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梯門"叮"的一聲響了,唐辭從緩緩敞開的電梯門之間抬眼,看到了一個斜靠在瓷磚牆上的高挑身影。

穿了個人模人樣的黑西裝,身形熟悉到化成灰他都能認出來。

謝珩原本背對著他,正在和上一個搬貨的大哥說話,聽到電梯的動靜後,他的聲音一頓,然後轉了個身。

唐辭在他視線掃過來瞬間,迅速垂眼。

"躲什麽?"謝珩走過來,嗓音含笑,"這麽惹眼,以為低頭我就看不見你了。"

搬貨大哥彎腰正捧著箱子,"啊?"

謝珩這才施舍地看他一眼,語氣平淡不少,"你忙你的,有勞。"

大哥反應過來,"哦哦"兩聲,"你倆認識啊!那我先搬,你們聊著,謝先生你要是有事再喊我啊。"

謝珩很輕地"嗯"了聲,他對不熟悉的人一直沒什麽多餘情緒,嘴角噙了笑繼續看唐辭。

"看什麽?"

唐辭從電梯裏出來後就一直沒動過腳。

準確來說,他是搭東戶的電梯上來的,他現在要想回自己家,就得往左手邊拐,但是謝珩好死不死地攔住了他。

“讓開。”

謝珩沒讓,還沒頭沒尾地接了句:"好巧啊,你也住這裏。"

說得純他媽放屁話,明明就是盯著人搬過來的。

唐辭嘴角一抽,忍不住懟人,"你有病?讓開。"

謝珩:"不讓。"

"你要點臉。"

謝珩油鹽不進,"要那東西幹什麽。"

唐辭推他胳膊,謝珩就捂著手臂,"哎,傷口好疼。"

唐辭氣笑了,"你陰魂不散是不是?"

謝珩也笑了下,"你答應我你不搬家,我就不纏著你。"

唐辭:"……"

他確實打算明天就聯係搬家公司,果然謝珩還是太了解他了。

"別這麽看著我,畢竟我們……"謝珩頓了下,話在嘴裏繞了一圈才說:"不了解也說不過去。"

至於他話裏的"我們……"後麵是什麽,兩個人都心知肚明。

唐辭的表情一下就變得不太好看,有點陰鬱,但耳尖卻可疑地慢慢變紅了。

"怎麽樣,答不答應?"謝珩後退了一步,手撐在一側牆麵上,看著唐辭挑眉。

其實要是唐辭想,他完全可以從謝珩手臂下麵鑽過去,可惜偉大的神荼大人不會做這種事。

唐辭磨著後槽牙,抬腿,一腳踩到謝珩的皮鞋上,謝珩臉色一變。

唐辭滿臉皮笑肉不笑,"好啊。"

謝珩認為唐辭這是答應了,放下撐牆擋路的手,對著唐辭家門口比了個"請"的手勢。

唐辭走後,謝珩才低頭看自己鞋麵上的腳印,笑得滿臉**漾。

關上門,唐辭依然能清晰地聽見外麵的動靜,謝珩的語氣聽起來還挺開心,就是說出來的話卻一如既往挑剔的不行。

放著好好的十裏澗不住,非跑到這來纏著他。

明明不久前還想著暫時不要再看見謝珩了,結果二十分鍾後對方就追到家裏來了。

這是什麽現世報?

唐辭坐在**,手上一下一下轉著黑玉佛珠,心裏說不上的複雜。

搬家肯定是行不通的,他今天搬,謝珩明天就能恬不知恥地再跟過來。

不如直接搬人。

唐辭想著,抬手劈開一道鬼門,悄無聲息地回了桃止山。

-

這天晚上,頂樓東戶新家安置齊全,謝珩看著屋內的一切,滿意地點點頭。

現在有點晚了,謝珩想了想還是決定明天再去敲對麵的門。

畢竟他剛回來,一天見太多次麵容易惹人煩。

謝珩對於唐辭的性格還是很了解的,他說不會搬,就絕對不會出爾反爾。

他施施然坐在沙發上,手裏翻著他讓離澤給他找來的一些現代社會的書籍。

沒一會兒,離澤就開了道鬼門過來。

"哎呦,老大啊……"

他不是自己來的,手裏還拎了個小的,踉踉蹌蹌地從櫃門裏跌出來。

謝珩皺眉,抬了下眼,很快又繼續翻書,嘴上問:"什麽東西?"

離澤堪堪站穩,喘著粗氣說:"這是神荼大人讓人給十九獄送來的,說他和最近殺小孩的東西有關,讓您來審。"

"他送來的?"謝珩這才放下手裏的書,認真打量那渾身青黑的小孩,忽地眉頭一皺。

是妖鬼?

"把他拎過來。"謝珩說。

離澤卻有些猶豫,"老大,這小玩意兒可有點厲害啊,十九獄所有刑罰過了好幾遍,嘴特硬,還差點把其他獄使者給傷了,這才讓我……"

"廢什麽話。"

離澤噎了一下,這才把小孩拎到謝珩腳邊,小聲把話補完,"才讓我弄老實,正暈著呢。"

考慮到老大現在的身體,他不放心,就又添了句:"感覺這家夥有點邪門,您當心哈。"

謝珩冷聲:"他傷不到我。"

他說完,掐著地上昏迷的小孩下巴又仔細看了看,確實是妖鬼。

"怎麽樣老大?這到底什麽玩意兒,感覺人不人鬼不鬼妖不妖的……"

謝珩收回手,抽了張餐巾紙慢條斯理地擦拭指尖,又三言兩語將妖鬼的情況和離澤說了說,中間特意略過了唐辭那一部分,隻說以前也出現過妖鬼,那時候沒找到幕後之人。

"妖鬼?"離澤大驚:"還有這玩意兒呢,沒聽說過啊!"

