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美拉大陸最大的國家是塞來路公國,塞來路公國最大的城市是金奇城。

在金奇城中,不知道伽羅家族、常春藤魔武學院和神官伊達洛斯的人幾乎不存在,因為他們都稱得上是領域翹楚——伽羅家族是全國聞名的魔氣雙修劍客世家,常春藤魔武學院是得到皇室認證的第一學院,神官伊達洛斯則是口碑極佳的心靈治愈師,所有心靈受到傷害的人都能在他那裏獲得新生。

然而出生在伽羅世家、進修於常春藤魔武學院、每周到伊達洛斯處禱告的茵•伽羅卻是令人大跌眼鏡地百無一用。她五歲時接受屬性和資質測試,結果令全家大為失望,她不僅是適應職業最少的暗屬性,而且無論是體能還是魔力都糟糕得不行,別說魔氣雙修了,連做個與世無爭的醫生的資格都沒有。

伽羅家不允許廢物存在,所以茵和所有同齡的孩子一樣,七歲被送進學院學習,但老師們使出渾身解數,最終還是沒能讓她的資質有一星半點的提升。

最後伽羅家的家長歎息著放棄了這個毫無長進的孫女,任她在學院裏遊手好閑,自然,也不會在意她是否被人欺負。

這天放學後,茵還是和往常一樣到信仰神殿禱告,每天下午這個時候,禱告室裏通常都沒有別人,是她和她的心靈導師也是唯一朋友,神官伊達洛斯短暫的交流時間。

茵輕輕推開禱告室的門,進入後又輕輕關上,躡手躡腳,好像在做什麽隱秘的事。

“今天怎麽了,幹嘛這麽小心翼翼的?”禱告室的帷幔後傳來年輕男子的笑問聲。

茵關好了門,隨手將《皇家禮儀與規範》的課本扔在桌上,鬆了口氣般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感歎地說:“總算解脫了!”

帷幔後的房間裏隻放了一張椅子,一名容貌俊美的年輕男子身著黑色的大禮服,端端正正坐在那兒,膝上放著福音書——不是伊達洛斯又是誰呢。他以驚人的天賦成為神殿輔祭的時候隻有十九歲,短短五年就成為了信仰神殿的首席神官,接著便以心靈治愈師名揚四海,成為無數人的救贖福音。

在他治療過的人中,隻有現在坐在椅子裏呼哧呼哧喘氣的伽羅家的大小姐數年如一日,毫無進展,但這非但沒有令他感到失望和挫敗,相反的,對於這個先天不足的少女,他投以了更多的關愛。

“梅琳邀請我這個周末和她一起參加一個篝火派對,你知道她平時對我還不錯,我是願意去的,但該死的珍妮……請原諒我真的不得不這麽說,她已經不是第一次當著全班的麵嘲笑我了。”

茵一緩過氣兒來,就馬上開始倒豆子一般訴苦:“你知道她今天說我什麽嗎?她說他們的派對需要的是才貌雙全的貴族小姐,而不是一隻中看不中用的花瓶,好吧這也就算了,相同的話我聽得多了我不在乎,可她見我無動於衷,居然又說我想去參加派對一定是想趁機勾搭藍斯頓家的二少爺!神明在上,我對那種草包青年才沒有興趣呢!”

帷幔後伊達洛斯發出了低低的笑聲,繼而問道:“然後呢,你對她發火了?”

“沒有,我隻是對她說上次的宿營,依稀仿佛她的所有行李都是我代勞搬運的,”茵說著,微微露出了苦笑,“可你知道嗎,這句話雖然成功地讓她的臉變成了豬肝色,但卻不幸地被索菲亞教授聽到了,她說我是個沒有教養、說話夾酸帶棒的壞丫頭,讓我放學後留下來將《淑女準則》完整地抄一遍給她。我瘋了才不逃跑。”

伊達洛斯又笑了笑,他的笑聲很好聽,但茵心中有鬼,總覺得他笑得意味深長,忍不住問:“你笑什麽呢?”

伊達洛斯用手指輕輕扣著膝上的福音書,悠悠地道:“你從學院逃出來可不是一次兩次了,今天突然這麽緊張,是不是路上遇到什麽事兒了?”

茵吃驚地眨眨眼:“你連這都知道啊?”繼而不好意思地搓搓一邊臉頰,老實交代,“我跑出來的時候太著急了,沒留神撞倒了一個繡花枕頭,我知道身為淑女在大街上亂跑是很不好,撞倒了人不扶也是不對的,可是索菲亞教授那隻牧羊犬就在後麵追我呢,我要是不趕緊跑,腿就給咬斷了。”

說著,茵站了起來,一手放在心口,虔誠地道:“所以,親愛的伊達洛斯,我要向神懺悔,我並不是有意撞倒他的,將來我一定會向他道歉。”

伊達洛斯露出滿意的微笑,和氣地寬解道:“神會原諒你的。”

