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我才想起來!
2005年是個電影圈爆發的時期,在這裏不提外國入侵的各種大片,光是用來銜接2004年星爺用一部《功夫》打下的1.7億票房紀錄的電影就有一億票房《七劍》、六千三百萬票房的《頭文字d》,除了這兩部片子拿下了高票房之外,排期等著上映的還有《如果-愛》、《無極》、《神話》和2006年1月上映的《霍元甲》。這是邵英雄從王忠軍那聽來的情報,沒準還得碰上馮小鋼顛倒了次序後拍出來的《天下無賊》,這幾部電影不管哪一部趕到十一黃金檔上映都會對《繡春刀》的票房造成強烈無比的衝擊。
王忠軍在電話裏問邵英雄:“小邵,要不咱們換個檔期吧?硬碰硬的話咱們不成傻子了?”
邵英雄拿著電話許久沒出聲,許久後開口問了一句:“王總,咱們要是一味的退讓,什麽時候才能成為讓別人碰見咱們就躲著走的公司?別讓了,誰都有頭一回。”
這話說著硬氣,像是個爺們該說的話,可隻有邵英雄心裏知道他一點都沒有硬碰硬,《如果愛》是12月5號上映的,總票房才三千萬,對於這部電影,邵英雄沒必要讓著;《無極》是12月12號上的,這跟《繡春刀》挨不著;《霍元甲》就更甭說了,至於《天下無賊》那邵英雄已經掃聽過了,馮小鋼這回是叫著勁非要上賀歲檔在票房上戰個生死、立個高下不可,實際上這些個國產大片都威脅不著《繡春刀》。
更何況他邵英雄就不該怕。甚至一點怯都不能露出來,《繡春刀》也叫豪華陣容,梁佳輝、邵英雄、文彰、吳振宇領銜。許情擔任女一號,這樣的陣容就算是不在市場上橫衝直撞,找個立足之地應該沒問題吧?不,是肯定沒問題!
掛了王忠軍的電話,邵英雄在武旱東湖移動廢棄待修的老樓裏正拍著《王貴與安娜》,拍這出戲他們整個劇組可是累慘了,邵英雄原始班底讓寧皓弄走去拍《武林外傳》以後。他對這邊新成立的班底怎麽看怎麽不順眼,光是矯正他們一些行為就用了足足一個星期。這群場工們好不容易看著稍微順眼了一點,當地政府又找上了門。說那棟樓是危樓不能進行拍攝,這要出點什麽事誰負責?
邵英雄也擔心演員和工作人員的危險,甚至專門找質檢人員查了這棟樓的質量,結果給出的結論是。隻要不地震。拍戲沒問題。這才拿著質檢報告來來回回的跑機關,一溜十三招都跑下來了,他忽然間明白了,這哪是危樓啊!
上上下下打點了一通,整部戲才正式進入拍攝程序,為這些事折騰了小半個月不說,邵英雄還一點脾氣不敢發,誰讓人家嘴大自己嘴小呢?
終於進入了拍攝。邵英雄看到的事依然是問題一大堆,他們拍第四集在樓裏做飯的一場戲本來的劇情是王貴不會做飯。向別人請教之後才明白才怎麽炒菜,可做飯這事對張嘉易來說實在太過輕鬆,輕鬆的讓人一看就知道這家夥是個做飯的老手。
這也怪不得張嘉易,他是來京城以後才結的婚,剛到京城的時候就讓0首付的房子給騙的買了一套房,後來才知道這個所謂的0首付不是不用交首付,而是半年以後再交。當時收入不高的張嘉易隻能四處找人借錢,憑借著人緣好才拚拚湊湊將首付交上,這種日子,他敢整天在外邊大吃大喝麽?每次的片酬扣扣算算除了還賬和扣房貸的,剩下的錢也就夠在家裏開火支撐,何況演員這個行業還不是固定收入,這種狀態下練就一身廚藝在正常不過了,不然他都無法把自己養那麽胖。
“準備。”
在片場的筒子樓裏,邵英雄拿著擴音器喊完這嗓子之後立即道:“開始!”
張嘉易要演的角色是已經問完了做菜方法、正打算實施的王貴,他得去笨拙的拿起油壺往鍋裏倒(戲改過),這個時候和他搭戲的演員才能說台詞。張嘉易倒好,根本沒把‘笨’演出來,一邊哼著小曲一邊拎著油壺,打開油壺蓋手舉得高高的,順著鍋沿就倒了下去。
“停!!!”
邵英雄都氣的不知道這脾氣該怎麽發了,張嘉易畢竟比他大幾年,可這戲不到位不說還不行。
“張老師,你來一下。”邵英雄在監視器旁邊等著張嘉易過來,等人來了才張嘴道:“副導演剛才跟你說戲是吧?”
