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已經死去的楚子瑜,在一片未知的空間裏覺醒,恍惚間,她覺察到自己悠遊於一片璀璨星空下,浩瀚的夜空在弦月照耀下愈加深邃、悠遠,而她平躺的身軀在星夜裏無風自動,緩緩前行。

在這浩渺、冷寂的空間裏,沒有時間的概念,漫天的星子像是灑落於天幕的螢火、掉落棋盤的玉石,閃閃爍爍。睜眼、閉眼,心心念念,皆是星夜裏的光點。不知是跌進了夢境,還是迷失在星空盡頭,總之,你始終無法逃脫這星、這藍、這天的桎梏。

在幾經嚐試的情況下,她放棄了從這星空逃出去的想法,這裏分明就是一個無洞無縫的密閉空間,冥冥中,她敏銳的感覺到暗處有一道窺伺的目光,眼睛的主人很安靜,安靜地注視著她的一舉一動。

“你把我困在這裏,到底是要怎樣?”她楚子瑜向來不示弱,有本事你就來,誰怕?如果說,前生的她,斂盡鋒芒;那麽,現在的她,光芒初綻!

前生,有姐姐幫她擋風遮雨,所以她無所畏懼!即使她有不輸於姐姐的經商頭腦、不遜於耀的政治手腕;即使她可以輕輕鬆鬆將地下世界攪得天翻地覆、笑看財團間的瘋狂廝殺......

可是,這一切早就隨著她的死亡終結了不是嗎?現在的她,窮途末路!

她,窮途末路!她,一無所有!她不在乎會失去什麽,即使亡命天涯!她不能再躲在別人的羽翼下,尋求一時的庇佑;她不會再依靠別人的助力發芽,她要自己強大!

她,一無所有!她,瘋狂的賭徒!她,不再畏懼死亡,也不怕耀眼光芒,她就是她,原本的她,沒有一絲隱藏的她,最真的她!她就是楚子瑜!

“你,不錯!我喜歡!”

隱匿在星夜裏的人,緩緩顯形,一步步走到楚子瑜麵前,楚子瑜不可思議地看著自己的縮小版,任她的想象力如何豐富,也無法預想現在的情景。

帝凰的心情在這一刻似乎出奇的好,話語裏怎麽也藏不住那份愉悅:“我們來談筆生意好不好?”

這句話問住了楚子瑜,此時的她滿腹疑慮,她不知道自己還有什麽資本可以在這樣的時間,這樣的地點,和一個孩子進行不知名的交易。

“好!”楚子瑜回答得幹脆利落,已經一無所有了不是嗎?那麽,還有什麽可怕的?大不了,豪賭一場!她收斂起自己初見到帝凰時驚愕的表情,而後淡如水,古井無波:“那就說說你所謂的‘生意’吧,看你有沒有讓我心動的籌碼?”

“請你代替我活下去。”

“你什麽意思?你怎麽自己不活著,非要別人替代,有沒有搞錯?”真不明白這個早熟的小孩腦袋是怎麽長的,這麽荒謬的‘生意’虧她想得出來。

“覺得很荒謬是不是?乍一聽,很難讓你接受,那麽我就長話短說。我是帝闕國的皇女殿下,一年前被人下了無解之毒,現在已是命不久矣,被逼無奈之下啟動了古老的秘術,借助後世的力量來扭轉乾坤。”

“我就是你的後世?你召喚我來就是要我取代你?”明明是自己占便宜的事情,心裏卻覺得悶悶的,為了她的淡然,也為她的從容。

“這是命數,是命中注定!太師父早就為我預言過:天命皇者,逆世而來,逆天改命,應運而生!咳咳……咳咳……”帝凰的臉色驟然蒼白起來,她知道自己能撐到此時已是強弩之末,隻是,現在還不可以,還不可以!

