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樂場這座木製過山車在最高點停留的時間極短, 之後的速度又飆得極快,難為張鈺先前居然還能發現左右那兩處機關。

機關位置在軌道第二重坡度的最高點,她在呼嘯的風聲裏提醒孟鯨做好準備, 座位上的U型安全鎖是可以自己打開鎖扣的, 兩人單手抬起自己的安全鎖,另一隻手伸出去,爭分奪秒扳下了軌道機關。

軌道兩側的機關隻有同時操縱才有效,否則瞬間就會彈回, 過山車往下俯衝時, 孟鯨的手臂關節一痛, 要不是她收回得及時, 恐怕要被當場折斷。

看起來這似乎也還算簡單, 機關一開啟, 隻要操作室的翟子淵和妮妮拿出金屬盒子裏的鑰匙, 等過山車停止, 大家就能進行下一步了。

……問題是過山車並沒有如預想中那樣減速。

或者說,它根本也沒有停止的意思,直接持續運行了, 甚至還有逐漸失控的跡象,就連路過初始軌道時都疾馳而過, 兩人完全來不及看清操作室裏麵的情形。

然後當再次攀爬至最高點的時候, 兩人聽到了一聲槍響。

張鈺大驚失色, 她迎風探頭, 試圖從半空向下俯瞰:“喪屍來了?他們在開槍示警?!”

“你看到喪屍了嗎?”

“目前沒看到!”

孟鯨雙手用力抓住前方的橫杠,她臉色驟沉。

“那就未必是開槍示警了。”

“你的意思是……”

“也許是你我的隊友產生了分歧。”

張鈺愣住:“妮妮應該沒膽量開槍。”

“翟子淵心軟, 不到萬不得已, 他也不會對人開槍。”

“我更想知道是誰按了按鈕, 想讓咱倆一直在天上飛。”

“如果是帶有主觀惡意的陷害,那就一定是你的隊友。”

張鈺難以置信:“孟小姐,你現在就下定論,會不會太武斷了?”

“我會說這話,自然有我的道理。”孟鯨才不管對方介不介意,她冷聲警告,“希望張小姐能有心理準備,待會兒下去如果我發現那一槍開在了翟子淵身上那麽你和你的隊友,都別想活著離開這。”

……

……

隊伍的兩位主心骨,正被失控的過山車載著一路爭執,一路狂飆。

隊伍的兩位隨行隊員,正在操作室裏天翻地覆,打得不可開交。

原因在於妮妮反水了。

當金屬盒子發出一聲清冽脆響,從操作台的最上方掉落,她在接住盒子的同時,突然瞄了一眼監控屏幕,隨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飛快按下了紫色按鈕。

紫色按鈕是控製過山車持續運行的,她的目的是讓孟鯨和張鈺全都下不來。

畢竟張鈺的背包保存在了她這裏,嚴格意義上講,張鈺這個人已經對她沒有用處了,她看重的隻是那些物資。

她下一步的目標,是找個厲害的男人當靠山,原本相中了翟子淵,誰知翟子淵不上套,那就沒辦法了。

翟子淵起初的注意力都在監控裏的孟鯨身上,他正高興於孟鯨順利啟動了機關,結果一回頭,就看見妮妮在搞小動作。

妮妮從張鈺的背包裏抽出一把左輪手.槍,果斷對準紫色按鈕扣動了扳機。

火光迸濺,按鈕損毀,這意味著無法再按一次取消指令,而黃色的急停按鈕早就壞了。

翟子淵動作慢了一步,沒能阻止她,他又驚又怒,眼看著她又要把槍口對準自己,下意識側身奪槍,兩人瞬間扭成一團。

狹小的操作室內,雙方都很難施展,妮妮拚命又扣了兩下扳機,子彈擦著翟子淵的腳邊擊中地麵,她見爭不過他,急中生智,直接往他手腕上咬了一口。

她的牙齒很尖,差點把翟子淵的血管咬破,翟子淵吼了一嗓子。

“過分了啊你!”

說時遲那時快,妮妮的頭拚盡全力往前一撞,恰好撞在翟子淵之前的槍傷位置,幾乎把翟子淵疼得眼前一黑。

她趁翟子淵力道稍鬆時猛地推開他,自己則沒再耽誤時間,當即搶了槍揣進懷裏,背上背包向外跑去還順便反鎖了門。

操作室可以從外麵反鎖,而且是從裏麵打不開的變態設計,隻留了上方一扇四四方方的小窗戶,窗戶還是封閉的。

眼看著她越跑越遠,再不製止怕是要帶著鑰匙逃得沒影了,翟子淵根本來不及猶豫,他抄起立在牆角的步.槍,踩上操作台,倒轉槍柄直接砸碎了那塊玻璃。

他躬身低頭,將槍口從窗邊探出去,瞄準了正往遠處奔跑的妮妮。

砰!

