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這個國家沒有電？”
村莊與城市之間，以草原過渡，點綴著林木與湖泊，也不乏茅舍與牧人，能看見成群的牛、馬、羊或撒歡或曬太陽。生活在這個水草豐美的國家顯然是它們八輩子修來的，一個個膘肥體壯。
“想吃肉了！”唐不甩吞口水，“雖然水果美滋滋，但我果然還是無肉不歡！”
唐不甩：“說起來這裏的牛奶質量應該也超好！”
唐不甩：“我願做一隻小羊～跟在她身旁～”
夏一跳忍無可忍地警告這個話嘮：“再吵我就把你丟下去。”
唐不甩乖乖閉嘴，但一秒鍾後又開口：“哎你發現沒，這裏沒有公路。”
夏一跳抓狂地叫：“那有什麽稀奇的！路都被草掩蓋了！”
“這你就觀察得不夠仔細了。”唐不甩裝模作樣地說，“路要看得見才算路嗎？不，要有交通上的意義才算路，但你剛才看到過一輛車嗎？”
夏一跳一愣。
“這國家小得很，有多小？嗶嗶嗶——”唐不甩按按太陽穴，模仿機器人，“——二十五平方公裏，嘖嘖，我們國家的木棉市都有一百公裏。但這就不需要車了？而且你發現沒，無論村莊還是農場，連個拖拉機都沒有。電線杆也虛有其表、形同塑料。這說明什麽呢？”
夏一跳脫口而出：“這個國家沒有電？”
“蚤子可教。”唐不甩滿意，“不過還是得進了城才能確定。快飛！駕！”
夏一跳果斷把這個作死的家夥丟了下去。
城市近了。
熟悉而又陌生的風景接踵而至。
做賊心虛的跳、甩壓低身形，在一片高草中緩緩穿行。還好這裏約等於建築比較多的森林，很適合捉迷藏。
“跳蚤，你頭發裏有什麽？”唐不甩拍拍夏一跳的腦袋，縮手後指縫裏多了一支筆，很典型的近景魔術手法。
“無聊。”夏一跳沒好氣。
唐不甩把筆蓋旋開，眼睛湊上去，原來這是個特製的望遠鏡，他邊看邊變換各種誇張的口型。
“也讓我看看。”夏一跳說。
“你求我。”
“信不信我把你踢出去？”
“你好暴躁喔。”
夏一跳從讓人上火的盜賊手裏奪過望遠鏡，一通猛看。
大自然的烙印太深，幾乎使人忘記了，青庭也是個現代國家。至少在它被春魘統治之前，是的。
許多棟居民樓林立，區區五六層，並不算高；沒有複雜的立交橋，一座座天橋小心地跨到街對麵；噴泉廣場的一角聳立著紀念碑，一旁是三角屋頂的教堂；拱廊兩側的商店街琳琅滿目，入口掛著一座醒目的大鍾……
這座城市的氣質其實更接近小鎮，因為完全感受不到車水馬龍的繁華，一切具備時代感的元素均被植物侵蝕。於是電視塔好似巨木，火車站就像花盆，條條大路都是綠化帶，影院、商場、銀行、醫院等場所也都麵目全非，無孔不入的綠好似黴菌，將往日的痕跡蠶食殆盡。
之前跳、甩注意到的車輛問題，也有了答案。
並不是沒有車——各式各樣的機動車停在街上，從轎車到吉普到大巴到路麵電車，隻是都與綠植長成了連體，說是交通工具，更像是某種網紅景觀。本應縱貫全國的鐵軌，早已鏽跡斑駁。
當城市與自然模糊了邊界，野生動物也就成了常客。時時都能聽到鳥鳴，隨便一掃就能看見斑鳩、繡眼、烏鴉、鴿子、知更鳥、蒼鷺、野鴨、黑天鵝、鴛鴦、白鶺鴒、伯勞以及許多叫不出名的鳥兒；枝頭永遠有鬆鼠跳躍，棕褐黑白不一而足，都吃得油光水滑；野兔、狐狸、土撥鼠、刺蝟、浣熊、鹿、野豬這些城裏不常見的動物也都不時閃現；如果說入夜後還能看到熊、狼之類的猛獸，也絕不奇怪。原本，大自然的主人除了植物，就是動物了啊。
夏一跳觀察得投入，耳邊一陣風聲。
2、“不愧是植物能力者。”
唐不甩不知道從哪裏吸來兩件衣服，是很有青庭風格的簡約便裝，棕灰色罩衫，係帶綁腿褲，他一邊更衣一邊說：“這個國家沒有我們那種衣服，何以混跡？唯有變裝。”
“小偷就是小偷。”夏一跳嘟噥著脫了外套，唐不甩卻不給他衣服。
