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緹還在昏睡,茵實在不放心把她交給吊兒郎當的索蘭達爾照顧,於是把他和黑加侖一塊兒攆到隔壁房間去,自己陪著小蘿莉。
有了白天的推測,茵大概能想象蘇緹當年目睹了什麽,自己的父母被一群陌生人殘忍殺害,然後整棟大樓陷入一片火海,年幼的她不知道是怎麽逃出生天的。
十年前,蘇緹應該隻有兩三歲,突然就失去了雙親,隨著姐姐流落異鄉,到處躲避安息軍團的追殺,還要艱難地打工賺錢糊口,越往下想,茵越覺得她的姐姐實在是很不容易,可惜這樣一個人最終還是被無情地殺害了。
正胡思亂想著,房門突然被輕輕敲響,茵轉頭問:“什麽事?”
門外靜默了一會兒,才傳來回應:“是我,我想和你談談。”那聲音是海默林,茵知道他想和自己談什麽,於是替蘇緹蓋好被子滅了蠟燭,輕手輕腳地前去開了門。
海默林拄著拐杖站在門外:“方便進去嗎?”
茵搖了搖頭:“蘇緹病了,在睡覺,到樓下去。”
天色已經完全黑了,外麵大雪飛揚,布萊爾先生也已經回房休息,壁爐邊空無一人,茵便攙扶著他到藤椅上坐了,侍應生端來了果茶又默默地退下。
海默林說要和她談,卻遲遲不開口,茵也就由他沉默,自己用撬火棍撥弄著壁爐裏的灰燼。
不知過了多久,對麵才終於傳來清嗓子的聲音,茵抬起頭來看他。海默林的娃娃臉在火光的映照下顯得很憂鬱,他說:“你和他是什麽關係?”
茵知道他指的是誰,但偏要裝傻:“你說小黑?我們是戀人。”
海默林苦笑一聲,隻好把話點明:“我說的不是他,我是問你……你和索蘭達爾,是什麽關係?”
茵聳聳肩:“我說沒什麽關係,你大概也不會相信吧?嗯……我們認識有兩三個月了吧,多虧了他我們才能通過麥倫要塞,到帝國來見你。”
“你和他早就認識,為什麽還答應幫我?”
這個麽……承認自己遲鈍到今天才發現索蘭達爾是帝國王子,好像不是什麽光彩的事,茵想了想,認真地回答:“因為我沒答應幫他,所以可以答應幫你。”
海默林十指交扣,望著壁爐裏的火焰發怔,半晌才又問:“如果有一天我和他必須兵戎相見,你會替我殺了他嗎?”
“你覺得我能殺死他?”茵無辜地反問。
年輕的王子又沉默了,茵索性直說:“小黑已經告訴我了,我不管十七年前你在哪裏,你們殺死了我的母親,這是不爭的事實,十七年前你們就能殺死瑪格麗特,十七年後你卻奈何不了索蘭達爾,這不好笑嗎?”
海默林歎了口氣,一手撐著腦袋:“茵,十七年前安息軍團能夠殺死瑪格麗特,不是因為我們比她強大,而是……”他停了停,似乎在斟酌措辭,“正如我之前告訴你的,她被人出賣了,出賣她的人是你的父親。”
茵感覺自己的心猛地一提,差點叫出來,海默林並不看她,隻是繼續說:“十七年前你母親剛剛生下你,你父親就領著安息軍團的人追到了翡翠森林,如果不是莎曼珊夫人拚死相救,連你都活不下來。再怎麽強大的女人,剛剛生完孩子,你覺得她能是什麽人的對手?隻怕一個小孩都能殺了她。”
“所以,我想說的是……”“那你用什麽保證將來不會出賣我?”
海默林苦笑著反問:“為什麽覺得我會出賣你?”
茵麵不改色:“瑪格麗特當年大概也很想問我爸爸為什麽出賣她。”
談判宣告破裂,海默林揉著太陽穴歎氣:“我不會出賣你,也沒有必要出賣你,如果你不相信我,那合作就到此為止。”
“我答應過幫你就一定會幫你,”茵端起果茶向他示意,“不過這回我有條件。”
“什麽條件?”
“等你登基之後,我要帝國保管的那把安息之櫃的鑰匙。”
海默林愕然:“安息之櫃的鑰匙?那東西是由神殿祭司掌管,即使我做了國王也拿不到。”
茵搖晃著玻璃杯中的**:“那我母親的遺骸怎麽樣?”
