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行了,我會想辦法。”

太陽漸漸落山了。

林立著各式建築的迷宮市,在浸染了金紅色的餘暉後更顯出幾分後現代氣質。雜亂無章的布局,也仿佛某種有意為之的美學動機了。

夏一跳喜歡天黑下來的時刻。隻有在這個時候,老溝渠也好,新天地也罷,彼此的區別才會降到最低。一視同仁的黑夜,將同樣厚薄的墨毯輕輕覆在它們身上。直到陽光再次君臨前,大家都是平等的。哪怕那隻是看上去,隻是一廂情願。

今天夏一跳回家的腳步,沉重而充滿懊惱,與他之前蜻蜓點水的跑酷有著天壤之別。

野花街一役,雖然沒有叫駱澤他們得逞,但是就“欺負夏一跳”而言,他們最終也還是達到目的了。別忘了,當時的夏一跳,可是在送外賣的比賽中啊。可是他負責送的炒飯,早已連同外送箱一起,留在了某條無名的小巷,就算找回來重新送給客人,他也已經百分百輸了。

夏一跳後來沒有再回那家餐廳。他知道等待自己的必然是責備與嘲笑,弄不好,老板還會要他付那份炒飯的錢呢。

曲子幫自己找的工作機會,就這樣冤枉地失去了。夏一跳越想越鬱悶,他飛起一腳,將一塊石子狠狠地踢出去。

“啊喲!”石子準確地砸中了一個人的腦門。是魯大,他正好打開門,就這麽不偏不倚地接受了兒子的見麵禮。

“混小子,你都習慣用腳來打招呼嗎!”魯大撫摸著額上的腫包咆哮。

“叫什麽,又不是故意的。”夏一跳嘟囔著,走進家裏。

這是一座不足十平米的簡陋小屋。地板沒有貼瓷磚,牆壁沒有經過粉刷,完全維持著最原始的水泥麵貌,且到處蟄伏著裂縫。屋內家具有限,同樣又舊又破。夏一跳睡覺的“房間”,是拿薄木板勉強隔出的一個空間。

在這個一眼就能看遍的家中,利用率最高的莫過於客廳。因為它同時也是飯廳、廚房、書房、雜物間、更衣室和魯大的臥室。要不是洗澡得上澡堂、方便得上公廁、洗衣服得在屋後池子裏進行的話,這個客廳還將擁有更多元的可能性。

現在,客廳中央的一張小矮桌上擺著飯菜。兩碗米飯之間,是一盤魚幹,一碗青菜湯。

“洗個手吃飯了,今晚葷素搭配。”魯大說。

“省點兒水吧。”夏一跳直接坐了下來,“房租都要付不起了,還這麽奢侈。”

“知道奢侈就好。記得把魚骨頭嚼碎了吞下去,可以補充鈣質的。”魯大用筷子點著魚幹說。

夏一跳不禁想起了剛才的那家餐廳,雖然隻停留了很短時間,但他鼻孔裏裝滿了豐盛的香氣。啊,那盤到底沒能送出的炒飯好像很好吃呢……他想著,不甘心地扒了一口飯。

“幹嘛心事重重的?”魯大看著夏一跳,“是不是你那個女同學——叫曲子的吧?是不是她不理你啦?”

夏一跳噎到了,喝了兩口鹹菜湯才緩過來。魯大哈哈大笑。

“無聊!”夏一跳沒好氣地說。家裏雖然窮,魯大卻會苦中作樂。這麽多年,夏一跳都沒習慣他的這種沒心沒肺。

“其實不說我也知道,是在擔心錢的事情吧。”魯大很快地吃完了飯,將碗放下,“行了,我會想辦法。你隻管把書讀好。”

“你加薪了?”夏一跳問。魯大是一名普通工人。他沒有文化,卻有強健的體魄,多年來都靠出賣力氣過活。

“做夢去吧。就我們工頭那德性,不讓我們貼錢就偷笑了!”魯大說。

“那你能有什麽辦法?”