張嘉易眯著眼,似笑非笑的咧著嘴站在一邊道:“啊。”那態度能讓人想起《一仆二主》裏的單身父親,滿臉的不在意。
“這樣啊,我在說一遍,我怕副導演沒明白我的意思。”邵英雄站起來,用和張嘉易一樣的高度道:“這個王貴啊,平時都在學校裏吃食堂,他不開火,不開火就不會做飯,從倒油這你就得演出不會做飯的樣來……”
邵英雄這剛說了一半,張嘉易說話道:“一個油……邵導,我可沒當刺頭的意思,你說油在油壺裏裝著是不是長個手就會倒?這怎麽演會和不會?”
“要不,我蹲著倒?”
張嘉易也覺著別扭,他不是演戲的時候別扭,他是心裏別扭。
他不是找茬的人,可自打進了邵英雄的劇組,他的心思就沒在演戲上。
邵英雄也是人,比自己還晚幾年出生,人家現在是華宜的大老板,國內小熒幕收視率記錄的保持著,在看看自己!睜開眼睛就一屁股債外帶房貸,一天沒有片約心裏就打鼓一樣七上八下的不踏實。尤其是家裏人幾天一個電話的追著說‘你也老大不小了,趕緊娶個媳婦吧’。可這話他敢搭茬麽?他是有個女朋友,在去年拍《國家使命》的時候認識的,就以現在的經濟狀況。他哪敢結婚啊,這要在多了個老婆,他連睡覺都得惦記下個月的房貸從哪出。
這種情況下的男人在重壓之下隻有兩個結果,要麽破罐破摔一下就自暴自棄了,要麽扭過頭一咬牙就拚了,甭管什麽戲先演地道了再說,拚也得拚出個成名的機會。張嘉易正在麵臨著這兩種抉擇的坎上。是上上不去,下下不來。
他怎麽能在這個時候把心思放在《王貴與安娜》的戲裏?
《王貴與安娜》,聽這戲名都就不太可能紅。去年拍《國家使命》都沒能紅了,現在演‘王貴’這個鄉巴佬能紅?扯淡吧。
張嘉易就是想老老實實混過這兩個月,把片酬弄到手,免得銀行的人打電話催。這幫人平時客客氣氣的。可你真要托個幾天沒還上貸款,那可是張嘴就沒好氣。
片場好幾十人在樓道裏等著,邵英雄看了張嘉易一眼,他知道張嘉易不是刺頭,他這長相也不像個刺頭,可邵英雄身後畢竟站著一群人,場工、臨演、燈光上上下下都跟那站著,他要是不把這個場麵給穩住。那以後的戲就別想拍了。
“張哥,你不會演?”邵英雄笑了。笑聲有點滲人。
“我覺著你也不會!”
瞬間收斂笑容的邵英雄猛地一下就站了起來,整個人站在張嘉易對麵:“人家都跟我說張嘉易是懷才不遇,今兒,我算是看見了!”
“我就說孫洪雷小眼睛不大好使,不然他也不能一碰見我們這群老朋友張嘴就說‘張嘉易是個好演員,他要是碰上好本子鐵定能紅’,怎麽樣,事實在這擺著了吧?”
張嘉易那臉一下就紅了,邵英雄的嗓門太大,一嗓子恨不得把全樓道的人都震的抬著頭看向這邊。
“我不會演?”
張嘉易看了邵英雄一眼,當男人到了三十郎當歲兒的時候,血性就沒有那麽撞了,脾氣在不好的人經過三十多年的歲月洗滌也不會碰見什麽嗆嗓子的情況都直接掄胳膊根,這種年紀的男人喜歡用事實說話,誰也推翻不了的事實。
張嘉易徑直從邵英雄身邊走了過去,圍繞著鍋台轉了好幾圈,有把油壺拎起來在手裏掂了掂,放回原處時,張嘉易四處看了一眼:“怎麽著啊,晚上都不準備吃飯了,開始啊!”
他還真不是不會演,頭幾場戲有點沒順過來,你讓一個心思不在現場、本打算走過過場把這部戲拍完拿錢打算繼續奔赴下一個片場的演員演出地地道道的戲來,根本不可能,更何況還是一個做飯的行家裏手去演不會做飯,這種時候他每次抬眼看見邵英雄坐在導演的位置上都是一個打擊,來來回回幾次讓邵英雄給喊‘停’喊的更沒有心氣了。這就像是一個騎自行車混的不如意的人在街邊上碰見了開大奔的老同學,開大奔的肯定是非常熱情的停車下來聊幾句,騎自行車的但凡有點自尊心都想馬上離開,都是人,誰都不願意傷著自己。
可邵英雄這麽一將他,張嘉易這股勁上來了,他也是京城電影學院畢業的,你邵英雄可沒畢業,比運氣、比收入、比資產他肯定比不過邵英雄,可要是比演技,那你邵英雄得叫師哥。
“準備!”
