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完蜂蜜牛奶,蘇緹就歪在帶著股黴味的沙發上打起了盹,昨天的大雨……大水讓她發起了低燒,現在正犯困,茵找了條毯子給她蓋上,然後去廚房刷杯子。

窗外仍然是死氣沉沉的街道和房屋,茵把杯子收回次元裏,望著又開始聚集起烏雲的天空發呆。

黑加侖來到廚房門外,默不作聲地看著她的背影。

畫麵靜止了幾分鍾,茵打開窗戶爬了出去。

黑加侖嗤笑一聲正打算跟著爬窗戶,想想不對,又掉頭從正門走。

時間才不過下午四五點,天色已經明顯地暗了下來,茵快步朝著索托瓦城南的城門跑去,腳步聲被回音加重重疊,好像有無數人同時在奔跑一樣。

箭樓的門鎖早已生鏽,茵扯掉鐵鏈爬上城門,眯著眼努力眺望灰暗的草原。

草原上有一小片火光,應該是上午時候遇到的那群人,可他們為什麽停下了,自己明明警告過他們天黑前要出草原,怎麽不聽呢?茵正琢磨著,頸邊突然挨過來一個冰冷的金屬:“別動,不然我殺了你!”

聽聲音是那個狂戰士,隊伍都走了,他怎麽會還在城裏,茵想回頭,卻被他的斧頭逼近過來,趕緊放棄這個打算,舉手投降:“你們不是走了嗎?”

那狂戰士囂張地哼了一聲,粗聲說:“殿下心地仁慈不想難為你們,老子可沒這麽善良,萬一你們把我們的行蹤透露出去,這一路就白逃了。”

哦哦,所以是回來殺人滅口的,茵了然地點了點頭:“你家殿下允許的?——殿下,你家主人到底是什麽人?”

“你用不著知道、哇——!”話還沒說完,那人就發出一聲慘叫,巨斧脫手,茵躲閃不及,被砸到腳趾,痛得差點從城門上跳下去。

潛伏在黑暗中的黑加侖無聲無息地將他兩邊肩關節都給卸了,一腳踩得趴在地上。

茵抱著腳跳了半天,在牆根處坐下來又揉了一陣,才數落道:“小黑,下次要先把他兵器卸了知道嗎,我差點就骨折了。”

“嗯。”黑加侖左耳進右耳出,腳下一用力,大青蛙一樣四肢伸開的狂戰士哇哇怪叫。

茵確認了腳趾頭沒事後,才蹲過去,戳了戳那人的胳膊:“喂,剛才問你的話你還沒回答我呢,你家主人到底是什麽人?”

對方狠狠地呸了一聲,怒道:“要殺就殺,我不會告訴你的!”冷不防踩著後心的腳又加大了力道,差點吐出血來,茵趕緊阻止:“小黑小黑,腳上鬆點勁兒,別踩死了。”

敵人太硬氣,寧死不屈,茵一時半會兒沒了主意,看了看天,決定采取迂回戰術:“天快黑了,你家主人怎麽不聽話,要留在草原裏過夜,一會兒魍魎出來了,你們全都做了魔獸的晚餐。”

“真的有魍魎?”那人遲疑了。

“騙你幹什麽,”茵翻個白眼,拍拍他的臉,“雖說魍魎不怕刀劍,但你這一身皮糙肉厚的,替你家主任擋擋爪牙還是可以的,就這麽擅自脫隊,說不定回去就隻能替他收屍了。”

狂戰士大怒:“胡說八道!殿下絕不會死在這種地方,我們逃出了正規軍的天羅地網,怎麽可能在這種鬼地方倒下!有魍魎又怎樣,我們隊伍裏有魔法師,還有祭司,根本不用怕那些小蟲子!”

茵恍然大悟狀:“哦~原來你們是公國王室的通緝犯,隊伍裏竟然還有祭司,看來你家主人的身份不一般啊。”對方意識到自己失言了,氣憤地用頭撞地,又被她笑著攔住,“別這樣嘛,我沒有惡意的,隻是好奇而已,如果我要害你們,就不會告訴你們前麵有魍魎。”

雙方對峙了幾秒,那狂戰士喘了口氣,說:“如果你沒有惡意,就放我走。”

茵點點頭:“行啊,你付我點買命錢,我就叫小黑放開你。”

對方又怒了:“我上哪兒去找錢給你!要殺就殺,別說這些廢話!”

茵笑得無辜:“沒現錢也不要緊啊,就當你欠我個人情。小黑,幫他把胳膊接上。”

脫臼後再接回去雖然沒什麽大礙,但始終還是會痛的,狂戰士從地上跳起來,拍拍一身的灰土,撿起自己的牛頭巨斧就走。

“小黑,你怎麽會知道我上這兒來了?”茵白占了人家的便宜,心情很好,就問。

黑加侖斜她一眼,不答反問:“如果我沒有跟來,你打算怎麽辦?”

茵拽著他順著樓梯往下走:“我知道你肯定會跟來的。那支隊伍總給人很奇怪的感覺,我實在不放心,總覺得如果不過來看看會後悔的。”

黑加侖被她拖著往回走,臉上看不出表情:“我也有這種感覺。”

茵大感意外:“是嗎?你也覺得那個留一字胡的男人不一般吧?”

“不,”黑加侖卻搖了搖頭,“叫他爸爸的那個姑娘,我好像在哪裏見過。”

咦?

