不錯,隻要不反抗,天罰結束就會放過他們。

阮漓深吸一口氣,這次雖然又有情緒劇烈波動,但是他靈台一片清明,再沒有什麽走火入魔的感覺。

他扶起洞庭,禦風疾行,不過瞬間就到了行宮。

阮漓將洞庭放到**,給猞猁打電話,天雷湮滅後,妖怪們終於能動彈,都以最快速度趕來。

猞猁去藥房找對症的仙丹,並且點出來許多仙界草藥,狐狸捧著草藥去熬。

猞猁說阮漓急救的方式不錯,暫時沒有生命危險,但是也要看洞庭明天能不能醒,要是一直昏迷,也難保不會留下什麽後遺症。

洞庭身上的衣服都被血浸透了,傷口都會快速愈合,外表看上去並不需要包紮。

黑熊說道:“殿下愛幹淨,這血衣穿著不舒服也不幹淨,還是換下來。”

問過猞猁,猞猁說換衣服擦身都無大礙,阮漓這才放心,去找了一套舒適的睡衣,黑熊喊羊妖過來把染上鮮血的床單換掉。阮漓給洞庭擦拭掉身上凝結成塊的鮮血,又幫他換上睡袍。

洞庭似乎舒服了一些,臉色也稍微有了點血色。

行宮內燈火通明,所有妖怪都在忙碌,藥物很快送來,隻是此時洞庭已經不似一開始還有意識能夠吞咽,丸藥便由眾人扶著一點點送下去,湯藥就隻能由阮漓一口一口幫著渡下去。

所有藥都喂下去後,洞庭看上去好了許多,阮漓去摸他的心髒和脈搏,也發現有力不少。

猞猁早就化成人形,再次檢查後擦了擦額頭的汗,恢複成大貓的形狀:“沒事了,沒事了。先生要不先去休息,我們守著殿下。”

阮漓坐在床邊。看著洞庭的臉搖搖頭:“你們去休息吧,我留在這。”

貓頭鷹輕聲說:“先生,你也受傷了,好歹包紮一下。”

阮漓這才換恍然發現自己雖然被護得好,但是身上難免有些大大小小的傷口,隻是他都已經沒有疼的感覺,簡單處理了一下,就讓所有妖怪都離開了。

他看著洞庭,心裏後知後覺翻湧起巨大的恐懼。青年閉上眼睛,緩緩曲起身子,將頭靠在洞庭的枕上,聽著邪神的呼吸。

阮漓想道:再有下次,我就真的不要你了。

作者有話說:

好了恭喜二位正式牽手成功!!後麵就是甜甜蜜蜜談戀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