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發現別墅裏的傭人隻剩下自己一個時,曲奇才開始覺得,有什麽地方不太對勁。

這本是明媚的一天,但是從晌午開始,不知道從哪裏飄來了一大團烏雲,久久地遮住了陽光。這間坐落於郊區、受到繁盛樹蔭遮蔽的別墅,更是因此顯得陰霾了不少。

陰霾的其實不隻天氣,還包括這些日子以來,別墅裏的氣氛。

別墅的主人,曲奇要管他叫“老爺”的那位先生,近期被診斷出了絕症。曲奇和另外幾名傭人同事為此如坐針氈,甚至不敢大聲說話,生怕觸怒老爺。要知道,他的脾氣本來就不太好。

十六歲的曲奇來到這裏工作,才不過一個月而已。對於老爺,曲奇確切知道的,隻有他姓喬,被很多人恭恭敬敬地叫作“喬先生”。更多的,就都是道聽途說了。

有人說,喬先生擁有很多家公司,是一個超級大富翁。

有人說,喬先生那些錢來得並不幹淨,他私下從事許多違法的生意。

年輕的曲奇在聽說這些時,心裏總是會感到不安。但他告訴自己:這和我這個做傭人的有什麽關係呢?我隻要做好自己的本份工作,就行了。

隻要能夠賺到錢,寄回家給媽媽和妹妹,就行了。

曲奇印象裏的喬先生,臉色一直都很難看。一股揮之不去的沉鬱籠罩著他,也許,那就是所謂“死亡的陰影”吧?為了治好病,喬先生很少回別墅來,而是輾轉於一座座醫院,尋訪“名醫”。曲奇是很希望名醫能治好喬先生的。這不是出於傭人的忠誠,而是他害怕,萬一老爺有什麽事情,他就又要換工作了。

他現在的這份工作,可是很不容易才找到的啊。

就在一個小時前,喬先生回來了。跟他一起下車的,是一個穿著風衣的男人。他的帽簷壓得很低,衣領又豎得很高,那令他的樣子完全看不清楚。喬先生介紹他是“醫生”。他們走進別墅的時候,曲奇剛好推門出來,要去采購一些東西。

曲奇還記得,當時那個“醫生”盯著他,意味深長地看了好一會兒。

曲奇采購完畢、回到別墅後,發現找不到他的同事們了。管家林老先生、廚娘潘太太、和他一樣是傭人的女孩阿玲——都不在他們平常在的地方,他們都去哪兒啦?

窗外忽然響起了急促的蟬鳴。還是春季,就有蟬在叫了嗎?曲奇的心頭莫名地劃過了不安。更加強烈地預感到,有些什麽將要發生了。

“嘿!”

聽見有人喊,正在空****的別墅裏走來走去的曲奇連忙趕到了大廳。發出聲音的人在二樓,手扶雕花圍欄,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是那位“醫生”。他的風衣領子還是立得那麽高,曲奇看他的臉,還是那麽模糊。而他看曲奇的目光,卻有一種異樣的穿透力。

“您好。”曲奇說,“您是來給老爺看病的嗎?”

“是啊。”醫生的聲音裏帶著微妙的笑意,曲奇注意到他戴了一雙白手套,“喬先生在等你。你到他房間來一下吧。”

“哦。”曲奇應著,咚咚咚上了樓。跟醫生一起走向喬先生的臥室。

“醫生,您知道其他人都到哪裏去了嗎?”曲奇問。

“哦,喬先生給他們放假了。”醫生回答。

走進房間,曲奇一眼看到了坐在一張單人沙發上的喬先生。他眉頭深鎖,臉色比平時更加難看,顯而易見,正處於極度的痛苦之中。曲奇不明白,老爺既然病得那麽重,為什麽不呆在醫院,為什麽還要回來這裏呢?

“曲奇……”喬先生發出沙啞的聲音,“我要你做一件事情。”

“您說。”曲奇恭敬地回答。

“你什麽都願意的吧……”

雞皮疙瘩在曲奇皮膚上此起彼伏,他忽然意識到,等待自己的不會是端茶倒水這樣的小事。他不知所措地轉頭看醫生,隻見他正以優雅的動作摘下白手套。

“你的老爺,想要活下去。”醫生用溫柔的聲音說,“需要你助他一臂之力。”

曲奇什麽都還沒說,隻見醫生的手猛然伸直,正按在了他的胸膛中央。

曲奇的嘴巴不由自主地張大!醫生那緊貼他胸膛的手,發光了。與此同時,曲奇感覺身體裏有些什麽正決堤而去,他本能地想要反抗,卻一點兒力氣也使不出,意識也迅速模糊。

“咕咚。”曲奇昏倒在了地上。

“請記得,酬勞按照我們之前談好的算。”醫生回頭,對喬先生說。

“好……好……多少我都願意付!”喬先生狂熱地說,“快!快些!”

醫生微笑著,走向喬先生。

別墅之外,不安的蟬鳴已經止歇。喧嘩之後的安靜,猶如無言的歎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