小黑居然覺得人家眼熟?

茵忍不住取笑:“喂,難道是你以前喜歡過的姑娘?”

黑加侖卻不做回應,皺著眉似乎在努力回憶,看著他這個樣子,茵覺得心裏不太痛快,也就不再和他說話。

第二天一早大家吃飽喝足,收拾好東西就繼續前進了,距離索托瓦要塞不到一天路程的地方有個舊的軍需物資中轉站,現在雖然已經荒廢了,但通往南方五城的定向傳送陣還保留得很完好,在那裏做了一次傳送後,奔波了近兩個月的大家終於回到了埃洛達城。

布萊爾先生回自己的工房去了,從庫茲比克山中帶回來的寶穴數量龐大,夠他忙到明年了。其他人卻在去留問題上產生了矛盾,海默林曾是友好大使,金奇城中絕大多數的貴族都見過他,是無論如何都不能跟到王都去的,但如果把他留在埃洛達,茵又不放心,公國禁止使用死靈魔法,海默林又殘了一條腿,指不定要被人怎麽欺負呢。

留個人照顧他?茵也考慮過這個問題,但是留誰呢?最合適的人選莫過於天性善良,對埃洛達又十分熟悉的蘇緹,可是把蘇緹交給一個居心叵測的人,別說茵自己不放心,索蘭達爾也未必同意呢。

糾結了一天之後,腦細胞死光光的茵終於想到了主意。

“這個拿好,見到懷特祭司長就把信給他,然後就在神殿等著我們,王都那邊事情一結束我們就來接你,然後一起去貝利亞。行吧?”茵把一封燙了火漆的信塞進海默林的懷裏,那是她專程去向布萊爾先生討的親筆信,有會長作擔保,懷特祭司長應該不會介意收留這個可憐的王子一段時間。

海默林看起來情緒有點低落,坐在新的輪椅裏一聲不吭,等茵交代完了,也隻是微微點了下頭。茵本來打算親自送他到馬可波裏去,但又想到之前鬧得沸沸揚揚的吸血鬼事件不知道平息了沒有,最後還是決定避嫌,出錢送他傳送過去。

臨別時蘇緹笑嘻嘻地揮手:“海默林哥哥要乖乖聽祭司長的話哦,我們很快就來接你。”海默林苦笑了一下,敷衍地點點頭。

送走了海默林,四人又通過傳送陣前往距離王都金奇城最近的一個小城佩裏,原本直接傳到金奇城的魔法師公會最方便,但因為王都正在鬧政變,進出的管理都非常嚴,已經中止了通往全國的定向傳送,他們隻好先到佩裏再作打算。

出了佩裏的魔法師公會,索蘭達爾咂舌:“為什麽公國一次定向傳送要收兩筆費用?”他們從埃洛達出發的時候付過一次錢,剛才到了佩裏居然又被攔著收了第二次,這是什麽道理?

“你沒聽他們說嗎,這叫安全檢查費,”茵把錢袋紮好扔回次元,“現在是敏感時期,王室當然害怕外來的勢力幹擾到他們內訌,所以就設重重關卡不讓你靠近,等著瞧吧,一會兒進城的時候肯定還要交一次。”

果不其然他們在金奇城城門口又被攔了下來,茵隻得再次破費,才把四個人都弄進了城。

“王都的達官貴人之間都是靠送錢來走動關係,要請人幫忙也得看你給不給得起手續費,上行下效,所有的關卡在金錢麵前都是紙老虎,隻要你有錢,想進皇宮都沒問題。”茵熟門熟路地帶著他們穿過王都繁華的大街,找了一家偏僻的旅館落腳。

蘇緹不高興地嘟囔:“比埃洛達還要糟糕。”

茵忍俊不禁:“整個國家的氛圍就是這樣,你能怪誰去?就算不看錢,也是看地位,看名聲,看兵權……唉,出去走了半年,我倒有點理解傑裏曼先生的憤世嫉俗了。”

仍然是兩個姑娘一間房兩個爺們一間房,分別都洗了個熱水澡後大家到樓下餐廳集合,姑娘們擦幹頭發多花了點時間,下來時熱騰騰的牛肉飯和羅宋湯已經端上了桌,歡歡喜喜奔過去大快朵頤。

“茵,你最好不要這樣子出門。”黑加侖吃到一半,突然說。

茵茫然找不著北,低頭審視自己全身,沒發現什麽問題:“怎麽了?這條裙子不是你讓我買的嗎?”

索蘭達爾笑眯眯地叉起一塊牛肉:“他的意思是,你當初是闖了禍從這兒逃出去的,現在大搖大擺地回來不說,信仰神殿的人一定都認識你,絕~對不會放你進去的。”

原來是這個意思,茵鬆了口氣,還以為他突然改變審美又不喜歡這條羊絨連衣裙了,不過索蘭達爾的話確實有道理,自己雖說是流亡在外,但對外人而言仍然是伽羅家的小姐,現在伽羅家為了擁立費羅夫親王,已經和信仰神殿水火不容,自己想要混進信仰神殿尋找生母的遺骸,現在這樣子是肯定不行了。

“那……”要喬裝打扮一番?想到這裏,茵心裏一咯噔,發毛地望向躍躍欲試的索蘭達爾,終於知道他為什麽看起來那麽高興了。

“放心,我會把你打扮得誰都認不出來的。”變裝控終於迎來了曆史性的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