“我又找了一份工作。”魯大輕描淡寫,“在雙子大廈當值夜保安,就從今晚開始。”

“你能應付得來?白天都那麽累了,晚上還要熬夜當保安!”夏一跳眉頭深擰。

“喔,懂得心疼我了?”魯大特哥們兒地勾住夏一跳的肩膀。

“少惡心了。”夏一跳推開他,“我是覺得,你要掛了,我們家就完蛋了。”

“呸,狗嘴吐不出象牙!不過你放心,掛不了。夜班保安其實有很多機會可以偷懶的。”

魯大說著,看了眼櫃子上的破鬧鍾:“哦,我得走了。第一天上班可不能遲到。你記得洗碗,晚上好好複習功課。”

魯大穿好外套,正要出門,又回頭問了一句:“今天早上,你真的不是要自殺吧?”

“我都說一百遍了!”夏一跳不耐煩。

“那就好。你記得把門窗關緊點兒,今晚可別再夢遊了。”

魯大離開了。他一走,這間狹窄的屋子立刻顯得寬敞不少。取而代之的是冷清,魯大把活力也帶走了。

夏一跳看著盤子裏剩下的大半條魚幹,還有那大半碗青菜湯,不禁懷疑魯大有沒有吃飽。魯大跟夏一跳說起自己的工作,總是吹噓如何好應付,事實是夏一跳去過工地一次,結果看到魯大咬牙推著一車磚的情景。當時的他,青筋暴起,滿頭大汗。那絕是不能用輕鬆來形容的畫麵。

要是今天能拿下那份送外賣的工作,魯大也許真能輕鬆點。

不甘心的感覺卷土重來。夏一跳恨不能跟駱澤打上一架。

他就在這樣的心情裏,機械而寂寞地咀嚼著晚餐。

2、“別叫我爸。”

夜越發深了,到了該睡覺的時候了。

夏一跳躺在**,睡不著。

因為白天太辛苦的關係,魯大每天晚上總是後腦勺一沾枕頭就睡著,並且呼嚕打得震天響,讓人擔心這間搖搖欲墜的破房子會不會撐不到天亮就塌掉。多年下來,夏一跳練就了在這種噪音環境裏安然入睡的本事。靜下來,反而不習慣了。

夏一跳並不是魯大的兒子。據魯大所說,他是他從垃圾堆裏撿回來的。

“所有的父母都說孩子是垃圾堆撿的。真沒創意。”夏一跳撇撇嘴。

“但你真的是。”魯大說,“撿到你的前一晚,我通了個宵,回家路上就遇到了你。那時候天剛蒙蒙亮,剛好夠讓我看清你的小腦袋。緣分呐。正好我也到了想當爸爸的年紀了,可是沒有女人會想嫁給我的。多麽巧,你就出現了。”

很少會有養父母如此主動地告訴養子他們的身世。尤其是在建立了感情之後,能瞞就瞞似乎才是天經地義的事。但魯大不。夏一跳剛剛懂事,他就告訴他:“別叫我爸。”

年幼的夏一跳似懂非懂地看著一臉橫肉的魯大,聽他循循善誘道:“你呢,叫夏一跳。我呢,叫魯大。我們都叫彼此的名字,親熱點。來,你先試試叫:魯——大——”

夏一跳忽然就哭了,哭得魯大手忙腳亂……

睡不著的夏一跳想起了十分久遠的事,忍不住笑了。

跟魯大相處了這麽多年,他已經很習慣了對他直呼其名。真要叫“爸”,反而覺得很肉麻,但那並不代表夏一跳沒把魯大當父親看。

他其實是一個相當亂來的老爸。

心情差的時候會遷怒夏一跳,心情好了又做許多事跟他賠禮道歉;偶爾抽煙喝酒,會壞笑著讓夏一跳也來上一口;夏一跳上學後,他就賊賊地問他有沒有看上哪個女同學呀?常常都讓夏一跳氣急敗壞,哭笑不得。

