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家[孟鯨]自願簽訂雇傭協議, 放棄重返人間,成為神明係統工作人員,期限五年, 十日後執行。】

集齊了12張卡牌, 孟鯨最終在獎勵兌換界麵許的願望是:複活隊友翟子淵。

換作以前,她一定很難想象,自己居然會做出這麽荒唐的選擇,不肯回去現實世界一走了之, 反而曆盡千辛萬苦依舊要回歸原點, 重蹈另一處深淵。

哪裏有人值得她這麽做呢?

或許……

那個傻子真的值得。

一想到他要孤零零獨自留在那麽陰森荒涼的地方, 她終究是不太舍得。

自然, 這是不符合係統準則的要求, 但係統卻也沒有明確條例規定, 不能許這樣的願望。

隻是需要付出相應的代價罷了。

又或者說, 這原本就在係統的規劃之內, 她當初沒有同意那條捷徑,不肯在遊戲裏殺掉翟子淵,所以係統選擇在翟子淵也通關72場的時候, 將兩人一起匹配進了特殊規則的遊戲。

在所占比例極低的故事還原關卡裏,雙人組隊, 必死一人。

係統不僅僅是玩弄人心, 而是盯上了實力強的玩家, 要利用隊友之間的感情, 設計留下他們成為更新換代的npc,以保證神明係統長久穩定的運行。

總有人不懼前路, 坦然接受這場交易, 赴湯蹈火, 求一個未知的結局。

就像孟鯨,她以服刑五年做交換,從此將要在一局又一局的遊戲中等待,直到再次相遇。

她不在乎蹉跎這些光陰,畢竟他也曾心甘情願為她去死。

想來,還能重逢就不算遺憾。

……

據係統發來的員工手冊上顯示,原來玩家居住的地方叫作神明之城,而npc居住的地方,叫作命運之城。

兩座城平行獨立,除非持有係統派發的特殊通行證,否則不得相互來往。

孟鯨被允許收拾簡單的行李前往,且資產不清零,積分在命運之城也通用。

不過行李的規定重量隻有5kg,實際也裝不了多少東西,所以臨走之前,她將家裏仔仔細細檢查了一遍。

她帶了幾件翟子淵新買的但還沒來得及穿的衣服,帶走了兩幅用相框裝裱的他挑選的油畫,還帶走了前段時間他送給自己的一整套水晶杯具,以及擺在兩人床前的一盞鯨魚小夜燈翟子淵特別喜歡這盞小夜燈,她擔心別處買不到一模一樣的。

這應該算是她待在神明之城的最後一天,實話實說她對這裏沒什麽可留戀的,她原本也不是個戀舊的人,隻想安安靜靜在家裏待著,就像曾經無數個平凡的午後那樣。

家裏早就到處充滿了屬於翟子淵的痕跡,她衝咖啡時,甚至還幻聽他在身後叫自己。

鯨鯨,晚飯吃鮮蝦蔬菜咖喱好不好?

就算這道菜好吃,也沒必要每周都煮一次。

她轉過頭去,見客廳空空****,再沒有人穿著睡衣坐在那裏,笑吟吟地看向自己。

她歎了口氣,卻依然自言自語地應了一聲。

“行,你願意做就做吧。”

……傍晚時分,有人敲門。

孟鯨走去開門,見門外站著華越和顏薇,兩人看她的眼神明顯不對勁,顏薇的眼眶甚至還紅著,好像是剛哭過。

她與他們對視半晌,終是側身讓路,平靜示意。

“這麽巧啊,進來坐。”

櫃子裏還有一袋沒開封的花果茶,是上場遊戲之前翟子淵買的,說要嚐嚐好不好喝,結果就再沒機會喝了。

她沏了四杯,將餘下的那杯,放在了沙發上翟子淵本該坐的位置。

她輕描淡寫地開口:“怎麽突然想起來串門了?”

