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你何不努力讓自己變得不一般?”
“呼哧……呼哧……”
夏一跳握緊拳頭飛跑,在他麵前,無數的障礙物你方唱罷我登場,他或側身回避,或躍然閃躲,而那輛黑色的法拉利始終奔馳在他的前方,車窗裏伸出一隻戴著白手套的手,拿著一部手機,上麵是夏一跳潛入駱澤家的罪證
“這樣的速度可不足以追上我!”白手套大聲喊著,“你就這麽點兒本事嗎?!”
“可……可惡……”夏一跳咬牙切齒,已是卯足全力,卻隻能眼睜睜地看著法拉利越變越小。
“呃!”一不小心,他狠狠地絆倒在地。
“呃!”現實之中,夏一跳猛地從他的**彈起。汗水打濕了背心。喘著粗氣的他,發現洶湧入屋的晨光裏站著一個人,他的頭上罩著夏一跳的被子。
那當然是魯大,他一麵將夏一跳踢給他的被子扯下來,一麵說:“最近你做的噩夢,可真夠激烈的啊。”
三天了。
被那個戴白手套的家夥約見、提出“追得上我就把證據還你”的無理要求,距今已有三天。這三天裏,夏一跳每到傍晚都會收到一條短信,告訴他當天晚上的見麵地點。而不管他們在哪裏見麵,追逐賽的終點與起點必然隔了數公裏。米漿街、八達路、野花街、箭頭大道……他們的追逐跨度越來越大,夏一跳真懷疑這個比賽再這麽進行下去,他能把迷宮市跑個遍。
為了能夠追上白手套,夏一跳已經習慣了每天晚上魯大剛出門,他便也立刻出門,好提前抵達約定地點,將周邊環境盡快熟悉一番,以便在待會兒的追逐中搶占先機。
盡管如此,他仍然沒有一次能追上白手套。
“我受夠了!!”最近一次結束這樣的黑夜競速後,夏一跳憤怒地衝白手套吼道,“為什麽我非得陪你玩這種遊戲不可?!你到底和我有什麽仇?!”
“因為,我覺得這非常好玩。”白手套悠然笑道,“怎麽你不想繼續了?”
“你根本是強人所難……人怎麽能跑得比車更快?”
“嗬嗬,一般的人當然不能,所以你何不努力讓自己變得不一般?還有啊,隻會花力氣橫衝直撞可算不上聰明。除了活用身手,你也該學著用用你的腦子。”
每次比賽之後,白手套都會一半揶揄一半認真地對夏一跳說上幾句,然後才揚長而去。而夏一跳憋了一肚子氣,還得拖著疲倦的身體走回家。這還沒完,接下來的夢裏,他還會身不由己地繼續之前的追逐。
由於這種追逐賽每天晚上隻舉辦一個小時,所以並不會對夏一跳的日常活動造成太大影響,但,它仍以毋庸置疑的存在感嵌在夏一跳的生活中,成為他無法回避的一部分。
2、“所謂的跑酷,本質就是要不拘一格的。”
這天是周末。夏一跳對魯大說:“我出去走走。”
躺在**的魯大,以響亮的鼾聲回答他。魯大沒日沒夜的工作也已經持續三天了。今天工地休息,趁機補眠於是十分有必要。
夏一跳將房門帶上,步向老溝渠之外。
今天的天氣很好。在下山前總是很大方的太陽,將它燦爛溫暖的光源源不斷地灑向大地。夏一跳的身心都被融融暖意所包圍,那讓他覺得幸福了許多。
他攤開手,看陽光灑滿手心。忽然覺得,自己在短時間內變得結實了。
這陣子的運動強度那麽大,而他每天的飲食卻沒怎麽變。照理說,他應該感到十分疲憊才對,但夏一跳動動胳膊伸伸腿兒,總覺得自己還有的是力氣。接觸跑酷以來,他確實有脫胎換骨的感覺。
夏一跳信步走著,來到了迷宮市的中央廣場上。隔著一段距離,他就聽見了連串的喝彩聲。
一群年輕的跑酷者正在那裏炫技。他們一個個的穿著時尚動感,頭上綁著花巾,手上套著橡皮圈,項鏈在胸前擺**,運動鞋錚光瓦亮,正在一群觀眾的注目下擺出一個又一個Pose,用流行的話來說,“時髦值爆表”。
“月亮步”——借由助跑蹬牆而上,短暫滯空。
“雙腳跳衝”——通過手腳配合來逾越障礙。
“手撐旋轉”——撐住欄杆或平麵,手肩為軸,利落轉身。
夏一跳看得津津有味,邊看邊想自己能不能做出同樣的動作?每一個答案都是肯定的。
“阿跳?你怎麽在這兒?”
轉過頭,夏一跳竟看見了曲子。
“我在家沒事幹,出來隨便走走,就走到了這裏。你呢?”夏一跳問,與曲子不期而遇讓他很高興。
“我就住在附近啊。”曲子說,“剛才,我去紫薯派出所了。”
“噢,你哥哥有消息了嗎?”