他其實是一個相當普通的老爸。

小時候坐在他高高的肩膀上,能看到很遠很遠的風景;緊巴巴的日子存不下錢,但他也很努力地讓家裏不要缺錢;夏一跳被野狗追時,他神兵天降般出現將那條狗趕走……曾有一段時間,夏一跳覺得魯大是無所不能的。

夏一跳,夏一跳。他這麽叫著跟自己姓氏完全不同的兒子,一點兒也不覺得有什麽不妥。夏一跳問過他:“為什麽不讓我跟你一個姓?”

“我又不知道自己姓什麽。隻是因為我人粗魯,塊頭又大,別人才都叫我魯大。”魯大理直氣壯,“至於你呢,應該就是姓夏的吧。至於‘一跳’則是我起的。怎樣,是不是一聽就讓人忘不了?”

“你怎麽知道我姓什麽啊。”

“撿到你的時候,你戴著條銀墜子呢。”魯大比劃著,“大概這麽大。方方正正,看起來像個信封,兩邊又各伸出一隻翅膀。在信封的背麵,刻著一個‘夏’字。”

“那個墜子呢?”

“早就賣咯。不然我那時連自己都快養不活了,哪裏有錢給你買奶粉?”魯大撓著頭,“好啦,我知道,這樣一來你的家人想找你回去,就沒有憑證了。”

夏一跳看著魯大的樣兒,覺得好笑,“賣就賣了唄。他們都把我丟掉了,怎麽還可能找我回去?——就算來找,我也不回去。”

小時候的夏一跳,跟魯大的感情真的非常非常好。進入青春叛逆期後,兩人卻開始常常吵架。

但就算是這樣,夏一跳也沒有後悔過給魯大當兒子。在類似今晚這樣的夜,他想起魯大的辛苦,就會為某次跟他吵架時說得太重的話,而感到深深的內疚。

3、“希望警察先生也能夠相信你。”

夏一跳從**坐了起來。真奇怪。今天晚上怎麽都睡不著。是害怕一覺醒來又會出現在某座大廈的天台嗎?他也說不清。

睡不著,思緒就會胡亂飄飛,想得越多,越讓他覺得壓抑。一口氣淤積在胸口,不吐不快。他索性離開被窩,穿好衣服,出了門。

現在是十二點左右。四周黑極了。在老溝渠這一帶,夜色尤其深重。除了天空中的星星,很難看得到誰家還亮著燈光。這在新天地一帶恰好相反。那裏不管到了多晚,都肯定還會有仍在營業的商店,還會有尋歡作樂的人。明明同在一個城市,但是那裏的夜空,永遠都是灰蒙蒙的。

夏一跳踩著凹凸不平的路麵向前走,深深淺淺的泥坑裏積著汙水,在他邁步跨過時,以自下而上的視角呈現出黑色的倒影。鏡頭藝術,無人欣賞。

踩過爛路,穿過陋巷,夏一跳慢吞吞地走出了老溝渠。撲麵的氣息漸漸興隆,各異的建築紛呈而來。視野變得開闊一些了,更多明亮的燈光照耀在他的身上。

這是夏一跳的第一次夜遊。他的心情十分奇妙。

忽然又湧起了奔跑的衝動。

入夜的道路顯得空曠,雖然偶爾也有車輛駛過,但那並不對夏一跳構成妨礙。他真的跑了起來。

就沿著眼睛看到的第一條路,痛快地跑。

沒有固定的方向,痛快地跑。

明明已經跑了一天,這會兒仍然不覺疲憊,反而有一種愜意,讓他舍不得停下來。

等到終於慢下腳步,夏一跳發現,自己來到了不太熟悉的街區。

迷宮市雖大,身為窮學生的夏一跳,每天卻隻在兩點一線的固定範圍活動。小時候魯大還會帶他到處走走,大了就不會了。況且他們“走走”的選擇也十分有限,一般都是些不花錢的地方,比如正在舉行慶典的中央廣場、免費開放的植物園……

夏一跳看到了一棟豪宅。應該是第一次見的,卻莫名的有一種熟悉感。他一拍腦袋:哦,這不是駱澤的家嗎?