顏薇低頭沒說話,華越盯著杯裏的花果茶沉默許久,緩聲回答。

“凡是簽過短期契約,或者因活動綁定參加過遊戲的隊友,盡管不能一直聯係,點進曆史界麵,也可以看到賬號狀況已經淘汰出局的玩家,賬號姓名會變成灰色。”

“哦,係統還有這功能呢?我都沒注意過。”

“我理解,你肯定不關心那些人的死活,我以前也沒看過,是薇薇經常看。”

可想而知,是顏薇經常關注大家的動態,大概今天無意中點進界麵,發現翟子淵的賬號變灰了,這才急著找來。

然後猜想就得到了證實。

顏薇的聲音裏帶了哭腔,她小心翼翼地問:“鯨鯨,你以後有什麽打算?”

“我卡牌齊了。”

“……什麽?”

“我說,我卡牌齊了。”孟鯨抿了一口花果茶,難得很有耐心地重複著,“12張都齊了,從明天開始就不住在神明之城了。”

“那你……是打算回去現實世界了?”

“不回去。”孟鯨搖搖頭,她迎著顏薇驚訝的眼神,不緊不慢地補充了一句,“將來有緣分的話,你們或許能在遊戲裏遇到我。”

“……”

“我到時會酌情給你倆放水的。”

話講到這份上,一旁的華越已經聽懂,他按住顏薇的手,示意她不必再追問了。

他知道,即使是孟鯨這樣的人也有軟肋,換作自己,如果淘汰出局的是顏薇,他也會毫不猶豫做出同樣的選擇。

人活這一世,總要有堅持的意義。

他說:“你還會再見到小翟的,對吧?”

“對。”

“希望那天來得早一些。”

“謝謝。”孟鯨想了想,語氣有些意味深長,“華越,要是我沒記錯,你的卡牌也滿72張了吧?稀有卡牌還差幾張?”

“滿了,運氣不太好,一直差兩張為什麽問這個?”

“沒什麽,就是建議,等你卡牌隻剩一張沒集齊的時候,記得盡快和薇薇解約,別再一起參加遊戲了。”

此言一出,華越立刻意識到了什麽:“難道你和小翟是……”

“涉及到係統機製,我也不好多說,你隻要記住這件事,免得重蹈我倆的覆轍。”

孟鯨深知華越不會對顏薇下手,而放棄特殊機製的後果,她和翟子淵都已經親身試過了。

這是她給他的唯一忠告。

“另外,趁著還有機會,該說的話,盡早和薇薇說吧。”

她將杯中茶一飲而盡,隨後淡定起身送客,沒有再多作挽留。

自己選擇的命運,無論是好是壞,隻求不留遺憾。

黎明總在黑暗之後,噩夢也終有盡頭。

* * * * * *

* * * * * *

在神明係統內,玩家淘汰身死後,會被永久困在該局遊戲設立的平行空間,無休止重複著死前的過程。

翟子淵也是如此。

他待在旺仁公寓內,依然住在414房間,每天都要麵對同樣的場景,看著女鬼上僵屍的身,被廖阿祥貼上黑金符,再去殊死搏鬥,最終渾身浴血死在降魔陣法中央。

盡管“死去”隻是走個形式,無非再重溫一遍自己死時的場景,但每一次的疼痛感都是真實的,撕心裂肺,仿佛將全身每一寸骨骼都打碎重組,猶如在地獄走上千百遭。

被禁錮在這裏,他看不到盡頭,也得不到解脫,甚至這一空間的陣法能夠自行開啟,也沒有那個手持桃木劍的、他愛的姑娘。

他時常會想,既然係統都能把人困在這了,怎麽就不能再製造一個關於孟鯨的幻境出來呢?