但這世上有很多事並不是得到了神的寬恕就能過去,茵大概做夢也沒想到自己撞到的是誰,自己離開後又發生了什麽事。

當晚淘氣小姐翻窗戶回到房間裏,焦急了一整天的保姆薩莉一見她就跟受驚的老母雞一樣撲上來,嘴上飛快地說著什麽,因為太慌張語序顛倒,茵哭笑不得地拉著她坐下,問了又問才算弄明白這名忠實的老仆人想要告訴自己什麽。

原來那個不長眼的、擋了伽羅小姐路的繡花枕頭竟然是與塞來路公國交惡的鄰國邦修帝國的第一王子海默林,此番是來和談的,對塞來路公國上下來說,就是結束戰爭的福音,頂在頭上怕摔了含在嘴裏怕化了的寶貝人物。

而這樣一位高貴的王子,竟然被常春藤皇家學院裏的學生撞了個人仰馬翻,緊接著又被一頭又高又凶的牧羊犬狠狠一口咬在腿上,此事當即被傳回了帝國,停戰協議什麽的轉眼就成了一張廢紙,邦修帝國決定不惜一切代價將塞來路這個傲慢的敵人從大陸版圖上清理出去。

傳訊的風之雀一頓飯的工夫就飛了個來回,茵甚至還沒回到家,兩國的戰事就因為她那失控的一撞,再次擦出火花,瞬間燎原。要知道,塞來路公國雖然是大陸第一大國,邦修帝國卻也不是省油的燈,因為不限製研究和使用死靈魔法,使得他們在戰場上可以投入更少的人力,對敵方造成更大的傷害,幾乎稱得上是大陸戰鬥力第一的國家,塞來路公國對上他們,不說會落敗,至少也討不到便宜。

“嗷漏!為什麽倒黴的總是我!”茵欲哭無淚,老保姆薩莉一麵抹眼淚一麵說:“小姐,事到如今,你還是快逃吧,就算帝國不要求將你交出去,隻怕公國的陛下也不會饒了你,到時候老爺太太肯定會難過的,我也、我也……”

茵無可奈何地絞了一陣手指,也想不出別的法子,隻得和薩莉一起收拾了幾件衣服,薩莉又給她準備了一些出門在外常用的藥劑,正要送她從窗戶逃走,房間的門突然開了,端著燭台站在門外的正是茵的父母,烏裏斯•伽羅和愛薇•伽羅。

茵怯怯地收回了抬到窗台這麽高的腿,小聲地道:“父親……母親……”

愛薇什麽也沒說,上前來將她摟在懷裏,茵被她抱得鼻子一陣發酸,就聽烏裏斯聲音疲憊地說:“大家都猜到是你做的,不過現在說什麽都太晚了,茵,你雖然是家裏最沒出息的孩子,但我和你母親還是希望你能健健康康地活下去,這大概是為人父母的一點自私吧。”

“我……”茵囁嚅一陣,試探著說,“要不你們還是把我交出去吧,說不定帝國隻需要把我關起來,或者當成女仆使喚,或者當奴隸賣掉,不一定會殺我呢?”

愛薇破涕為笑,輕輕捏了捏她的臉頰:“傻孩子。”

烏裏斯走上前來,將一個鼓鼓的錢袋遞給了茵:“事不宜遲,你快走吧,我會對家裏其他人說你被蠻賊劫持走了,往後不會有人追究起你的責任,過上個三五年,這事兒平息了,你再回來。”

茵點了點頭,分別親吻了父母的臉頰,然後慢慢地退到窗邊,手腳並用地爬了出去。

愛薇不無擔憂地問丈夫:“這樣好嗎?不管怎麽說,她也和我們一起生活了這麽多年……”

烏裏斯歎了口氣,眼色示意妻子有外人在場,愛薇看了一眼正用圍裙擦眼淚的薩莉,隻好收住了話頭。

夫妻倆離開了女兒的房間,老薩莉才敢跪在神像前,哽咽著祈禱:“萬能的神啊,請保佑小姐平安無事,她還隻有十七歲!”

夜色中,茵一路狂奔,她並不知道自己能逃到哪裏去,從她懂事以來就沒有出過金奇城,同齡人都能夠使用魔法傳送陣的時候,她還隻能乘坐馬車,而在這個年代,馬車已經無法滿足長途旅行。

“百無一用的伽羅小姐啊,今後你就一個人流浪了,你打算怎麽辦呢?”茵一麵跑,一麵在心中問自己。

魔法親和力差,體能差,連屬性都是最少見適應性最差的暗,沒有了家族的支撐,你能做什麽呢?

一口氣跑到城門口,守城門的士兵正在喝酒聚賭,收了她一個金幣的賄賂後開了小門放她出去,這些人明天大概就會後悔了,因為他們放跑的可是兩國通緝犯啊。茵自顧不暇,也就沒有閑情去同情他們,隻是竭盡全力向城外的樹林裏奔去。

城門的堡壘中,一扇小窗前,一名男子正注視著這位逃亡的小姐的背影。他整個人隱沒在黑暗之中,無法分辨容貌和年齡,隻能從自言自語的音色中推測出他應該很年輕。

“去吧,我美麗的琥珀公主,任何時候我都會陪伴在你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