“喂,你怎麽了?”看到帝凰驟變的臉色,楚子瑜的眼睛裏閃動著關心,她上前一步想要拭去帝凰額頭上因急咳而冒出的薄汗,卻驀然發現自己正處於靈魂狀態,隻好將手臂垂下有些無措地站在帝凰麵前。

“我的時間不多了,你一定要答應我,快,咳咳,咳……”

“好,我答應!隻要有我在,哪怕窮盡這一生,也一定要完成你的心願!”以前躲在姐姐身後的那個小女孩,現在正勇敢地站出來承擔自己的責任,不再怕麻煩,不再逃避!

“父皇就拜托你了!從今以後,你就是帝凰!獨一無二的帝凰!”這一刻帝凰的背脊挺得筆直筆直的,帶著她固有的執拗與高傲。

待楚子瑜站定,帝凰雙手拈訣,嘴裏念著秘語,手上迅速結出一個鳳凰印,印成金光出,繼而將鳳凰印以指彈至空中,此時的鳳凰印金光四溢,絲絲縷縷的淡紫勾邊,隨著手指的翩飛變換,鳳凰亦不斷放大。倏地,從四周湧來無數星辰,最終匯聚成五星形狀,每一個線條都是一條閃爍著的星河。

星河與鳳凰不斷靠近,就在五角星河即將把鳳凰合圍時,合圍處炙火衝天而起,緊接著一聲悲壯的鳳鳴聲入耳,火愈演愈烈,似乎在和鳳凰較勁,鳳不降則不滅不休。

“這大概就是傳說中的‘鳳凰涅槃,浴火重生’吧?也隻有這樣才能造就出倔強而不屈的靈魂。”楚子瑜低聲呢喃著,雖然以後的命運不可知,但她堅信:鳳凰浴火其羽更豐,其音更清,其神更邃!

待炙火燃盡,金鳳以雷霆之勢直入天際,鳳唳清絕;而後俯衝而下,不斷縮小,最終化為一個光點,隨著帝凰的指尖輕觸,化作楚子瑜額間的鳳凰紋,待金光散盡,鳳凰紋絡隱匿。

隨著鳳凰紋落入額間,一股難言的熱力湧入而後纏繞在心頭,漫過心房向四肢蔓延。冥冥中的牽引,不斷撕扯著子瑜的身體,痛!前所未有的痛!

魂靈傳來一陣陣熾火烘烤的灼燙,魄骨深刻地破碎,在窖藏的苦痛裏割鋸,愈久愈痛,執拗且固執,專注而聚精。身影由於這無形的牽動而漸變稀薄,猶如海中的泡沫碎裂在帝凰的視線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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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指微動,睫毛輕掀,明眸善睞暈開了一池漣漪。入眼便是尊貴、莊重的明黃紗帳,精致的蘇繡點綴著床榻,那瓔珞在微風裏顫動;嫋嫋熏香飄散在空氣裏,翕動鼻翼,依稀可以辨別出清荷的香遠與緋桃的妖嬈……

扶著床榻,以手臂為支撐點,緩緩撐起上身,大腦茫茫然處於當機狀態的楚子瑜慢慢找回自己的思緒:此刻,意味著重生?是啊,再次睜開了眼睛,是重生。

她不可置信地眨了眨眼睛,自己竟然真的重生了?天,不可思議!左右擺弄了一下自己的身體,有痛感、有知覺,還活著!

“皇女殿下,臣已恭候多時!”轉頭間,隻見祭司不知何時立於床側,欣然而笑。

似是篤定帝凰一定會醒來,在所有人抱著期望的心漸漸冷卻之後,他一如最初那般懷抱希望,堅定地停留在疏星殿,悉心照料。

“嗯!”沒有過多的言語,一個字就已足夠。雖然‘帝凰’不再是帝凰,但,她會扛下所有。

“皇女,請隨臣下來,臣有些事要與殿下交代一下。”

麵前的男子約莫二十歲左右,劍眉星目,五官細膩精致,唇邊勾起淺笑,酒窩若隱若現。一襲藍衣優雅出塵,溫潤如玉,即使沒有淩人的氣勢也叫人難以忽視他的存在。

七拐八拐之後,來到了一個類似書房的地方,不知道為什麽,楚子瑜自從見到這個男子之後就有一種直覺:此人,不簡單!假以時日,定非池中之物!

