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他能信麽?
編劇是一個很亂的圈子,屬於娛樂圈的縮影,就像是娛樂圈有替身、裸替等人不露臉也要在這個混下去一樣,編劇圈子裏同樣有槍手,甚至有些成了名的劇作家旗下槍手團隊已經是眾所周知。可真個圈子就是如此真實的存在著,真實的令人發指。就這樣,他們還文人相輕的互相瞧不起,像極了一群撿破爛的拾人牙慧之後指著同行大罵:“你算個什麽東西,能不能不給行裏人丟人?”
邵英雄聽到張毅謀的話就想起了整個圈子的現狀,現在的老謀子可是愛惜羽毛的,更何況《英雄》這部片子是大投資大製作,萬一將來拍出來了,娛樂圈在爆出老謀子因為拍英雄鬧出‘劇本版權’糾紛,那麽,不管《英雄》有多少票房張毅謀身上都會沾上個汙點,洗不清的汙點。
這是個關鍵時刻,一個應對不好很可能萬劫不複,可該怎麽應對,邵英雄在這一時三刻還真沒個準主意。
來之前,邵英雄想過老謀子會問自己各種各樣的問題,比如情節安排、比如劇本走向、比如三番兩次的推拉劇情,唯一沒想到的,就是張毅謀竟然問出自己風格變換太多,令人產生疑慮。寫作這個東西和數學不同,數學是有個公式之後,怎麽算都行,完全不存在風格問題,寫作不行……
邵英雄不是文學專科,更不是有了幾輩子經驗的重生者,一個處於低穀急於成名的人很容易犯下自己並不在乎、可行裏人一眼就能瞧出來的錯誤。
“張老師。”
張毅謀看著邵英雄,那臉上的嚴肅依然存在,也從沒有伸手去端茶杯,他心裏早就有了想法。他想要《英雄》,不過,必須得確定這個本子的清白,不是黃花大閨女可不能入了他的洞房:“你說。”
“古龍在《皖花洗劍錄》之後,風格大變,到《多情劍客無情劍》達到巔峰;金庸一生都想給‘俠’字重新定義,最後,卻寫出了《鹿鼎記》;或許這兩個人在小說中都能看過自己轉變的痕跡,但是,這已經說明一個人的風格是可以轉變的。”
“而倪匡,則是一個非常有意思的作家,他可以惟妙惟肖的模仿古龍,也能形神具備的模仿金庸,並且給兩個人都當過槍手,請問張老師,可在《天龍八部》阿紫死的那一段當中看出了科幻作家的痕跡?”
“當然,我或許無法跟這三個已經功成名就的大家相比,更別提相提並論,其實我想說的隻有一個問題而已,你看見的隻是風格,卻根本不了解我的人生。”
張毅謀端起茶杯放到了邵英雄麵前,開口問道:“人生?”
“是。”邵英雄沒碰冒著熱氣的茶,自顧自的說道:“《征服》,是我離開京城電影學院時期的作品,那時倍受打擊,覺得整個世界都不公平,擔著怨恨、憤怒又恰巧碰到冀北槍案,這才有了這個作品。”
“那個時候有點熱血……說得通。”張毅謀沒怎麽點評,隻是順口搭音。
邵英雄繼續道:“《刀鋒1937》是拍完《征服》之後的作品,那時的我剛剛拒絕了一次炒作,夢想著憑著我自己的努力也能成名,所以在整個劇本裏,秀文筆成了主題,我追求完美般的盡量用上任何一個漂亮詞匯,並試圖將整個句子串聯,。實上如果有人細看《刀鋒1937》的劇本,能立刻看出該碰撞出大高---潮的地方選擇了一筆帶過,該走出更漂亮軌跡的轉折變得平淡無奇,這一切,都是讓秀文筆、秀台詞給拖累的。”
“這個…”
張毅謀沉吟一聲,他看過《刀鋒1937》,鄭樹森殺霞光裏的小混混之前,老謀子自己可是準備好了迎接巨大**,結果……鄭樹森卻在殺了人之後還保留著人性,盡管看起來溫暖,隻是已經準備好迎接冷血廝殺的熱情一下就都被澆滅了。要是說一個人渴望成名將所有的情感都灌注到了台詞、文筆上,勉強還算可以。
邵英雄不管張毅謀怎麽想,話鋒一轉:“我也有父母,為了成名,我很久沒有回家了,這段日子裏我想明白了很多事情,原來父親和母親吵架也許不是因為人壞或者是喝酒,有可能是生活壓力太大;還記的父親喜歡在院子裏抽漢煙,天生話少的他在我小時候很少陪我玩,每天下地回來就在抽煙,當時我不明白,現在,我懂了。他不是不喜歡我,隻是想在繁重的農活後,有那麽一時片刻的清淨,可麵對我這個兒子,一個哭鬧無比的孩子,他還得露出笑臉,不能嚇著我。”
“人啊,往往在長大之後忙生計、忙愛情,有些人寧願幻想自己如何發大財也不願意回想自己父母曾經的表情是為了什麽,不養兒不知父母恩,子女隻有經曆了當父母的一切才會知道父母有多辛苦,多不孝?其實每個懂人事的都能想明白爹媽在生活裏很多細節是為了什麽,隻是他們把這些思考的時間都給了其他的事情或者其他的人。”
“張老師,我沒說自己有多高尚,《結婚十年》隻是想寫出我那個在農村的父母於我不理解的時候,到底是什麽樣的人。這個本子沒有文筆,更改了時代,我隻能用我最熟悉的一切來證實現在我懂了,懂了他們在那個時候,掛在臉上的表情,對家的愛。”
邵英雄大喘一口氣,他這是終於找到一種還算靠譜的解釋之後,釋放沉重的壓力的方法。
這個動作在張毅謀眼中,卻變成回憶過去感慨,有點無奈。
邵英雄突然笑了出來,在張毅謀沒有答話的時候:“還有《英雄》,《英雄》就是一個普通人的逆襲神話,我希望自己是無名,可以憑借伶牙利嘴搬出君國天下令他們為我所用,然後,一個人站在秦王宮內。就像現在,我希望自己能說服你,說服以後和我合作的每個導演,讓自己越來越有名,最終站在世界上最閃耀的頒獎典禮舞台上,令所有人看到我。寫本子的時候,寫著寫著就漂了,毫無現實感可以依托,圓形永遠是腦子裏的自己,這已經和角色無關,哪有風格可言?這隻是一個人的妄想,僅此而已。”
邵英雄端起茶杯,已經晾涼的茶水被他一飲而盡,喝的像酒,喝的瞬間偷眼看著張毅謀。滿腦子隻有一個想法,那就是:“他能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