“沒你的份兒喲。“他天真無邪地說，“正直的快遞員怎麽能學小偷呢？”
“……那幹嘛不在我脫衣服前說？！”夏一跳炸裂。
“你要脫光也沒人攔著呀。”
夏一跳正要暴走，唐不甩笑嘻嘻地遞上衣褲：“開玩笑啦，快穿上，別著涼。”
夏一跳氣哼哼地穿好衣服，發現給他的褲子其實是裙子。
“快換上啊，還等什麽？”唐不甩舉著手機，眼睛閃閃發光。
下一秒，他再度被壓進泥裏。
夏一跳真是服了。世界上怎麽會有這種人啊！調皮到了欠揍的地步，而且完全不分場合，到底有什麽能讓他正經起來？！
後來這事以唐不甩自己穿上裙子而告終，他還挺雀躍：“其實在我國，男人穿裙子的曆史比女人更悠久。在猛加拉、艾爾蘭等國家，裙子也是男士的傳統服飾……青庭也一樣。”
夏一跳懶得理他，但很快唐不甩的話又被證實是對的，街上真有不少穿褲裙的男性。而換好服裝的他們已經可以無縫融入當地。
他們就開始了自由行。
畢竟是城市，人還是很多的，大多步行，少數騎馬——在汽車不動的地方，馬的確是最理想的代步工具了，當然還有騾子、驢以及它們拉的車。配合複古建築，倒也別具風情。此外，也有一些人踩自行車。
“事實證明，這裏沒有能源。”唐不甩看著被常春藤裹成了棒棒糖的交通燈說，“完了，我忘了帶充電寶。”
夏一跳同意。是的，不單隻是沒有電，煤炭石油天然氣之類也都沒有。科技要發展怎能離得了能源呢？顯然青庭以前是有能源的，否則也不會存在燈柱車輛這些“前朝遺物”，現在之所以沒了，或者說，被禁用了，原因也很簡單：為了不造成汙染，
“不愧是植物能力者，很講究環保呢。”唐不甩陰陽怪氣地說。
“也不是所有能源都會造成汙染吧。”夏一跳梳理知識，“這地方光照條件這麽好，可以發展太陽能啊，還有風能……”
“還有水能、地熱能、生物能。”唐不甩很快地接上去，“可再生能源雖好，架不住成本高呀。清潔能源裏還包括核能，但春魘會支持建設核電站？你仿佛是在逗我笑。所以還是一夜回到解放前最省事啦。”
唐不甩侃侃而談一番，見夏一跳在看他，一撩頭發：“怎樣，是不是覺得我知識麵很廣？失禮，要不是我低調，在學校也是個學霸級別。”
“你還有上學？”
“不好好上學怎麽建設祖國？”唐不甩斬釘截鐵地說出欠揍的話，“跳蚤，你成績好嗎？”
“……”
“你不用說了，都懂。”唐不甩溫柔地拍拍他的肩。
“閉！嘴！”
學渣快遞員暗暗發誓他要更加用功，怎能比一個賊的學習都差呢！
他們繼續走，繼續深入地感受這個國家。
路過一座露天學校，成群的孩子坐在圓木上，老師用竹枝指著掛在大樹上的黑板講課，內容是文學相關，一旁的草坪上散落著藤球、竹劍、滑板等，大概是體育課的內容。
路過一條商店街，家具店賣各種草席竹床木桌藤椅；餐具店主打竹筒水壺、椰殼碗、葫蘆勺、蘆葦吸管等；飯店用的是爐灶，燒的是柴火，廚師從牆角拔起蔬菜，在清泉裏隨意漂洗就丟進鍋去……
路過一個劇院，門口就有一群音樂人在快樂演奏，笛子、木吉他、沙錘、手鼓齊鳴，歡快悠揚，一個路人甚至愜意地搖著一串堅果風鈴應和；而劇場內，正有人用稻草人和木偶彩排一場傀儡戲，一名畫家麵帶微笑地記錄著這一切……
沒有能源、不能依賴機械與電子產品、見不到多少世麵、無法追求科技與經濟意義上的“進步”——的這麽一個國家，是很容易讓人覺得落後的，然而，青庭卻猶如“桃源”。畢竟落後國不是總在打仗，就是物資慘淡，而青庭關起門來與世無爭，人民不愁吃穿不存在階級矛盾，以至於可以把時間花在精神追求上。這不禁讓夏一跳想起祖國曆史上某個經濟繁榮、詩歌興盛的朝代了。
“田園風的生活，就是這麽樸實無華且枯燥。”唐不甩打個哈欠，“這裏的小鬼應該從沒上過網，太虐了。但他們大概也不用高考，這又讓人挺羨慕的。”