邵英雄大馬金刀的坐在導演的位置,旁邊溜溜在這種氛圍下來回看著這兩位,完全處於一片尷尬的氛圍中。
“開始!”
邵英雄喊完這一句低頭看向了監視器,一眼都不瞅張嘉易。
張嘉易進入角色了,伸手把油壺拎起來看了兩眼,大概停頓了有兩秒才將油壺蓋打開,緊接著他一手拿著油壺上邊的油壺把一手托著油壺底往出倒油,一邊倒一邊探著身子往鍋裏看,宛如手上沒譜,不掌一眼就得倒多了一樣。
他們演的是計劃經濟年代裏的戲份,那個時代家家戶戶都不富裕。
“哎,王老師,你們家用這麽大的壺倒油啊?”
張嘉易仿佛太過全神貫注被嚇了一跳一樣趕緊收手,順手還在油桶邊上抹了一把,嘴裏小摳的喊著:“呦、呦,你那麽大聲幹嘛,差點灑了。”
一個笨拙的男人被演的栩栩如生,這剛入廚房的狀態誰看都知道是新手。
“王老師,倒油你得……”住在同一個宿舍樓的老師轉身把筒子樓內自家鍋台上的油碗端了過來,挑起油碗裏的湯匙道:“用這個小勺子倒一勺就可以啦,然後端起鍋晃動一下,這樣鍋上不就被油鋪開了麽?”
“哦~~~~”張嘉易恍然大悟般說道:“對,對!”
“隨後你在把菜倒進去,前炒一下、後炒一下、左炒一下右炒一下,就是這麽簡單的呀。”搭戲的演員演的是一位南方人,加上他本身就是南方人,用這種拿腔拿調的語氣說話看上去很真實。
張嘉易愣頭愣腦的看著正在現場教學的老師道:“不放鹽麽?”
“鹽當然要放的呀。”搭戲的演員拿起鹽盒用特別大一個勺子挑鹽沫道:“你們家用這麽大的勺子放鹽嗎?要是這個勺子的話,三分之一就可以啦。”
由始至終張嘉易都彎著腰抬著眼看著這位同事,呆傻、笨拙、被人教怎麽炒菜時虛心學習的態度一下全部到位!
你說張嘉易不會演戲?
完全是扯淡!
“哦、哦,謝謝啊,謝謝。”張嘉易那種眯著眼睛的笑容出現了,咧著嘴將臉上擠出一道道褶子的笑法代入感極強。
“沒有關係,有什麽事情說話,我知無不言。”
“停!”邵英雄起身道:“過了!!!”
麵帶微笑的邵英雄坐在導演位置上喊完了這句話,溜溜擔心的看了過來,他怕大老板麵子上不好看之後發飆,沒想到邵英雄笑的很開心,就像是自己獲得了什麽勝利果實一樣。
片場上副導演張羅著下一場戲的機位,張嘉易得瑟的把油桶放在桌子上仿佛在自言自語,實際上是甩片湯話給邵英雄聽:“哎呀,我不會演戲,嗬嗬,我不會演戲呀。”
不知道為什麽,張嘉易叫板的樣一點都不招人煩,反而會覺得這個男人很可愛。
叼著煙往樓下走的張嘉易出去了,邵英雄緊接著起身道:“等我一會。”
溜溜看這兩個男人走到了樓下,趕緊喊副導演:“哎,哎,你過來!你跟著下去看看,我怎麽覺著要出事啊?”
“溜溜姐,出什麽事?”這副導演是從邵英雄的班底裏挑出來的場工頭,這群新場工被邵英雄歸攏之後,一直都是他管著。
“別那麽多了,趕緊下去看看。”
副導演一通小跑追了下去,溜溜此時才想起來他和邵英雄關係,自言自語道:“壞了,我怎麽讓他去了,一會別哥倆打人家一個。”
樓下,張嘉易蹲在樓道口用手肘搭在膝蓋上曬著太陽,邵英雄下來時沒有半點不滿:“老張。”他也不叫哥了,徑直走了過去,一屁股坐在張嘉易旁邊,根本不管身上的運動服飾花多少錢買的。
張嘉易回頭看了他一眼,回手把另外一隻手裏的煙盒遞過來,笑了:“導演,對不住。”
“我這心裏有事,一下樓我就想明白了,剛才啊,挺不是那麽回事的。”張嘉易就張了一張辦錯了事也讓人不忍怪他的臉。
“明白,男人難。”
張嘉易接話道:“沒錢的男人更難。”
“不對啊,我才想起來,邵導,孫洪雷跟我是是你告訴了他,他才知道有我這個演員的……”
邵英雄笑了,笑的很開心:“你看,人不聰明還想當聰明人,多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