“沒有。能給的資料都給了。但是這兩天,杜警官不在。紫薯派出所的門也關著。”曲子失望地說。
“別擔心。有句話叫……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夏一跳忙安慰曲子,“ 你哥哥一定沒事的。”
“謝謝。”曲子感激地看著夏一跳。
接下來,他們一起看跑酷者花樣百出的表演。見夏一跳這麽專心,曲子說:“你最近真的很喜歡跑酷呢。你完全可以加入他們呀。”
“算了吧。”夏一跳吐吐舌頭,“看他們穿的那一身,我可買不起。我可不想連玩跑酷都要被排擠。”
曲子理解地點點頭:“不過,我覺得所謂的跑酷,本質就是要不拘一格的。就算不接受係統的訓練,隻要有才華,有自己的風格,一樣能成為優秀的跑酷者。”
夏一跳很高興聽到曲子的這番見解。他忽然問:“你說說,如果想要用跑酷追上一輛車,該怎麽做?”
“這是什麽問題?沒頭沒腦的。”曲子笑了。
“隨便問問啦。就想聽聽你的意見。”
曲子想了想,伸手指向高處。
“在屋頂上跑的話,應該會比較有利吧。”她說,“如果能充分利用屋頂和屋頂之間的高低落差,應該比在阻礙重重的地麵上跑要來得更順暢。而且居高臨下,也比較好掌握車子的去向。就是上樓下樓要花一點工夫。”
“原來如此,在屋頂跑酷嗎……”夏一跳仰望高處,恍然大悟。
與此同時,他褲袋裏的手機傳來了振動。
“今天晚上十二點,鹿鈴區冬青路七號,不見不散。”
3、“你的命運,將在你想通的那一刻發生改變!”
“如果我跑贏了,你真的會放過我吧?”
十二點。鹿鈴村冬青路七號。夏一跳注視著白手套和他那熟悉的法拉利,大聲問。
“聽這口氣,今天的你很自信嘛。終於想到該怎麽贏我了?”白手套笑著,“我也覺得,你是時候該開竅了。我最近開始忙了,沒空老陪你做遊戲。”
“你到底是什麽人?”
“你現在需要關心的,應該是怎麽跑贏我。”白手套在發動機的轟鳴聲中平靜地說,“順便,這是我們的最後一次比賽。不想進少年管教所就加、油、吧。”
夏一跳攥緊了拳頭。
沒有人發令,沒有明確的起跑線,比賽總是說開始就開始的。但這一次,夏一跳先發製人了,幾乎是在法拉利車輪轉動的刹那,他毫不猶豫地朝著一個郵筒跑去,手一按,腳一蹬,他躍上了郵筒,再一躍,整個人飛向最近的一堵牆,他雙手攀住了牆頭,借著引體向上之勢身子一翻,一氣嗬成來到牆頭。
不一樣。不一樣。不一樣。
夏一跳的熱血蠢蠢湧動著。今天晚上,有些什麽將會不一樣。
他已經不是第一次體驗跑酷,但是完成剛才那樣的動作,卻還是第一次。是白手套的威脅激發了他的鬥誌嗎?還是白天時曲子關於跑酷的“不拘一格論”給予了他某種啟迪?
夏一跳沒有浪費時間思考,他沿著窄窄的牆頭向前飛奔。“唰!”片刻的工夫,他從牆頭躍上了一間矮房的屋頂!
“嘀嘀嘀嘀嘀……”
夏一跳口袋裏的手機忽然響了,他掏出手機,按下免提,便傳出了白手套的聲音。
“今晚有點進步了哦。終於發現想要做到最靈巧的位移,關鍵是要讓自己‘不走尋常路’啦?”
夏一跳沒有回答,隻是專注著別讓自己一腳踩空,唰!他又躍上了另一座更高些的屋頂。
是的。他其實應該更早想到的。跑酷與一般運動最大的不同,就在於它不受規則與路線的束縛,那樣的話,他就不該滿足於隻在地麵跑。因為無論是抄近道還是走直線,地麵環境都顯得障礙重重。屋頂卻不然,高處的空間更開闊,迷宮市建築所特有的緊湊感也將一腳踩空的風險降到了最低。
“不過,如果這樣你就感到滿足了的話,還是沒法贏得了我的。”白手套從容的聲音持續傳來,“想想吧,夏一跳,想想你還有什麽可以突破的?你的命運,將在你想通的那一刻發生改變!當然,如果你想不通,它——也將改變!”
這最後一句話極大地刺激了夏一跳。
若他入室行竊的照片與視頻曝光,魯大會怎麽想?曲子會怎麽看他?還有那個討厭的駱澤,他又會怎麽侮辱自己?!
“嘿!”夏一跳猛然踩上一根光禿禿的旗杆頂端,不等身體失去平衡,又跳到了一座小樓的天台之上。動作連貫,行雲流水!
不一樣。不一樣。不一樣。
今天晚上,確實會有些什麽不一樣!
能贏!也許真的能贏!
