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外沒有下雨, 樓內卻雷電交加、風聲四起。

這情況詭異,廖阿祥的反應卻更詭異,他登時踉踉蹌蹌去翻找抽屜, 並點燃了一支符紙卷成的香煙, 猛吸一口屏住呼吸。

孟鯨和翟子淵均覺得離奇,兩人悄悄靠近門邊,將房門略微錯開一道縫隙,無聲向外窺探

隻看了這一眼, 兩人頓覺背脊生寒。

孟鯨反應極其敏捷, 她立刻把翟子淵往懷裏一摟, 用衣袖捂住了自己與他的口鼻。

走廊的燈光忽明忽暗, 閃爍得厲害。

在這樣的光影裏, 正有四名撐傘的巨人, 緩步行過小路。

它們的身高將近三米, 穿黑色拖地長袍和沉重木鞋, 撐著的油紙傘略顯破舊,裂痕間卻仿佛有電光積存。

它們均戴著泛黃肮髒的鬥笠,麵目被白布遮掩, 但隨著行路的微風拂過,能隱約瞥見半張鐵青的臉, 以及血紅的眼。

陰氣四散, 無形的壓迫感撲麵而來, 令人幾欲窒息。

孟鯨知道, 這是遇見了傳說中的陰差借路。

這些陰差來拘捕世間的將死之人,要將死者的亡魂帶去地府, 最好不要驚擾它們, 讓它們察覺到濃重的活人氣息。

於是兩人維持著先前的姿勢, 就這麽一動不動蹲在門邊,直到四名陰差走遠,雷電聲止息,這才微微鬆了一口氣,重新關上門。

翟子淵低聲詢問孟鯨:“他們是……”

“應該是陰差,來抓將死之人的。”孟鯨說完,轉頭神色複雜看向廖阿祥,“廖先生是不是知道什麽?”

廖阿祥仍站在原地,指間還夾著半根沒抽完的煙,他臉色蒼白,俯身咳了好久才勉強緩過來。

他萎靡垂眸,忽而自嘲一笑,啞聲回答:“豈止是知道什麽?它們本就是來抓我的。”

此言一出,連孟鯨也頗感意外:“來抓你?”

“是啊。”他平靜承認,“我得了絕症,其實早該死了,不過是靠著家傳的續魂煙,多吊了一個月的命,那些陰差暫時發現不了我。”

“……抱歉。”

她不會安慰人,此刻能想到的也就隻有這兩個字。

廖阿祥擺擺手,示意沒有關係:“須知我的祖父,我的父親和母親都沒活過三十五歲,這是降魔師的命運我並不怕死,但在死之前,總該把要盡的責任完成。”

他這麽一說,孟鯨若有所思:“所以你努力為自己續命,是因為有未了之事要盡責任?”

翟子淵也有些懂了:“是為了女鬼茉莉的事?可有一點我不太明白,剛才陰差都來過了,為什麽沒有拘捕茉莉的亡魂?”

廖阿祥說:“陰差隻負責帶走正常的將死之人,茉莉是自殺而死,怨氣深重,不歸它們管更何況茉莉已經受到了寄陰符的影響,根本不可能再進入輪回,唯一的一條路就是令她神魂俱滅。”

“你鬥不過茉莉嗎?”

“很慚愧,學藝不精,遠不如我的父母,再加上身體原因,根本不足以對抗女鬼。”他歎了口氣,“我起初也隻是懷著一絲僥幸心理,希望能碰到有天賦的同道中人,能幫我解決掉這樓內邪祟,還居民們安寧結果降魔祖師開眼,真就等來了你們。”

說白了,就是在等能替他出手的大冤種。

問題是這大冤種還不得不當,畢竟通關任務就擺在那。

孟鯨沉默許久,冷聲反問:“我們都是普通人,怎麽算是你的同道中人?”

廖阿祥掀開了旁邊衣櫃上罩著的黃布,露出貼在左櫃門的降魔祖師畫像,還有嵌在右櫃門裏的一件銀色羅盤,羅盤的指針正在無規律往返轉動。

“這羅盤能自動鎖定降魔道的有緣人,當年師父也是這麽收留我的。”

“然後呢?”

“然後我有辦法,讓你們在最短時間內,學會對抗惡鬼的法術。”

“比如你剛才要送我的紫金符?”

廖阿祥點一點頭:“紫金符是祖師留傳下來的、相對溫和的一種高級符,當年我母親最擅長用紫金符開啟降魔陣法可惜我隻剩下一張了。”

孟鯨蹙眉:“隻剩下一張,我男朋友怎麽辦?”

“我還有其他高級符,但效力會相對更烈一些,比如黑金符和銀符。”

“……符紙的問題暫且放到一邊,廖先生,另有一件緊迫的事,我覺得該先告知你。”

廖阿祥疑惑:“目前還有什麽事能比茉莉的事更緊迫?”

“確實,這兩件事的緊迫程度,不相上下。”

* * * * * *

602的王家父親,在試圖複活兒子王英傑的屍體,並且極大可能已經成功了。

這是孟鯨轉達給廖阿祥的消息,消息很準確,畢竟連銅錢麵罩都是她和翟子淵親自縫的。

果不其然,廖阿祥聽完神色驚駭,雙膝一軟,險些當場跪在祖師爺的畫像前。

“那對老夫妻瘋了嗎?這是煉僵,這可是煉僵!造孽啊!”

他壽命已盡,最後卻同時麵對了兩種隻存在於師父講述裏的邪術,亡魂寄陰和煉屍為僵。

毫無疑問,旺仁公寓要遭大難了。

眼看著翟子淵想把自己扶起來,他緊緊攥住對方手腕,紅著眼眶懇求。

“請二位務必不要推辭,我知道這或許強人所難,但的確關係到樓內幾十戶居民的性命啊!”

說完,他突然彎下腰去,重重給兩人磕了個頭。

翟子淵沒來得及阻止,無奈安慰:“廖先生,你別這樣,這件事我們不會坐視不理的。”

“……真的?”

“當然是真的。”

廖阿祥本能又看了孟鯨一眼,見孟鯨雖然沒說話,卻也沒反對,他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踉蹌起身。

“我去……我去給你們取符紙!”

翟子淵目送他的身影進臥室,而後感覺腕表振動,見進度條已經增加到了70%.

“鯨鯨。”他有點苦惱,像是對她講,又像是低聲自語,“女鬼和僵屍,咱們要先對付哪個?”

不樂觀的考慮,恐怕單拎出來一個都很難解決。

這無異於以卵擊石。

“它們未必會給我們選擇的機會。”孟鯨回答,“目前隻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劇情發展到這一步,他們能做的,就隻有等待。

於是兩人並肩坐在桌前,握著彼此的手,安靜注視著櫃門上轉動的羅盤,直到廖阿祥從屋內走出。

廖阿祥果真拿了兩張符紙,還有一張畫了陣法的圖紙,看那圖紙脆弱發黃、邊緣開裂,大約是有些年頭了。

他說:“這是我母親當年留下的降魔陣法圖。”

“這一陣法,隻有女性才能開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