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庭睡了一整夜, 阮漓守了一整夜,第二天上午十點,洞庭醒過來一會, 猞猁說這就沒事了。

之後因為傷痛, 邪神再次睡過去。

阮漓鬆了口氣,後知後覺地眼前發黑,他起身去找狐狸他們:“神殿前的屍體處理了麽?”

“已經在處理了, 人太多, 還沒結束。”狐狸說道, “這些人啊,原本都還能活個幾十年,這下好, 全死了。”

“形成群體性狂熱了吧。”阮漓按了按太陽穴,“我猜他們是想抓我, 好去逼洞庭給他們延長壽命的東西是吧?”

“不止。”狐狸躬身說道,“他們還打算弑神?”

阮漓按著太陽穴的手一停, 不可置信地問道:“都被白堇傳染了?”

“行到陌路孤注一擲。”狐狸說道,“從他們打算綁架你刺殺你那一刻,就知道自己必死無疑,所以不如鋌而走險,一不做二不休。要是殿下死了,他們就百無禁忌。”

“可是他們不知道自己這是以卵擊石?”

“殿下其實很少出現在他們麵前。”狐狸說道,“少數幾次懲罰看上去也不算很嚇人, 他們或許覺得集全村之力,還有一戰之力。”

“而且。”狐狸低聲說道, “他們不知道在哪弄來了很多白堇那種符咒, 全村會異能的人人手一份。”

阮漓皺起眉:“魔族不是消聲滅跡很多年了麽?”

“是, 但是還未絕種。”狐狸說道,“前陣子是荒村這一季度下山采買的日子,想來是這麽夾帶進來的。”

阮漓沉默了一會:“算了,人瘋起來從來都是不計後果的。”

“其實攻擊神明和神妃也算違反了荒村的規矩。”狐狸歎了口氣,前爪抓了抓耳朵,“殿下有處死他們的權利,但是不可以殺這麽多。天道之所以沒殺了殿下,就是因為村民攻擊在先,違背了天道規定,不然殿下就真的沒命了。”

“都過去了,不必再提。”阮漓說道,“瘋了也好,冒險也罷。把他們都埋了吧。”

“先生也不必有什麽心理負擔。”狐狸說道,“這次沒參與進來的孩子老人,殿下放了他們一條生路,不過這地方,就算是孩子手裏也有幾條人命,死了也算是為民除害了,天道也沒再有什麽表示,就是說認同這個結果了。”

“我去看看。”阮漓說道,“處理不好怕有病菌,讓羊妖或者兔子守一會洞庭,我馬上就回來。”

狐狸點點頭,立刻安排好一切,阮漓匆匆下山,看見確實處理差不多了。

黑熊說道:“荒村的人死之後會化為泥土,不需要埋葬,我們把他們都挪回荒村了。”

阮漓點點頭,神殿前的泥土還是帶著血氣,他歎了口氣,覺得頭疼。

他考慮過這些人日後要怎麽辦,肯定是會判死刑,但是他以為會是八紘來解決。

結果沒想到是這個結果。

荒村還有一些古時候的罪人,那些罪人的老祖宗已經沒有神智,渾渾噩噩在村裏徘徊,行屍走肉一般,所以這次倒是逃過一劫。

不過這些人與那些草木山石並無差別,不過是活死人罷了。

阮漓繞開那些血泥,走入神殿,神殿大門大敞著,裏麵被村民砸了不少,需要修繕,就連洞庭的神像都有幾道痕跡。

阮漓看見那痕跡,忽然就覺得又看到了昨夜天雷劈到洞庭身上的模樣。

洞庭說過這雕像是他的另一座身體,五感相通,而此刻本體在行宮沉眠,雕像也有了損傷,冥冥之中,倒是有些微妙的聯係。

阮漓漫步上前,想起他們結婚那一夜,萬般思緒湧上心頭。

他踏上蓮座,靠近洞庭的雕像。

阮漓以最虔誠的姿勢去親吻神像。

他不是邪神的信徒,他是邪神的愛人。

行宮裏的洞庭眼皮微微一動,忽然睜開了眼睛。

阮漓歎了口氣,正想後退一步,去看看本體。結果耳邊傳來一聲輕笑,阮漓一怔,一抬眼,看見雕像化作了本人。

阮漓皺眉:“傷還沒好,你出來做什麽?”

“對著一個石頭親什麽?”洞庭笑道,“還是看看我本人吧。”

阮漓把他的睡袍拉攏了一些:“本來就是要回去的,你倒是下來了。”

洞庭不言,對著阮漓眨了眨眼,一瞬間就帶著阮漓回了行宮。

阮漓嚇了一跳:“受了傷還用法術!”