夏一跳抽空望向地麵的法拉利,它的時速固然可觀,但是體積與對路況的顧慮還是限製了靈活性。而夏一跳這次確實做到了緊緊咬住它,沒有看丟,也沒有跟丟!
就在這個時候,意想不到的狀況橫在了夏一跳的麵前。
他踩著一座又一座的屋頂,就像踩著一級又一級的台階,不知不覺,來到了一棟六層高的大樓天台。他想繼續前進,卻猛然發現,最近的一座建築物與他之間有著約莫十米的間距,這可不像那些相隔三四米的建築物般可以一躍而過!
來到天台邊緣的夏一跳緊急刹車,險些沒有直接從樓上栽下來。他伸脖子向下看了看,感覺猶如置身斷崖絕壁。
又想起那個“自殺”的清晨了。這是第幾次想起來?
沒法再前進了,他現在的選擇隻有回頭,換一條新的路線!
“怎麽不跑了?”
手機裏傳來白手套帶著慍怒的喝斥,與此同時,領先的法拉利停了。白手套這家夥,似乎一邊開車,一邊還抽空觀察著頭頂。他的態度令夏一跳十分火大。
“你讓我怎麽跑?”夏一跳罵道,“你以為我是超人嗎?萬丈深淵也可以輕易過去?”
“哈!這點程度就算是萬丈深淵了?不試試,你怎麽知道自己跳不過去?”
“別開玩笑了!你想我摔死不成?!”夏一跳徹底被激怒了。
“你就當我是這麽想的吧。”白手套的聲音變得冷酷,“我現在命令你:跳過去!如果你不照辦——”
夏一跳手中的手機屏幕忽然彈出一張照片,那是他貼著駱澤家的窗戶往裏看的一幕。
“——如果你不照辦的話,我立刻將這張照片發到網上去。你們月鹿學園的校園論壇,人氣還是不錯的。”
夏一跳猶如被一盆冰水從頭澆到了尾。他的上網機會很少,卻不代表不知道網絡的威力,白手套的威脅,可說是卑劣到了極點!
“跳、過、去。”白手套一字一句地下令。
心寒的感覺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極度的憤怒。那憤怒,讓夏一跳的手腳都不禁顫抖起來。
這算是什麽?!
這是逼他自殺嗎?!
如果本意是要他的命,何必這樣大費周章?
如果那不是他的本意,他真相信自己跳得過去?
跳得過去嗎?不,不可能的。距離實在太遠了!就這麽貿然跳出去,隻會撞到對麵大樓的外牆乃至直接摔在地麵變成肉餅!
跳得過去嗎?跑酷的精神不就是化不可能為可能嗎?沒有什麽可以限製,自由自在,通行無阻!無論麵對萬丈深淵,還是萬丈高樓!
“啊啊啊啊啊!”
夏一跳發出了一串吼叫,不知是表達怒火,還是為自己壯膽打氣,抑或者,那是一種純粹的宣泄?
他開始跑了!他向著天台的邊緣,發起衝刺!
“自殺”的那個清晨,與此刻重疊。不同的是,此刻他無比清醒!
邊緣沒有圍欄。他的身子毫無難度地離開了腳下的這座大樓。他遠遠地躍了出去,雙腳在空中仍舊維持著奔跑步法!
對麵的天台!對麵的天台!對麵的天台!
要到了嗎?要到了嗎?要到了嗎?!
不,夏一跳失敗了!他沒能跳到對麵的天台,他在中途失速下墜!
地麵上,白手套已經從車裏出來了,他仰著頭,全神貫注地看著夏一跳揮舞著手腳,從空中墜落!
揮舞手腳的時間,其實不足三秒鍾。夏一跳整個人忽然變得極其冷靜。他淩空翻了兩個跟頭,讓自己接近某一層的防盜網。
“啪!”他踩到了那防盜網,整個人向上彈了起來!他忽然變成了矯健的猿猴,又或者是一隻能靠兩條後腿行走的壁虎!他就那樣踩著大樓的外壁,向上跑去,向上跑去!一直跑回了樓頂!
那已經不是屬於人類的動作了。一種宛如身在水中的浮遊感包圍著夏一跳,讓他感覺身體無比輕盈,地心引力形同虛設,他想要去哪裏,就能夠去到哪裏,哪怕是循著最不可思議的路線!
如果他是武俠小說裏的高手,他使的就是傳說中的“輕功”!
如果他是美國漫畫裏的英雄,他就是不會吐絲的“蜘蛛俠”!
夏一跳來到了目標天台。這時,他才驚覺自己身上發生了某些無從解釋的事情。月光很好地灑下來,照亮四周,夏一跳一時錯覺,自己正在發光。
十四歲、出身貧困家庭、各方麵條件都不出眾、內心隱隱覺得低人一等的夏一跳……
他在那一刻覺得,任何人都比不上自己。
“真的讓我嚇了一跳。”
手機裏傳來白手套愉快的聲音。仰望著方才那幕奇跡,他笑得合不攏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