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準備好了嗎?”

“沒問題,所有車子都重新修過,斷了的馬鐙也全部換過,弟兄們正在裝貨,現在應該已經搞定了。”

“糧食也檢查過了,足夠我們走到要塞。”

“火藥已經全部都分發到位了,還有什麽要做的嗎,老大?”

黑頭發白胡子的男人滿意地微微笑:“弟兄們跟了我這麽久,心裏都有數,準備好就出發吧。”

農倉裏漆黑一片,七八個身強力壯的年輕男人湊在一堆,盡量壓低嗓門,七嘴八舌地交代完手裏的活計,然後個個貓著腰,從隻拉開一道縫的倉門處蹭出去。

男人卻沒有急著走,他手裏翻轉著一把槍,看似心不在焉的消遣,眼神卻緊緊盯著農倉一角的幹草垛。

光線很暗,但是像他們這樣經常走夜路,趕夜場的冒險者,這點程度的昏暗根本不是問題。他的目光牢牢鎖定著幹草垛、或者說,睡在幹草垛上的一個人。

亞麻色的短發隻有齊肩長,側臥的姿勢使得半張臉都被發絲遮擋住,但仍可以看得出那是一個十分年輕的姑娘。她身上蓋著一條破毯子,用皮帶卷在一起的細劍和火槍從毯子的一角露了出來,這種武器不離身的睡覺方式,證明她也是一個長期刀頭舔血的女人。

男人將槍舉起,又放下,反複幾次,舉棋不定。

這時門縫處又滑進來一個人,那人看他用槍指著幹草垛的方向,差點嚇得叫出來:“老大,你該不會是想殺了她吧?”

“我是這麽想過,”男人努努嘴,不無遺憾地將槍在兩隻手裏拋來拋去,“殺了她是最安全的。”

那手下大驚失色,趕緊按住他的手:“不行啊老大,殺了她你會後悔的!趕緊走吧,趁她還沒醒,我們得抓緊時間趕路了。”

男人瞥了一眼跟前的弟兄,說:“我以為你們都巴不得她死了。”

手下叫苦不迭:“老大,弟兄們平時說話百無禁忌,你怎麽能當真呢?況且一個女人強悍到這個地步,大家夥兒眼紅嫉妒,嘴上損兩句,沒誰真的看她不順眼,老大你想多了。”

男人哼哼冷笑幾聲,將槍收了起來,手下那人才大鬆一口氣,連拖帶拽地將他拉出了農倉,外麵四五十人的隊伍整裝待發,見他出來了,井然有序地從農場的柵欄門出去,沿著馬蹄踏出來的小道一路向東。

隊伍馬不停蹄地走了一整天,才找到一個可以歇腳的小鎮,男人把張羅弟兄們吃飯的事派給了手下值得信賴的人,自己則孤零零一個人靠在馬廄邊抽起了煙。

一卷煙絲還沒抽完,旅館的後門開了,一個身材肥胖的家夥走了出來,看到他,就咧著一口黃牙朝他走過來:“老大不去吃點東西?”

“你們先吃,我有點事要想。”男人吐了個煙圈,眯著眼打量他。

這個家夥名叫陶,以前是個低級馴獸師,練就了一身的肌肉,看起來胖,其實很壯,劍法槍法都是一般,但是在隊伍裏沒人敢和他近身肉搏。

雄性都是崇尚武力的,所以陶在他手下也算混得不錯——至少沒人敢掀他的逆鱗,見了他都得點頭哈腰地讓道。

男人猜他是有話想跟自己說,要不然不會在這個大家都喝酒吃肉的時間溜達到馬廄這兒來。

“想事情?老大心裏有煩惱?”陶用粗大的手掌拍著馬廄的圈木,口沒遮攔地問,“該不是在想女人吧?昨天出發的時候沒注意,那小娘們沒跟來,和老大鬧別扭了?”

他說話一向是這個風格,男人懶得和他計較,加上心情不好,隻回答了兩個字:“沒有。”

陶嗬嗬嗬地粗聲笑著,舔舔嘴唇,說:“女人都是這樣的,你越順著她她就越來勁,就該狠狠地揍她,揍幾回她就知道你厲害了,往後你讓她做什麽她就做什麽。這種事還是兄弟我有經驗,老大,聽我的沒錯的,往後遇見看得上眼的女人,千萬別對她好,誰拳頭硬誰說了算……”

男人將煙鬥湊到唇邊深深吸了一口,打斷他的話:“我從不打女人。”

“哎,這樣不行的老大,你不打她,她會去偷男人的,你隻有好好管教了她,她才會服帖。”陶一副看外行人的眼神看著他,老神在在地說著,冷不防腰間被什麽東西戳了一下,低頭一看,竟然是槍管。

男人將食指扣在扳機上,槍眼抵著他的腰,冷冷地反問:“管教服帖了,好讓你們玩得爽?”

陶臉上的表情瞬間僵硬得不行,支支吾吾幾聲,說不出一句完整話。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在私底下對她說過些什麽做過些什麽,”男人將槍更朝前送了一點,陶立刻嚇得舉起雙手求饒,“今天我說的話,希望你牢牢記住:靠打女人來滿足自己虛榮心的男人,是這個世界上最無能、最自卑的孬種,艾拉蒂亞和我們一樣,是個堂堂正正的人,不是你可以隨便侮辱調戲的妓女!她付出的努力和汗水是你們每個人的十倍多,所以她才能比你們都更加出色,如果想要勝過她,讓她對你另眼相看,為你傾倒,就要自己變強,而不是沒事就去她麵前耍流氓,明白嗎!”

陶一臉橫肉直哆嗦,牙齒打顫地回答:“明、明白!明白!”

正巧一名手下吃飽了出來喂馬,見他們一個拿槍指著另一個,頓時愣住了,馬也顧不上了,轉頭就衝回了旅館裏,不到十秒鍾全隊人都蜂擁出來,目瞪口呆地看著他們。

“記住我剛才說過的話。”男人再次威脅之後,才將槍別回了腰間。

陶嚇出一身大汗,什麽也不說,隻是搓著手點頭。

俗話說江山易改稟性難移,陶被警告過一次之後,很長一段時間裏倒確實是蔫頭耷腦,不敢再欺負良家婦女,但男人也知道,這幫兄弟雖然個個熱血好戰又很講義氣,但對於女人、對於艾拉蒂亞,他們卻微妙地抱著同仇敵愾的情緒。

就像是一群烏鴉中突然多了一隻鴿子,烏鴉們要麽想把鴿子染黑,要麽就想吃了它。

艾拉蒂亞天資奇差,卻比任何人都努力,年紀輕輕就成為了魔氣雙修的劍客,雖然以她的能力在全大陸範圍內根本還排不上號,但在小小一個冒險者團隊中,她的存在還是非常惹眼的。

周圍都是些五大三粗的男人,會耍槍,會使劍,艾拉蒂亞卻是個年輕漂亮的姑娘,魔氣雙修,對比之下,就是雲泥之別,那些個不思上進又癩蛤蟆想吃天鵝肉的家夥腆著臉調戲了她幾次,都被聲色俱厲地拒絕了,不記恨也是很難的。

畢竟在大部分男人的眼裏,女人就是個附屬品,你弱,他們視為理所當然,因為保護你可以顯得他們有男子漢氣概,你強,他們就希望能踩在你頭上,那樣就更加能顯得他們是偉丈夫。

軟硬不吃的艾拉蒂亞在這個團隊裏,實在是舉步維艱。

所以他才想到把這個姑娘扔下不要了。

盡管心裏是非常舍不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