謝珩"嗯"了聲,"很久沒出現了。"

離澤仍舊還有些雲裏霧裏,"那這次…咱們是不是要把那個什麽幕後黑手一網打盡了!"

"先放著吧。"謝珩的視線在那小孩身上掃過,輕描淡寫地說:"他快死了。"

這隻妖鬼的狀態很明顯就是剛消融完沒多久,而且肯定不可能撐得過第二次消融了。

離澤:"啊???"

謝珩擺了下手,"帶走吧,咽氣兒之後找個地方埋了。"

離澤肚子裏還有疑惑,但這會兒看老大不耐煩的神色也不敢問,老老實實地"哎"了聲,哪來的又回哪去了。

他走後,謝珩掐了下眉心。

唐辭把人送到他這,肯定也是認出了妖鬼的身份。

妖鬼再次現世,他們這回肯定是要將對方一網打盡的,但,這個小孩不是時機,還得再等。

比起幕後黑手,謝珩現在更擔心的是唐辭。

阿辭因為"妖鬼"的身份遭過不少罪,又是個喜歡把什麽都悶在心裏的性子,不知道現在會不會不開心……

惹人煩就惹人煩吧。

謝珩放心不下,還是起身去敲了對麵的門。

結果門敲了三聲,裏麵沒人應。

"阿辭?"

謝珩眉頭一皺,閉上眼將氣息探進門內,感受到一片空空如也。

裏麵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然人去樓空。

謝珩倏地睜開眼,唇角一揚,真氣笑了。

-

唐辭這晚住在桃止山,久違地做了個夢,與其說是夢,更應該算是某段往事。

那是他還在十裏澗的某個晚上,八月十六,月亮很圓很漂亮。

謝珩不知道從哪拎了兩壺酒回來,說要和唐辭同飲。

唐辭知道他向來有想一出是一出的破毛病,雖然一頭霧水,卻也能悶不吭聲地從容接受。

他心想:也許謝珩又犯病了。

果子酒本不醉人,但唐辭喝著喝著就有點飄,一飄起來,有些被他暗藏了許久的心思就容易像雨後春筍那樣冒出頭來。

他應該是在醉醺醺的時候說了什麽話,然後謝珩就隔著矮桌,俯身而來,抬著他的下巴吻過來。

嘴唇相接觸的一瞬間,唐辭酒醒了大半,手跟著一抖,杯中的酒也灑了大半。

唐辭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什麽,他對謝珩說了喜歡。

對一個撫養自己長大,對自己來說亦師亦父的人,說喜歡。

這是他藏在心裏好多年的心思,是逾越,是大逆不道,是犯上作亂,是他自己都覺得齟齬惡心。

但謝珩聽到後似乎並不在意,也不驚訝,甚至還主動吻了他,帶著輕柔的撫慰。

那天晚上,在唐辭慌亂地想要逃開時,謝珩拽著他的手腕將他拉回去,"阿辭喜歡我,我很高興。"

唐辭當時愣了下,然後主動吻回去。

他喝醉了,瘋點也沒關係。

再之後,事情就一發不可收拾。

第二天從塌上醒來的時候,唐辭躺在謝珩腿上,睜眼對上了謝珩含笑的目光。

榻上一片狼藉,到處都是曖昧的痕跡,唐辭渾身上下都是僵硬的,腰腹往下連著整片,稍微一動就牽扯著哪裏都酸痛。

"我們……"唐辭目光驚顫,聲音啞得不行。

謝珩笑笑,指尖撚著他一縷頭發細細把玩,調侃他:"就是你看到的這樣,我們阿辭如願以償了。"

唐辭臉紅的通透,動了動唇,連話都說不出來。

"嗓子疼了?"謝珩捏捏他的臉,用酒杯弄了杯水給他,扶著他肩膀起來,"喝點水。"

唐辭沒拒絕,接過酒杯一口一口慢慢喝。

"你昨晚哭得很厲害。"謝珩突然開口。

唐辭"噗"地一聲,嘴裏的水全噴到了謝珩半敞的衣襟上,他被謝珩恬不知恥的話嗆得連番咳嗽。

謝珩沒管自己滿身的水,抬手擦了擦唐辭唇角的水痕,笑著問他:"現在知道害羞了?"

"……"

唐辭不說話,他腦子裏有些昨晚的零碎畫麵,不多,但因為有某個瞬間是特別疼的,後來又很享受,所以印象很深刻。

總之,應該,好像……確實挺瘋狂的。

唐辭的臉不止是紅了,是在燒。

謝珩覺得好玩,從他手裏接過酒杯,幽幽道:"你昨晚抱著我要的時候可不是這樣的。"

"……"

唐辭抿唇憋了一會兒,麵紅耳赤又硬邦邦地說:"謝珩,你閉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