“臣名為悠空,乃帝闕國的祭司,亦是皇女殿下的老師。”眼睛緊盯著帝凰,沒有一絲一毫的閃躲,直擊人的心扉。

如悠空所料的那般,子瑜的心在聽到悠空的開場白時漏跳了一拍,所幸的是,她及時按捺下心中激**不已的波濤,斂起所有情緒,一臉雲淡風輕。

凝視著古井無波的楚子瑜,悠空粲然一笑,霎時所有的風華都集中在那張臉上,猶如皎月越海而出,蛟龍騰雲而起,周圍的一切都像撥雲見日般明朗起來,在輾轉的流光裏熠熠生輝。

“果然不出帝凰所料,你的確擔得起拯救蒼生的大任。”似是覺得之前的話語不夠勁爆,悠空再一次拋下‘驚雷’,聽到此處若是再裝糊塗,就太說不過去了。

果然,話音未落,隻見楚子瑜雲淡風輕的表象逐漸龜裂,而後凋殘在風裏。額頭暴跳的青筋可以告訴你,子瑜的心境是如何的不淡定、表情是何其猙獰,內心掀起怎樣的巨瀾……

不是楚子瑜定力不夠,而是正主壓根兒就沒有告訴過她有其他人知道正主啟動秘術這件事,不然誰會吃飽撐的給自己自找麻煩,步步為營、小心翼翼地應付所接觸的人?心驚膽跳、如履薄冰的度日,想必要死掉很多很多的腦細胞吧?

本想依著自己的聰明才智、靈活機變足以應付這群未知世界的古人,沒想到,現在可好,剛蘇醒就差點被古人雷倒。本想著插科打諢就可以蒙混過關,沒想到,剛入世就被一個十一二歲的小姑娘擺了一道。老天呐,這算什麽事啊?要不要這麽超前?要不要這麽雷?

就算是她大小姐多想了,可是,也不該在沒人提前透漏劇情的情況下就要求她生演吖?這下好了,雷焦了吧?嚇傻了吧?唉,欲哭無淚的感覺莫過於此!

“既然你已經知道了事情的原委,那我也沒什麽好隱瞞的,我叫楚子瑜,來自二十一世紀。”

實在想不明白,此時此刻這位悠空祭司將自己叫來這裏的目的是什麽,既然是帝凰的老師,整個帝國的祭司,按常理來說,應該不會傷害帝凰才對。

楚子瑜有理由相信:若悠空想置她於死地,那麽,她絕對見不到明天的太陽!不要問她為什麽這麽篤定,因為這是屬於頂級高手的敏銳直覺。

悠空深邃的目光沒有收回打量,楚子瑜的淡然、敏銳、機警他很欣賞,更重要的是他相信帝凰的眼光,於是暗暗在心裏下定了一個決心。他的表情越發凝重起來,手緩緩從衣袖間取出裝訂好的書冊,遞給楚子瑜。

“這是什麽?”書頁上‘帝凰’兩個字最是磅礴大氣,似是咆哮著的山洪呼嘯而來,那種恢宏的氣勢無可比擬。

“這是帝凰讓我轉交給你的,看過之後你就會明白。從今以後你便是帝凰!楚子瑜,將不複存在,這個名字也將煙消雲散於無盡的時空之中!”

心頭不禁微顫,連靈魂也開始顫粟,沉默被無限拉長,潑進寂靜,渲染了窗外明媚的日光。鳥兒嘰嘰喳喳在樹上歡唱,蜂蝶忙著在百花叢中獻舞,時光靜好,人未老去,一切一如往昔,似乎沒有任何改變,但,那也僅僅隻是‘似乎’而已。

垂眸,輕合眼簾,在低頭的那一刹的眼波流轉間,星眸中飛快地滑過一抹憂思,似是糾結,卻又蘊含著無限憂慮。唇角微掀,張合間卻沒有一個詞逸出唇邊。

推門而出,拾階而下,將那金碧輝煌的大殿遠遠拋至腦後,像是逃難般飛快逃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