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應和季宴琛在一起的那一刻沈皎就做好了心理準備。

人是她選的,山也是她要爬的,她就沒想過逃避。

隻是,季家的人比她想象中來的要更快一些。

她剛要上車,一道身影擋在了她的前麵。

是秦風。

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眸光森冷,氣場比來人更加強大。

“抱歉,沈老師現在不太方便。季先生吩咐過,就算要見家人,他回來了親自領著沈老師回季家。”

“秦助理,你搞清楚自己的身份,這是老先生的意思。”

“這也是季先生的意思。”

秦風不讓分毫,看向一旁的小五,“帶沈老師上車。”

沈皎跟著上了車,透過車窗看向還在和對方對峙的秦風。

他身材魁梧高大,大有一種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氣場。

宛如新舊兩股勢力的交鋒,讓沈皎心生擔憂。

小六見她愁眉的模樣解釋道:“沈老師不必緊張,別說是一人,就算是上百人,風哥也能輕易應對,我們都是從死人堆裏爬起來的,死人都不怕,還怕他一個活人不成?”

“可他是季老爺子的人。”

“那又如何?我們還是老大帶的……人。”

說到這的時候小六滿臉驕傲,黑漆漆的瞳孔裏也泛著光。

沈皎突然明白了季宴琛的用意,他留人不僅僅是為了自己的安全,也許是防著季老爺子趁他不在的時候對自己下手。

那個人,當真是用心至極。

有他護著自己,沈皎突然覺得前麵的路也沒那麽難走了。

怕什麽呢?

就算布滿荊棘,不也有他嗎?

沒有他的日子,沈皎投身到畫稿中,月初她就要空降到設計師崗位。

這兩天沈皎廢寢忘食,桌上和地上堆滿了廢棄的畫稿。

隻有忙起來她才不會想到季宴琛,一到夜裏,思念綿長……

沈皎抱著被子,一遍又一遍刷新手機,唯獨沒等來季宴琛的消息。

三天,已經過了啊。

混蛋,你說話不算話。

分明她沒有真正意義上和他過個夜,但這樣的雨夜裏,沈皎真的很懷戀他的體溫和懷抱。

阿宴,阿宴……

那兩個字千百次在喉間輾轉。

翌日中午,沈皎接到了楚筱的電話,她將周文言退回來的畫挑選了一幅去藝術畫展,結果被人重金拍下。

楚筱的聲音輕顫:“皎皎,兩千萬啊!!!扣除稅還有一千多萬呢!一幅比之前賣的加起來還要多!”

沈皎也停下了手裏的畫筆,“真的?”

“我還能騙你?你快過來辦理手續。”

沈皎急急忙忙趕到,主辦方對她道:“沈小姐,按照規矩買方和賣方需要當麵簽訂買賣協議,這邊請。”

對方來頭很大,兩人被引到了休息室外,楚筱被攔了下來,工作人員帶著沈皎進了房間後也消失了。

進入這個房間沈皎就覺得不對勁。

既然是簽訂協議,為什麽工作人員要離開?

很快她就猜到設下這個局的人是誰。

誰有這麽大的本事和權力用局來引她見麵,隻有他——季家老爺子。

在茶桌邊坐著一個頭發花白,但氣色很好,穿著唐裝的老爺子。

他用熱水澆著茶盤上的狐狸茶寵,茶香嫋嫋,老爺子的身邊還站著一人,正是幾天前見過一麵的男人。

老爺子沒有抬頭,兀自忙著自己手裏的事。

分明是他故意設局請沈皎過來,現在直接無視沈皎,顯然是給了她一個下馬威。

這點把戲,沈皎怎麽看不明白?

季老爺子和季媽媽是不同的,他已經表明了自己的態度。

沈皎維持著原本的速度,不緊不慢走到了茶桌邊。

她身姿卓越而挺拔,如鬆如竹靜靜站在一旁,看著他煮茶,喝茶,沈皎沒有發出一丁點聲響。

等到茶杯落在茶桌上的那一刻,老爺子才抬起頭仔細打量著她。

他的年紀雖大,但眼神清澈銳利,絲毫沒有老眼昏花的衰老感覺。

“要見沈老師一麵,還真是不容易。”他這話便是埋怨了。

沈皎淡淡一笑,聲音不卑不亢:“晚輩該早些來拜訪的,也省得老先生白花兩千萬。”

老爺子手指撫摸著茶杯,“在沈老師眼裏,兩千萬一定很多吧?”