海默林忍不住笑起來,但還是如實回答:“你母親的遺骸由公國的信仰神殿保管,這個我真的幫不上你。”
一提到信仰神殿,就不可避免地想起了伊達洛斯,茵揮散心中不愉快的情緒,說:“那好,我們先返回金奇城去取我母親的遺骸,隻要你說的是真的,我會不惜一切幫助你順利繼位。”
“即使是殺掉索蘭達爾?”海默林微笑著問。
“他那邊我會想辦法的,如果搞不定他,大不了賠你一條腿。”茵不以為然地說。
無論從什麽角度看,茵都不覺得索蘭達爾會是一個對王位有野心的家夥,就算他們的父王老年癡呆,打算廢長立幼,他也未必樂意一輩子困在皇宮裏,比起過往,似乎吟遊詩人的身份更適合他。
“你已經盯著我看了十分鍾哦,”索蘭達爾突然伸出手指輕輕挑起她的下巴,“雖然我知道沒有人能抵抗我的魅力,但你這麽明目張膽,人家可是會害羞的。”
茵從漫無邊際的神遊中清醒過來,張口就去咬他的手指,被輕鬆避過。“你會害羞?”茵鄙夷道。
索蘭達爾笑嘻嘻地彎腰躲在蘇緹背後:“因為女神大人就在旁邊呀,如果你已經深深地愛上了我,我們可以找個沒人的時間……”剩下的話毫無懸念地被夾著風聲揮過的拳頭打斷。
在安眠藥劑的幫助下,蘇緹睡了個好覺,早晨醒來時精神狀況已經基本穩定了,雖然她還想再去研究院裏尋找更多父母生前留下的痕跡,但根據醫師的說法,暫時還是不要讓她再受刺激為好,於是茵和索蘭達爾一唱一和,哄她到了海格威的滑雪聖地,想讓她開心一點。
所謂的滑雪聖地,其實就是海格威城東北的一處山坡,坡度不算陡,到了冬天覆蓋上厚厚的一層雪,就成了天然的滑道。茵還在是貴族小姐的時候,貴族圈子裏流行的兩項運動一項是賽馬,另一項就是滑雪,即使是小姐們也被允許參與,不過似乎僅限於公國,她去租滑雪板的時候,好多人投來詫異的目光。
茵早就被看習慣了,自顧自套上滑雪板,又幫蘇緹也租了一副小號的,不敢讓她衝雪道,路邊走走就好。
變態不愧是變態,踩上滑雪板哧溜一聲就朝山下滑去,扭著曲線避開那些小心翼翼的初學者,身形靈動,輕鬆自在,遇上起伏較大的地段更淩空畫個圓,惹來山坡頂上眺望的姑娘們崇拜的尖叫。
“果然走到哪裏賣弄到哪裏。”茵無可奈何地搖頭。
黑加侖翹著一腿坐在路邊的長椅上,懶洋洋地似睡非睡,茵知道他也懶得動,就把照看蘇緹的任務交給他,自己一撐滑雪杖,衝進了滑道,不出所料地……也引來了一陣驚叫,因為整個山坡上,隻有她一個女孩子。
蘇緹自己也不敢往山下衝,就在平坦的地段啪嗒啪嗒亂走,像隻長了蹼的小鴨子,沒一會兒玩膩了,又扔開滑雪板到一邊堆雪人去。黑加侖心不在焉地看著她嘿咻嘿咻滾雪球,眼神不經意地瞟向上山的路,看到兩個人吃力地爬上來,頓時皺起了眉。
優莉卡一副要倒下的樣子,被菲利普拖著才勉強往前走,他們來這裏幹什麽,黑加侖的注意力被轉開的一瞬間,一個黑影從租借屋的後麵竄出來,一把抱起蘇緹就向山下衝去。
小蘿莉失聲尖叫,揮舞著四肢拚命掙紮,那人卻絲毫不顧,順著雪道急速向山下衝去,一路撞倒了無數的人,黑加侖劈手奪過最近距離一個人租的滑雪板,二話不說追了下去。
“……怎麽回事,剛才那個好像是……”優莉卡他們來的方向恰好可以看到事情全貌,但短短幾秒種,根本不夠大腦反應過來,等意識到追下去的可能是誰,人已經看不到了。
菲利普也呆住了:“我看也像是黑加侖,被劫走的是誰,難道是茵?”
優莉卡臉色瞬間煞白,顧不上腿軟,衝到租借屋前招呼也不打就抱了一副滑雪板,三兩下套上,跟著追了下去,滑道上又是一片驚呼,在帝國女士滑雪被認為是失禮的行為,沒想到今天不但有人敢滑,還一個接一個。
“優莉卡!”菲利普著急地大聲喊,他可不像優莉卡有錢去學滑雪,這會兒隻能站在山坡上幹著急。
半山腰處,茵被雪中掩埋著的一隻手套絆了個大跟鬥,差點摔斷脖子,正心有餘悸地坐著休息,突然聽到一陣尖叫從山坡上越靠越近,還以為有新手控製不了速度直衝下來,慌忙手腳並用地爬向一邊。
疾風一樣的身影掠過,茵眼前一花,認出被人抱在懷裏的竟然是蘇緹,但抱著她的卻是個陌生人,立刻意識到小蘿莉是被綁架了,連忙大喊:“站住!”深一腳淺一腳地爬起來追了兩步,想想不對,又趕緊套上滑雪板,跟著向下衝。
蘇緹一路哭喊,那人根本不在乎,滑得極快,茵無論如何也趕不上他,隻好從次元裏把小火雞揪出來,命令道:“追上索蘭達爾,讓他截住綁架了蘇緹的人!”小火雞平時饒舌欠揍,這時候卻格外聽話,拚命撲打著翅膀朝前飛去,但一個月大的火雞你能指望它飛多快?茵看它奮不顧身的樣子實在是哭笑不得,隻能再想別的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