駱澤曾經不止一次地在班上炫耀他的家境。因為說得實在太多太細,所以夏一跳即使毫無興趣,也還是不得不留下了一些印象。現在,那些印象得到了具體的參照。不管是圍牆,是牆頭燈,是鐵門上的獸頭銅環……都與駱澤的描述如出一轍,在炫富這件事上,他倒是沒有誇大其詞。

想到駱澤,夏一跳的火氣就又上來了。

真是不公平。憑什麽他可以住在這麽好的房子裏,我和魯大卻必須在那樣的環境裏受苦?他是做了什麽,命運那麽偏袒他?

夏一跳盯著駱澤家的大門看了很久,怨念層出不窮。包括入學以來,駱澤對他的百般刁難,包括今天下午他害自己失去一個工作機會……最後,他想到的是魯大拖著那麽累的身體去上夜班,就為了應付房東的忽然加租!

鬼使神差,夏一跳走到了鐵門的近前。透過縫隙,朝內看去。

在他的想象裏,有錢人住的地方肯定是重兵把守的,目前看來不是那樣。大宅與大門之間是一片草坪,並沒有手持電警棍的保安帶著一大群耀武揚威的狼狗巡邏。看來,他對富人家的幻想有些過於誇張。

一個大膽的想法開始刺激著他。夏一跳四處張望了一番,後退。

麵前的那道圍牆並不矮。但,“我過得去。”這樣自信的想法占據了夏一跳的大腦。他幾乎分不清,究竟是想要潛入駱澤家,還是想充分試試自己的運動神經。

他起跑了,隔著一段距離,向著那鐵門發起了衝鋒!來到鐵門前,他奮力躍起,讓自己的腳恰好踩住門上的那個獸頭銅環,不等滑下,忙又再躍!

唰!

他來到了近三米高的鐵門之巔。為了美觀,駱澤家的鐵門頂端並不是倒刺朝天型,方便了夏一跳的攀爬。

身在高處,目標明顯,夏一跳沒有久留,一骨碌又爬了下去。從門外進入門內的這一連串動作,流利得簡直可以用“遊”來形容。

雙腳踩回堅實的地麵後,夏一跳飛快地躲進一片陰影裏。他的心跳這時才開始加快,天啊,他是瘋了嗎?真不敢相信,他竟然真的潛進同學家來了!

“你們見過燭台嗎?我家的燭台,是純銀製造的……”

駱澤的炫耀話語又在夏一跳的心頭響起。銀燭台。他見都沒見過的東西,卻在駱澤的描述裏顯得那麽尋常,那麽微不足道,如果他能夠拿到那個燭台……

生活就會好過多了吧。

而且駱澤那家夥多麽可惡,他活該!

夏一跳反複對自己這樣說,手腳卻止不住地顫抖。在陰影裏呆了一會兒,他飛快地向著前麵的大屋跑去。

正門關著。那是當然的。但大屋旁邊有一棵大樹,夏一跳沒費什麽力氣就爬到了樹上,再一躍,順利地來到了二樓的窗台。

窗戶並沒有關,夏一跳更緊張了。

這一進去,就真的變成小偷了。他告訴自己。

不。我跟小偷不一樣,我這是……劫富濟貧。雖然是濟自己的貧。但有什麽不對嗎?我們家這麽需要錢,而駱澤這家夥,光是每天請狐朋狗友吃東西的錢,就幾乎夠我們交房租了……

夏一跳就這樣糾結著。直到驟然發生的事,粉碎了他的猶豫不決。

“抓——小——偷——哇——!”