沈皎善於察言觀色,也精通茶道,如果要討好老爺子,她剛剛早就自告奮勇展露鋒芒了,但她並沒有。

老爺子對她的成見不是畫一幅畫,懂懂茶道,又或是表現得恭順就能讓他滿意的。

她再完美,沒有可以和季家媲美的家世也是徒勞。

窗外的雨淅淅瀝瀝砸下來,茶爐的水沸騰。

一如現在焦灼的氣氛。

沈皎開口:“我想老先生下一句話是不是就要說,對於您而言兩千萬隻是分分鍾的事,卻是我一輩子都難以掙到的。”

老爺子這才正眼打量著沈皎,麵前唇紅齒白的小姑娘眼神清澈,坦坦****看著他。

好似將他心裏的算計都看清了。

沈皎微微一笑:“眾生平等,愛情無價這種話,別說您不信,我三歲就不信了。”

“我一開始就知道世間萬物就是一個大型食物鏈,人和人之間從來就沒有平等,我和阿宴之間隔著千山萬水,他是神明,那我就是地上最卑賤的一根草,他是我永遠也觸及不到的存在。”

沈皎這番話讓季老爺子陷入沉思,“你倒是有自知之明,看著確實和其她女人不同,怪不得能入臭小子的眼,既如此,你就該知道我的來意,這兩千萬是分手費,當然,你要是覺得價格太少,可以提。”

沈皎笑眯眯道:“抱歉,阿宴在我心裏可不隻區區兩千萬。”

“小姑娘,人要學會知足,胃口太大,就算給你了,你也未必能吃得下。”

“老先生,您誤會我的意思了,我是說阿宴不便宜,但我也無價,並不是您能用錢來衡量的。”

老爺子嗤笑:“所以,沈老師覺得你究竟是有什麽能拿得出手的?你剛剛辭職的幼兒園老師一職?還是這幅畫?又或者你那個當小三的母親和想往上爬的父親?”

果然,自己一切被老爺子調查得清清楚楚。

難道給蘇啖,以及學校匿名舉報的人,或者暗殺的人都是他安排的?

他將沈皎的傷疤一道道撕開,“還是你覺得自己長了一張漂亮的小臉蛋?孩子,漂亮是最廉價的資本,隻要我想,隨便就可以找成千上萬的美女。”

沈皎勾唇:“那您為什麽不找呢?是阿宴不喜歡吧?”

“你有沒有家教?怎麽和長輩說話的?”

“老先生不是都查了我家裏的情況,我一個野種爹不疼娘不愛,能活著就不錯了,哪有那麽多教養?況且,您不喜歡我已經成了既定的事實,不管我怎麽做您都不會喜歡,那我為什麽不做自己呢?”

沈皎微微笑著,站在老爺子麵前是那個手持板磚,追著罵她的小男孩揍了一條街的小姑娘。

“你覺得你嫁過來,能給季家提供什麽資源呢?是能帶來億萬的合作機會,還是有強大的背景替季家保駕護航?你要真愛他,就該放了他,而不是成為他繼承季家的攔路石。”

“豪門聯姻要的是錦上添花,資源互換,而不是扶貧,我不管你能不能理解,我言盡於此,如果你不願意離開,我會用我的方法讓你離開,我耐心不好,季辭,送客……”

沈皎定定盯著老爺子的臉,聲音清朗:“老先生,我脾氣很好的,如果下次有機會,我可以給你泡茶。”

老爺子拍桌,懾人的寒壓逼近,一旁的季辭都下意識變了臉色。

“沈皎,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

而沈皎麵容未變,“季老先生,阿宴花了很久才讓我接受了他,如果我因為三言兩語的威脅就放棄,那我的愛才是最廉價的,您是季家之主,自然可以對我下手,但這老一套的手段,實在太遜了!”

說著她提起茶壺給自己倒了一杯茶,在唇邊吹了吹,在季老爺子的注視下慢條斯理喝了下去。

她背脊筆直,亭亭玉立,勾起紅唇聲音也變得冷戾:“不妨告訴您,不管您同不同意,季宴琛,我沈皎要定了。”

她將茶杯放下,聲音又變成了之前的溫柔:“老先生謝謝您的款待,再見。”

這一變臉操作,驚呆了一旁的季辭。

分明是那樣乖巧的小女人,怎麽突然就變得這麽……勇!

沈皎頭也沒回,她很清楚自己做了一件什麽事。

挑戰季老爺子的威嚴,這個行為跟往季家大門上扔了一團泥巴挑釁沒什麽兩樣。

不過,那又如何?

沈皎猛地拉開門,迎接外麵的狂風暴雨。

門開。

外麵站著一個穿著黑色勁裝的高大男人,他全身濕漉漉,雨珠順著男人冰冷的下頜淌落。

一雙黑漆漆的眸子溫柔注視著她,“小月亮,我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