他寧願一次又一次死在她懷裏,至少還能自我欺騙,就像她還陪在身邊。

……罷了,反正他的願望也已經達成了。

孟鯨獲得了那最後一張卡牌,她可以實現願望,回去現實世界,她還有無盡的時間可以揮霍,去完成她熱愛的舞蹈事業。

這就夠了。

他希望很久之後她還能記得自己,但轉念一想,有時候記得反而是種負累。

不如忘了吧,忘得幹幹淨淨。

她應該擁有肆意快樂,不被牽絆的一生。

……

然而翟子淵沒想到的是,他竟然會在某一天,突然收到係統發來的新消息。

那塊腕表停滯很久了,天知道為什麽會再度啟動。

【歡迎玩家[翟子淵]進入神明遊戲,請認真完成局內遊戲任務,獲得積分,攢滿50萬積分,可開啟特殊關卡。】

他就這麽莫名其妙又被重新拉進了遊戲,而且和其他玩家的獎勵機製還不一樣。

他不需要再集齊12張卡牌,也回不去神明之城,每局遊戲通關結束,依然要回到旺仁公寓。

不同的是,這裏變成了他真正的住處。

怪事停止了,沒有女鬼、沒有僵屍,甚至廖阿祥也沒得絕症,鳳珍隻是在一樓開麵館的普通老板娘。

他的活動範圍擴展到了整條街道,行動似乎自由多了。

他不明白這一切的根源在哪裏,但他確實也沒有選擇,能做的隻是認真完成遊戲,看著積分日複一日攢上去。

他早已不是當初劃水躺贏的小玩家,他終於也有了每場mvp的實力和底氣,成為了能獨當一麵的高手。

他以一己之力獨自走過這條漫長的路,為的是看看盡頭的答案,究竟還有什麽在等待自己。

直到50萬積分攢滿的那一天,他進入了特殊關卡。

……盡管他實在看不出這關卡特殊在哪裏,明明除了自己,還有十幾位玩家也一起進來了。

他們組成了名義上的考古探險隊,要去探尋羅刹之城的寶藏,但據前輩留下的資料記載,城中凶險遍布,守城的羅刹鬼女更是殘暴非常,至今沒有人能活著進入那座地宮。

經驗豐富的玩家都能預感到,這是極其高難度的一局遊戲,事實也的確如此,才行至中途就出局了一半玩家,在臨近地宮的機關陣裏,另一半玩家也差不多都喪了命。

最後隻有包括翟子淵在內的三個人闖進了地宮,而且三人一進門就被分開了,不得不單獨找路。

不曉得是不是錯覺,翟子淵感覺和隊友分開之後,自己並沒遭到什麽危險,明明這陰森寒冷的地宮內,處處都是白骨屍骸,可他的路卻似乎越來越好走了,就像是……

就像是有誰提前替他打點好了一切,停止了多餘的機關,也清理了所有障礙。

懷著這樣困惑的心情,他一路找到了地宮的主墓室。

說也奇怪,他剛剛站在那裏,墓室的石門便應聲而開,映入眼簾的是滿地奇珍異寶簇擁下的華麗棺槨,以及……

赤腳站在棺槨之上,戴著惡鬼麵具的白衣女人。

那是羅刹鬼女。

墓室牆上懸掛的無數鈴鐺無風自動,音調高低不一,而羅刹鬼女就在鈴音裏,踩著棺槨翩翩起舞。

翟子淵怔住,他良久注視著她,無論如何也移不開視線,隻覺這情景熟悉得仿佛前世今生。

他試探著朝她走出幾步,片刻,聽得鈴音止息,羅刹鬼女甩袖轉身,平靜麵對著自己。

下一秒,她已飄然離棺而起,從半空攔腰一抱,將他撲向身後石牆。

近在咫尺,惡鬼麵具當場碎裂,露出了那張他曾想念過上千遍的,清冷溫柔的臉。

衣袖挽了半寸,她手腕處一條白金色澤的鯨魚發繩,鑲嵌的藍鑽嶄新如初。

他被她摟在懷裏,聽她含著笑意,在自己耳邊低語。

“怎麽來得這麽遲?讓我等了好久。”

所幸,路長路短,終會重逢。

他原本也是想笑一笑的,豈料尚未開口,卻已淚如雨下。

作者有話說:

鯨鯨從不會傷春悲秋,她要做的事會不惜代價去做,想見的人也要不顧一切去見。

所有的人和事,在她這裏都要權衡利弊,隻有小翟是個意外。

最後的最後,她承諾給小翟的那支舞,在棺材上跳了(……)

後麵還有一長章番外,會以小片段的形式寫一寫,諸如華先生和顏小姐的後續,鯨鯨和小翟當npc的日常,之前當過隊友的玩家們的客串……

也許還有他們服刑期滿,回去現實世界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