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的事情到這裏隻能先告一段落,至於和孩子家長交涉這種事,就是警察的任務了。
唐辭離開醫院後,隻身去了一趟十九獄。
他到的時候,離澤似乎剛打算走,神色看起來有一些匆忙。
"神荼大人。"離澤告了個禮,"您怎麽來了?"
他似乎真的很急切,嘴上是在問候唐辭,眼神卻已經飄遠了。
能讓離澤感到迫切的事……怕是和謝珩有關。
唐辭便多問了一句:"你有急事嗎?"
"呃……"離澤收回視線,故作淡定道:"沒有什麽事,您來十九獄是……見那小妖鬼?"
唐辭點頭,"嗯,謝珩說他還沒醒了,我來看看他的情況。"'
"確實還沒醒。"離澤臉上堆出一排笑,"老大說等他醒了就把人給您送去,您就放心吧。"
這話裏不難聽出對方的推脫之意,唐辭冷聲:"怎麽?你的意思是他醒之前我不能來?"
離澤臉上的笑一僵,心說這一個兩個怎麽都這麽不好糊弄呢。
"沒有沒有,您想見就見,我這就讓人帶您過去。"
"謝珩說一直是你在照顧他,所以就由你帶我過去吧。"唐辭眯了下眼,他倒是想看看這個離澤到底在幫謝珩瞞著什麽事。
"我……"離澤心裏急得團團轉,老大受傷了,他得過去給送藥,結果這剛出門就被唐辭給堵了。
偏偏他還不能在唐辭麵前說實話,不然老大的傷就白受了。
離澤從來沒覺得這差事有這麽難辦過,今天算長見識了。
做鬼怎麽這麽難。
見他始終猶豫不決,唐辭冷聲催促:"走啊。"
離澤隻好咬咬牙,應了一聲,扭頭給唐辭帶路。
"謝珩給你安排了什麽事?"走著走著,唐辭突然問:"不能讓我知道?"
離澤勉強笑了一聲,話裏話外跟著打太極,"哪能呢,老大什麽時候瞞過你呀,他對您的心可謂是日月可鑒,堅定不移……"
唐辭:"閉嘴。"
他停下腳步,目光犀利地看向離澤,逼問道:"我問最後一遍,他到底讓你去做什麽?"
離澤想說祖宗啊,我知道您看出來了,但是咱能別追根究底了嗎?
可惜唐辭聽不見他的心聲。
事已至此,離澤也瞞不過,隻好說:"既然您看出來了,那我就實話實說了,我本來是要去給老大送藥的,正巧您就來了,我就……"
"送藥?"唐辭目光一轉,"傷藥嗎?"
聞言,離澤驚訝地"咦"了聲,"您怎麽知道?"
"如果你是說他身上那些傷的話,我看到了。"唐辭淡然道。
還多虧了謝珩帶著一身傷在他眼前到處亂晃,想不知道都難。
這回他打定主意要對謝珩避而不見,一是決定徹查謝珩當初消失的原因,二是希望謝珩也能安分一點,老老實實地把傷養好。
"原來如此,早說您知道嘛!"離澤如釋重負道:"我這也不是故意不想告訴您的,您也知道,老大不太想讓您知道他受傷的事,怕您擔心。"
唐辭對離澤這個說法不置一詞,隻說:"你走吧,讓其他人給我帶路。"
離澤眼睛一亮,忙不迭道:"好嘞好嘞。"
看來神荼大人還是關心老大的,老大追人有望啊。
***
唐辭在十九獄一個獄使者的帶領下,來到了一個小房間,房間裏麵什麽都有,可以說是麻雀雖小,五髒俱全。
**躺著那個小妖鬼,因為謝珩幫他壓製了妖鬼之力,他身上的青紫色已經褪的差不多了,外表看起來和正常人沒什麽差別,模樣還挺端正。
唐辭用黑霧探進對方的身體裏,發現他體內的妖鬼之力果然因為壓製而正在安靜地聚集著。
但他也知道,等下一次消融的日子到了,這小妖鬼還是撐不過去,不是因為救不了,而是因為,這個妖鬼的身體已經到極限了。
正如謝珩所說,他救了妖鬼,卻隻不是讓這隻妖鬼多苟延殘喘了一段日子。
唐辭收回黑霧,心裏莫名有些難過,他和這隻妖鬼也算是同源,所以在這一瞬間,才會有這種細小伶仃的觸動。
不是所有人都像他這樣好運 ,有人護著長大。
從小的時候開始,謝珩就幫他梳理體內的妖鬼之力,甚至還為此受過傷。
所以唐辭的身體之所以能撐過去,除了他強烈的求生意願以外,絕大部分原因都是從小到大謝珩助他修煉的身體。
**的小妖鬼卻沒有這種好運氣,他應該是已經熬過去幾次消融了,可是卻不得正法,也正是因為如此,妖鬼之力已經將他的身體根基毀得沒剩什麽了。
就好似一副保存再完整的骨頭架子,也會一碰就散。
也許是眼前這一幕的情景和過去大有相似,唐辭看著他,就想到了自己小時候,一些記憶就控製不住的席卷而來。
唐辭第一次完成消融的之後也差點沒捱過去。
後來在某個天氣晴朗的日子裏,謝珩在閑聊的時候提起過那一天的情形。
當時外麵是隆冬大雪,十裏澗與外麵隻有一門之隔,卻完全是另一幅景象,謝珩在裏麵布了四季如春的陣法,雪花依舊會落進來,但裏麵的人卻感覺不到一絲冷意。
房間內傳出一聲痛苦而無力的低吟,謝珩猛地抬眼,原本抓著茶杯的手指一緊。