夏一跳橫了唐不甩一眼。愛熱鬧的盜賊當然不會喜歡這種生活，而他在“老溝渠”長大，從小希望擺脫的就是饑寒、歧視與髒亂差。青庭人沒有競爭，有的是躺在陽光河畔品酒唱歌的安逸；天黑後沒有燈照，但是燃起篝火、燒烤聊天，誰能說那不是一種富有？
夏一跳正在感慨，唐不甩一拽他，隻見街上的人開始議論起了什麽，從容的表情逐漸變化。
3、“請在場的諸位亮出綠脈。”
一個男人分開人群走來。他穿一身湖藍色的筆挺製服，雄姿英法，有人尊敬地喊他“兵長”，想必是“青庭守護兵團”之類組織的長官吧？他橫在胸前的小臂上停著一隻信鴿，另一手則捏著一個紙卷。
“邊境發來警示，兩個男孩潛入了青庭。”兵長威嚴地說，用信鴿通訊很符合這國家的氣質了，“他們應該已經進入了都城，你們有沒有看見可疑人物？”
大家都開始左顧右盼，唐不甩裝模作樣地抓住夏一跳的衣角：“有入侵者哎！我好怕哦！”
夏一跳內心的神獸奔騰不息。
還好，即使這是個小國家，每個人也無法認識每個人。不過，一些穿著顏色略淺的製服的士兵陸續到來，看來是要以街區為單位進行封鎖排查了。
“請在場的諸位亮出綠脈，我們不用很久就能將這事結束。“
平民紛紛舉手，幽綠的掌紋一縷縷崛起，在手心開出一朵四葉草，看來，這就是青庭人的“身份證”了，他們一邊自證，一邊相互監督。
夏一跳的額頭微微冒汗，想著是不是該找棵草來魚目混珠……
“啊啊啊！”唐不甩忽然指著他大叫起來，“是他是他就是他！我們的奸細小人渣！”
人群嘩然，夏一跳瞬間成為眾矢之的。而唐不甩戲超多地往人堆裏一紮，慘叫：“他動手了——”迅速消失在群眾的汪洋裏。
夏一跳就這樣被賣了。虎視全局的兵團以最快速度形成包圍圈。他氣壞了，果然賊就是賊，卑鄙無恥！
兩名士兵第一時間出手，一個的手指上冒出尖刺，握緊拳頭就成了仙人球；另一個手背長出了鋸齒狀葉片，好似一個嵌了刀片的拳套，他們從兩側攻擊入侵者。但夏一跳雙手一分就將他們推飛，他躍上空中，搜索唐不甩這小人的蹤跡。
然而沒等他飛高，兩叢鐵線蕨纏上了他的腳踝，將他扯摔在地，而地上早已爬滿樹根，像機關一樣反卷而起，粗硬的根梢毫不留情地紮入夏一跳的身體。
“嗚！”夏一跳痛吟一聲，力量爆發，以他為圓心的一大片範圍全都發生了井噴，土石逆流，植物也都被連根拔起，它們在空中短暫停留之後，像暴雨一樣潑灑向兵團成員，放倒一大片。
“我們不是他的對手。”一名灰頭土臉的士兵不甘心地說。
兵長一邊爬起一邊道：“我們有我們的優勢。啟動‘醉箱’。”說罷雙手觸地，將體內的植物與土壤相連，其他人紛紛效仿，平民也加入進來。
夏一跳不明白他們要幹什麽，以和為貴地說：“我並不想傷害你們。”
沒人理他。夏一跳又用外語把那話重複了一遍，也不知道發音對了沒，哎，下次一定要記得帶萬能翻譯軟件“牆頭草”啊。
這時他的呼吸困難起來。
胸膛的起伏加劇，鼻喉傳來堵塞感，頭也開始昏沉……怎麽回事？
眼前的青庭人仍然保持著“綠脈”與大地的相連，仿佛什麽儀式，而周遭那數量可怕的植物正無風自動，進行著神秘的響應。
啊，他明白了。大部分植物會在光合作用下，吸收二氧化碳，呼出氧氣。而這會兒，它們正在青庭人的操控下進行夜間的“呼吸作用”，吸收氧氣而排出二氧化碳，使其濃度節節攀升，那可不就得出現耳鳴、頭痛、胸悶等一係列症狀？但植物人完全不在意。
夏一跳想要逃走，兵長無聲出現在了身後，手指伸出銳利堅硬的絲蘭葉，仿佛綠色的利爪，將夏一跳的背撕得鮮血淋漓，夏一跳受驚吸入了一大口二氧化碳，頭暈加劇，植物人一擁而上，捕獲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