這就是孟鯨和張鈺聽到的那一槍。

不到萬不得已,他也實在不願意開槍,尤其對方還是個小姑娘。

但事關團隊利益,甚至還影響到了孟鯨的安全,這一槍他不開也得開。

沒瞄準頭部和心髒要害,是他保持的最後底線。

子彈擊中了妮妮的右腿,妮妮狼狽向前撲倒,背包甩出好遠。

劇痛襲來,她捂著流血不止的小腿驚慌失措,一邊哭一邊叫,不曉得在叫些什麽。

翟子淵可顧不得她在叫些什麽,按鈕壞了,他得趕緊想到別的法子把過山車停下來。

好在他關鍵時刻沒掉鏈子,很快就找到了操作室裏的總閘開關,總閘一關,過山車也就停了。

可惜失誤也還是有一點,比如關總閘的時機沒把握好,導致過山車沒停在起始軌道上,而是停在了軌道中央。

他將步.槍的背帶從小窗口垂下,用帶子勾起門鎖的拴扣,打開了操作室的門。

他匆匆向場地內跑去。

……另一邊,突如其來的急刹車,硬是讓孟鯨和張鈺的腦袋在安全鎖之間來回撞了好幾次,兩人發懵對視。

“怎麽停這了?”張鈺看上去挺穩重一人,此刻也不禁被氣得翻了個白眼,“這是讓咱倆爬下去的意思?”

孟鯨無語歸無語,倒還算冷靜,她又等了幾秒鍾,沒聽見異常動靜,於是打開鎖扣,把U型安全鎖推上了頭頂。

“停得也不是太高,順著軌道走回去吧。”

*

事實證明,之前孟鯨隻猜對了一半,情況有點複雜,主觀陷害的確實是妮妮,但開槍的卻是翟子淵。

她和張鈺離開所在的過山車,俯下身降低重心,慢慢行過軌道回到陸地,抬頭見翟子淵已經站在那等著接她了。

他朝她伸出手去,欲言又止:“……小心啊鯨鯨,總閘關了,你得自己翻過這座矮護欄。”

“到底怎麽回事?”

其實不需要翟子淵回答,很快她和張鈺就都有了答案,畢竟再走幾步,趴在那滿地是血的妮妮,就進入了她們的視線。

張鈺一驚,她質問翟子淵:“那一槍是你開的?你為什麽傷我隊友?!”

妮妮聽到她的聲音,支撐起身體哭喊:“鈺姐!是他不讓過山車停下,還打了我一槍,他想搶咱們的物資包!”

翟子淵被顛倒黑白,表情有點生氣,可還沒等他辯解兩句,孟鯨就冷聲開了口。

“這種沒意義的謊就不必撒了吧?還有張小姐,麻煩你看清楚點。”她說,“你隊友拿著你的背包和槍,目的性還不夠明顯嗎?況且是我隊友關掉總閘,才將我倆救下來,他要是有歹心,剛才直接開槍做掉你就可以了,還把你帶過來幹什麽?”

“……”

張鈺當然不是不明事理的人,她沉默半晌,一言不發看向妮妮。

妮妮被她看到心虛,忍不住往後瑟縮了一下,蒼白的臉上掛著淚痕。

“鈺姐,我們可是隊友啊,你為什麽相信外人不信我?”

“迄今為止,你除了吃我兩個麵包和一袋牛肉幹之外,也沒提供什麽實質性幫助,相比起隊友,我可能更像你的資助者。”

“就……就算我的價值還沒來得及發揮,你總該救救我吧?再這樣下去我會死的!”

“你先把金屬盒子給我。”

妮妮警惕抱緊懷裏的盒子:“不行!你先把那兩個討厭的人趕走,我隻能和你分享鑰匙!”

“機關是孟小姐和我一起開啟的,鑰匙是屬於大家的,你在胡扯什麽?”

“到底誰才是討厭的人啊?”翟子淵也不爽地接了一句,他轉頭和孟鯨抱怨撒嬌,“鯨鯨,她剛才用頭撞我肩膀,疼死了。”

“你不是說自己以前練過散打嗎?”孟鯨用一根手指推開他的腦袋,“連她你也打不過?”

“操作室地方太小,限製我發揮。”

“別為自己的愚蠢找借口了。”

孟鯨轉身,見張鈺念在妮妮是個小姑娘,竟還準備和對方講道理,索性快步走近,左手拎著妮妮的領口,右手去奪妮妮懷裏的盒子。

“不鬆手的話,我給你腿上再開一槍。”

妮妮崩潰地嚎啕大哭:“鈺姐!她現在這麽對我,待會兒拿到物資也會不守約定對付你的!”

“比起他們倆,你顯然更不可信。”張鈺歎了口氣,“我簡直有點懷疑,你之前的隊友們全軍覆沒,怎麽就隻有你活下來了?你是不是關鍵時刻背叛了?”

“……”

她不再理睬妮妮,轉而去和孟鯨察看金屬盒子。

孟鯨掀開盒蓋,見裏麵有張白紙卡片,卡片上隻寫了黑漆漆的兩個大字:

水下。

鑰匙是掛在盒子頂部的,而當孟鯨將鑰匙扯下來之後,盒子忽然像個報警器,刹那間發出了尖利刺耳的鳴笛聲。

這聲音的穿透力極強,不誇張的說,方圓幾百米內應該都能聽得到。

她登時把空盒子扔了出去,與此同時,聽得翟子淵指著遠處震驚道。

“我靠,鯨鯨,它們來了!”

空箱機製也許會遲到,但一定不會缺席。

無非是換了種形式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