他撂下茶杯,迅速起身推開房門,漆黑的眼底映著塌上縮成一團的小小身影。
唐辭隻是躺在那裏,就足夠可憐無助,謝珩眸光一暗,心裏說不出的鈍痛。
他快步走過去,脫下外袍將滿身大汗的人裹起來,然後到隔壁房間抱著唐辭泡藥浴,藥浴一泡需要兩個時辰整。
結束後,謝珩把唐辭從浴桶裏撈出來,擦幹淨他濕漉漉的身體,再換上幹淨的衣服,抱他到**休息。
期間謝珩一直眉頭緊鎖,最後在確定了唐辭的身體狀態隻是過度虛弱之後,才鬆了一口氣。
他摸摸唐辭的額頭,低歎道:"好在是熬過去了。"
之後唐辭一睡就是兩天,最後是被餓醒的。
當時他醒了發現謝珩就閉眼坐在榻邊,唐辭年紀雖小,卻懂得不能隨意打擾別人休息,於是就躺在**,頭上的房梁幹瞪眼,瞪累了才緩緩眨一下眼睛。
實則他不知道的是,謝珩幾乎在察覺到唐辭呼吸變化的一瞬間就醒了,但他第一時間沒聽到**的小不點出聲,於是壞心眼的沒睜眼,他想看看唐辭都會做什麽。
結果兩人都默不作聲的瞪了得有半刻鍾吧,誰也沒等到誰。
謝珩快要裝不下去了,心裏正納悶著,就聽到誰的肚子響了,一串"咕嚕咕嚕"的聲音。
然後**的人似乎動了一下,有衣服布料摩擦的聲音,謝珩猜測唐辭應該是在捂肚子。
但肚子叫捂是肯定捂不住的,唐辭的肚子又響了好幾聲,幾歲的他偷偷看了一眼謝珩,隻感覺羞愧難當,巴掌大的小臉瞬間就紅透了。
謝珩終於忍不住,緩緩睜開眼,用盡全身力氣克製唇角的笑意,"這是餓醒了?"
唐辭悶不吭聲地把臉往被子裏縮了縮,隻露出半張臉和紅紅的耳尖。
"好了別躲了,有力氣吃東西沒有?"謝珩眼底藏著笑,把他身上的被子扯下來,"不就是肚子叫了幾聲,我沒聽見總行了吧。"
唐辭坐起身,眨了下水汪汪的眼睛,雙手環膝,悶聲說:"你明明聽見了。"
"我說沒聽見就是沒聽見。"謝珩支著下巴看他,饒有趣味地打量了他一會兒,在把人耳朵盯得更紅了之後,又故意問:"醒了為什麽不出聲?"
"你剛剛在休息。"唐辭小聲說。
謝珩心底一軟,笑著揉了揉唐辭的腦袋,"別看人不大點一個,想的還挺多。"
唐辭的頭發都被揉亂了,謝珩又幫他捋順,他的指尖會輕輕地擦著他的頭皮而過,觸感癢癢的。
對此,謝珩似乎有些樂此不疲。
過了會兒,他才收回手,站起來說:"有力氣了就下來走走,躺了兩天,別身體癱出什麽毛病來。"
"那你呢?"唐辭抓住他的袖子,眼巴巴地看著他,"你要去哪裏?"
聞言,謝珩頗為好笑地看他一眼,慢悠悠道:"去拿吃的,不然怎麽喂飽你的肚子?"
唐辭被說的更不好意思了,抿了抿唇,沒吭聲,攥衣袖的手指卻無聲無息地鬆開了。
"乖。"謝珩彎了下眼睛,轉身走了。
唐辭的目光追隨他的背影一直到門口,突然掀開被子,下床追過去。
謝珩聽到聲音後,轉身,低下頭看著已經跑到他身邊的唐辭,好氣又無奈道:"鞋都不穿,這麽怕我走?舍不得我啊?"
唐辭抓住他寬大的外袍袖擺,不吭聲,看著跟麵粉團子似的人,總在某些方麵骨子裏倔得出奇,幽黑的眼睛眨都不眨,看著亮晶晶的。
怪招人憐的。
謝珩想了想,將骨節分明的手遞到唐辭眼前,"牽好。"
唐辭這才鬆開衣服袖子,改為攥住謝珩的一根手指。
印象裏,這是謝珩第一次牽唐辭的手。
"後來你吃了整整兩盤炙牛肉,肚子都圓了,晚上死活睡不著,還連累我跟你一起熬著。"
每次說到這裏的時候,謝珩靠在樹上,笑吟吟地看向唐辭。
彼時唐辭已經十七歲,正是心氣兒盛的年紀,就聽不得謝珩說他小時候那些糗事,抱臂站在樹下,黑著臉和謝珩對視,目光不躲不避。
謝珩就會幽幽地歎口氣,小酌一口茶,"想想那時候你人還沒我腿高,好不容易被我養的白白胖胖的,比現在可愛多了。"
他後麵是怎麽就給人養成這副倔樣了的?
唐辭冷漠地勾起唇角,"喜歡可愛的你就再養一個。"
"真的?"謝珩探究的目光望向唐辭,明顯看到對方臉上的僵硬和不自然,他嘖了聲,"我看你心裏可不是這麽想的。"
唐辭梗著脖子,依舊嘴硬:"我就是這麽想的。"
謝珩怎麽可能再信他這話,他擺擺手,態度隨意且敷衍:"啊是是是,你說的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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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唐辭人都燒成灰了,嘴還是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