“沒事。”洞庭躺回去,嘴唇泛白,“休息幾天就好了。”

他頓了頓:“況且阿漓把我的庫存折騰出一半喂給我,再不好得快點,也對不起那些仙丹妙藥。”

阮漓無奈,扯過被子給他蓋上,洞庭凝視著阮漓的臉:“阿漓。”

阮漓知道他要說什麽,垂眸整理被子:“不用解釋,我都知道了。這件事就算過去了。”

“那你——”洞庭自己打住話頭,“不會有下次了。”

阮漓淡淡說道:“希望這是我最後一次聽到這句話。”

“從今往後,我不會再放手。”洞庭側著頭笑道,“想學別人深情一次,到底功力不夠,反而翻車了。”

阮漓安靜第看著他,抬手摸了摸他的臉。

洞庭說道:“日後你去哪裏,我就陪著你去哪裏。”

“要是出不去,我就留在這裏。”阮漓平靜說道,“也不必勸我什麽,我要是有事,可以下山去辦。現在也來去自由了,這裏就是我的家,隻不過偏遠一點而已。”

洞庭笑了笑:“你如果真的不生氣,那就對我笑笑?”

阮漓抬起眼睛,伸手與洞庭十指相握,兩枚戒指在陽光下閃著光,阮漓看著對戒,抬起頭當真對洞庭笑了笑。

他明明是一塊冰,笑起來卻像是火,融化自己,灼傷他人。

洞庭傾身去吻阮漓,阮漓閉上眼睛,摸向自己的風衣口袋。

他出門前特意回房間換了衣服, 從黑色的風衣裏拿出一個盒子。

“你之前送我戒指的時候,問過我這套項鏈。”阮漓放柔了聲音,“本來想選個有紀念意義的日子送給你,如今一想,今天就夠驚天動地了。”

洞庭一直看著他,雖說神色柔和,但給人感覺像是什麽大型的動物,凝視著自己的領地和伴侶,占有欲都溢出來。

阮漓打開首飾盒,裏麵是一對項鏈,是阮漓自己設計的,洞庭那一款是藤蔓繞著一把短劍,阮漓這一款是一把劍,但是仔細看劍柄是竹子形狀,劍身都是藤蔓的花紋。

阮漓垂下眼睛,幫洞庭帶上,洞庭微微坐直,將阮漓那一條也幫他帶上:“設計的很好看。”

阮漓低著眼睛握住洞庭的手,沒說話,隻是笑了笑。

洞庭便和他一起笑起來。

阮漓是他的韁繩、他的枷鎖,是他真正的囚牢,隻不過洞庭心甘情願踏入這方寸,畫地為牢。

洞庭這次傷得重,按他的話來說,從來沒受過這樣的傷,好在他身體素質本就和人不一樣,恢複起來還是很快。

這段時間阮漓寸步不離,生生營造出一種新婚燕爾的感覺,洞庭估計也是心裏舒服,好得更快了。

阮漓的院落徹底變成了花園,屋子裏麵也改成了書房茶室,兩個人住在了一起。

洞庭養傷期間,阮漓把古籍搬來,找能讓洞庭離開的方式,他現在徹底放心,知道有自己在,洞庭絕對不會去危害世界。

他們確實找到了幾種辦法,但是要麽是條件苛刻到幾近於不可能,要麽就是需要的東西已經絕跡了。

還是湊齊五個極其強大的人強行打破結界比較快。

楚舫和阮洛來過,因為荒村已經沒有危險,洞庭便邀請他們進來了。

楚舫如今見到了洞庭本人,知道他的法力大約有多深厚,聽完倒是歎了口氣:“唉,你要說再找三個,我都是能想到哪三個,找四個這樣強的人的話……實在想不出。”

阮漓問道:“哪三個?”

“我們的三個會長。”楚舫說道,“頂級高手,不世出的天才。”

阮漓說道:“能具象化一點麽,如果以你或者以我為單位,他們大約是多少個我們?”

“不可估量。”楚舫說道,“這麽說吧,今天是我第一次真的見到殿下,殿下法力之充沛,給我的感覺,與那三位會長給我的感覺是一樣的。”

阮洛遲疑問道:“問題在於……他們是整個玄門之首,會幫小漓麽?”

“以殿下的身份,如果上報八紘,必然是總部接手,他們三人必然要親自過問。”楚舫說道,“這可是大事。”

“但是他們會如何處理這件事不好說。”阮漓說道,“這些事情還需要從長計議,何況就算他們與洞庭達成協議可以放他出來,算上這才四個人,還是少一個。”

當天下午,楚舫阮洛離開後,洞庭和阮漓喝著下午茶,洞庭悠悠說道:“現在結界逐步衰弱,其實要我自己強行破出也不是不行。”

阮漓想也不想就否定:“然後你就沒命了。”

“運氣好還是能留一條命。”

“我們不著急,為什麽要用命冒險?”阮漓合上古籍,“大不了就留在這裏。而且就算八紘同意放出你,也肯定對你要有限製,這些都要談判,我看最好是我們這邊做出一件有意於八紘的事情,這樣一來能體現我們的誠意,證明我們不會對整個世界做什麽,二來也是是談判的砝碼,如果八紘有大事必須求助我們,那麽一切都會相對好辦。”

“不過這種時機可不好找。”洞庭靠在軟枕上悠悠喝茶,“那三個會長若是個個如我一般強,還有什麽事情不能武力解決?”

“倒也未必。”阮漓笑了笑,“從來天無絕人之路。”

洞庭正要調笑,忽然挑了挑眉毛:“嗯?”

阮漓看他:“怎麽了?”

洞庭饒有興致地說道:“結界外出現了一個魔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