一聲響亮的吆喝憑空響起,夏一跳頓時魂飛魄散!做賊心虛的他完全來不及思考,直接從二樓的窗台跳了下來!落地的時候他將身子蜷起,順勢打了一個滾,沒有受到任何衝擊。他一刻也不敢怠慢,飛快地朝著鐵門跑去。

小偷!小偷!這兩個字反複在夏一跳的腦內碰撞,我不是小偷!我不能被抓住!

他根本不敢回頭,也不敢研究到底是誰、從哪裏喊了那麽一嗓子,在他的錯覺裏,此刻仿佛有千軍萬馬正在追他!

他用比來的時候更快、更利落的動作遊出了圍牆。重新回到了街道上。街道空曠依舊,但是夏一跳卻覺得危機四伏,他判斷了一下老溝渠的方向,沒命地朝著那裏跑去。

他聽見身後傳來了汽車發動的聲音,回頭隻見兩道光束向他射來,無比刺眼。夏一跳忙用手擋住,然後掉頭繼續跑。

是警察嗎?這麽快就驚動警察了嗎?會被抓住嗎?!夏一跳從未這麽後悔過,為什麽要潛進駱澤家裏?為什麽要產生偷東西的念頭?!

汽車的聲音漸漸近了。他到底沒能跑得比車更快。那是一輛黑色的法拉利,它超過夏一跳後來了個打橫急刹,正正地擋住了他的去路。

夏一跳邁開大步,踩在車頭上,試圖跳過去,卻因為太過心慌,腳下一滑,重重摔倒在地。正要爬起來再跑,車裏有人笑著說:“省點兒力氣吧,跑得了和尚也跑不了廟。”

這話是什麽意思?夏一跳呆呆地看著法拉利的車門打開。

一個眉眼彎彎的男人從車裏出來了。他穿著風衣,戴著一副白手套,嘴角的笑容十分神秘。

這是警察嗎?便衣警察?夏一跳警惕地看著他。

“別跑了。再跑,我真要報警了。”白手套笑著說。

這句話等於承認了他不是警察,夏一跳稍微平靜了些,壯著膽子反問:“報什麽警?我又沒做什麽!”

“嗬嗬,那你跑什麽呢?”

“我半夜起來跑步不行嗎?”

“嘴巴還挺硬的,但事實勝於雄辯。”白手套說著,將手伸進口袋裏,掏出一部手機來,將屏幕對準夏一跳,“希望警察先生也能夠相信你。”

夏一跳隻看了一眼,全身的血液就凝固了,那手機竟拍下了他從翻牆到爬上窗台的全過程!有照片也有視頻,畫質還十分清晰!夏一跳本能地想搶,對方卻麻利地收了回去。

“我……我什麽都沒拿,什麽都沒拿……”夏一跳害怕了。他開始明白,那一嗓子“抓小偷哇”就是眼前的人喊的!

“盜竊未遂也算是犯罪,怎麽你們老師沒教嗎?”白手套氣定神閑地說。

“你想怎麽樣……”夏一跳恐懼地問。

白手套上上下下地打量著夏一跳,沒頭沒腦地說:“還不夠。你還可以成長得更出色。”

“啊?”

“沒有。我今天還有事情,就不跟你多聊了。”白手套說,“我們明天晚上見吧。”

夏一跳徹底懵了,這算什麽?剛才明明還是劍拔弩張的氣氛,怎麽這會兒一下子放過了他?約他明晚再見又是什麽意思?

“你想怎麽樣?”夏一跳再次問。

“明天晚上,十二點,我們在這裏見。”白手套說,“可別不來。你如果不來,我就把手機交給警察叔叔。夏一跳同學。”

夏一跳沒想到他竟連自己的名字都知道。他眼睜睜地看著對方上車,那隻在夜色中分外醒目的、戴著白手套的手衝他揮了揮,揚長而去。

這天回家的路,夏一跳是慢慢走回去的。他覺得異常疲累,完全不想再跑。內疚與恐懼壓著他,他的腳步無法不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