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辭覺得自己這一道鬼門開的有點莽撞,青天白日的,他直接把鬼門開到了市公安局裏。

沒別的原因,硬是剛才被謝珩那一句話氣得。

唐辭第一時間用黑霧遮住了攝像頭,這樣在監控裏就看不見他們的身影,隻要避開人,就可以放心行動。

這會兒周圍沒人,正是局內開會的時候。

"法醫署……"白巢默默念著門牌上的三個字,扭頭就發現叢良不見了。

"哎?叢良呢?"

唐辭:"他進不來這裏。"

公安局一派浩然正氣,叢良一個鬼自然進不來,這就導致叢良直接被彈到了門外,隻能委屈地縮在門口等。

白巢下意識就接了句:"那您……"怎麽進來的?

這話剛冒了個頭就被他及時掐斷了,懊悔地拍了下自己的嘴。

唐辭倒是沒介意,掐著佛珠淡聲說:"因為我是人。"

白巢本沒指望神荼能回答,聽到後隻訕訕地"嗷"了聲。

話雖如此,可唐辭身體還是莫名地有些難受,胸口壓抑,隱隱有些喘不過氣,好像自己也在受著排斥,隻是感覺很淡。

難道是體內的鬼氣還沒消除幹淨嗎?

唐辭察覺到身體的異樣,不適地皺起了眉,偏頭輕咳了兩聲。

"大人,"白巢小心翼翼地問:"您…沒事吧?您臉有點白。"

唐辭抿唇"嗯"了聲,沒多說什麽,擰著眉推開法醫署的門。

早上那三個小孩的屍體還在這裏,隨著時間推移,屍體有了新的變化,上麵的屍斑已經很明顯了。

唐辭沒有研究屍體變化的心情,他死死地盯著屍身,神情難看。

"大人我們究竟來幹什……"白巢話說到一半,在看到屍體後猛地收起疑問,大驚失色:"這,這怎麽會這樣?"

原來縈繞在屍身上的黑煙不見了,已經變成了尋常的屍體,什麽鬼氣妖氣,痕跡全沒了。

這些黑煙本來隻有他們能看見,尋常人是看不到的,可是現在連他也看不到。

白巢揉揉眼睛,不死心地問:"大人您還能看見……"

"不能。"唐辭冷著臉打斷他。

這無疑是一件糟糕的事情。

白巢心想:不知道這些黑煙的消失會不會和幕後凶手有關係……

而唐辭想的卻是:他這回可能真的要去找謝珩拿東西了。

真是要死。

於是白巢就看見他們神荼大人的臉都黑了,氣得又開始咳嗽。

正好這時候外麵傳來人對話的聲音,腳步聲也愈來愈近。

白巢斂神道:"有人來了。"

唐辭自然也知道,再度劈開鬼門,而就在這一瞬間,他感覺到心肺劇痛,眼前一黑,差點沒暈過去。

他的身形晃了晃,被白巢扶住,"大人!"

唐辭穩住心神,"走。"

鬼門關閉的一瞬間,法醫署的門剛好被外麵進來的人打開。

與此同時,唐辭和白巢的身影從公安局門外的鬼門裏出來,剛好就在蹲著的叢良麵前。

唐辭咳了幾聲,離開公安局,他身體裏的那股壓抑不適感才驟然消失。

"大人!你們出來了!"叢良眼睛一亮,興致勃勃地往白巢身後看,"屍體呢屍體呢?"

"我看你像個屍體!"白巢像看傻子一樣看叢良。

這得多蠢的鬼啊才能真以為大人是來偷屍的?

白巢:"大人您沒事了吧?"

"怎麽了?"叢良急著追著問:"大人怎麽了?"

唐辭"嗯"了聲,"你們先回去,一個小時之後再來找我。"

白巢猶豫著問:"那您……"

"找人。"

唐辭轉身離開。

-

唐辭有許久沒回過十裏澗了。

準確來說,從謝珩突然銷聲匿跡之後,他就沒回過這。

小時候住在這裏的時候,從來沒想過這會變成他心裏隱晦不願提及之處。

時隔九十六年,唐辭才再一次站在十裏澗的殿門麵前,感覺既熟悉又陌生,一時讓他有些時空錯亂的愕然。

說是"殿"門,其實裏麵並沒有什麽構造奢華的宮殿,以前這裏甚至兩側全是楓樹。

小時候謝珩嫌他太單調無趣,硬是搞了一堆樹苗來,讓他每天過來澆水施肥,告訴他如果不好好照顧的話,樹會死。

唐辭不舍得讓樹死,所以每天特別勤奮認真地將那些樹照顧長大。

後來長大了一點唐辭才知道真相:謝珩弄的那些樹和他自身息息相關,謝珩不死,樹就不會死。

所以那段時間根本就是謝珩故意控製那些樹苗的生長,給他造成了一種楓樹是在他精心照顧下才能茁壯成長的錯覺。

難怪那時候謝珩每天悠哉悠哉地看著他忙來忙去,笑得樂不思蜀。

偏偏唐辭當時還信了謝珩的鬼話。

知道真相後,唐辭生了足足一個月的氣。

但是他小時候生氣也沒有什麽特別過激或者異常的反應,唯一的表現就是人更不愛說話,更喜歡悶聲犯強了。

以至於謝珩一周後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他是在生氣,摸著他的腦袋,有點好笑又無奈地說:"讓我看看這是誰家的受氣包子在這蹲著裝啞巴?"

唐辭板著臉瞪他,他跟沒看見似的,煞有其事地說:"啊,是我家的。"

然後謝珩就每天勾著他的手指,妖界鬼界玩一圈兒,變著花樣哄了大半個月才哄好。

而且就算是哄好了,唐辭都沒再給那些楓樹澆過一次水,甚至還非要看到謝珩親自忙活,才肯露出一個半笑不笑的表情,倔得出奇。

用謝珩以前的話來說,"十條驢都拉不動的磨盤",就是說他。

所以十裏澗的一整片楓林,都是他辛辛苦苦邁著小短腿,親自照顧得來的。

……

唐辭隻是在門口,隔著堪比天高的牆門看了一眼,腦海裏就不受控製地回想起這些,至於更多的……

他微微蹙眉,這也是他不願意再回這裏的原因。

牽扯太多,記憶太多,割舍不斷和舍不得的就太多。

他站在原地抿了抿唇,有些沒來由的難過。

"神荼…大人?"離澤剛受完刑回來,渾身掛彩,遠遠就看見十裏澗殿門口站著個熟悉的身影,走近一看,居然還還真是。

這可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唐辭偏頭,險些沒認出來人,"離澤?"

"你讓謝珩打了?"

離澤:"……沒有。"

他不好意思說自己是因為衣服沒挑好而且還在老大麵前多嘴才被罰了,隻問:"您來找大人?"

"我來問他要我的東西。"唐辭說。

離澤抬抬手,十裏澗的殿門無風自開,像在邀請故人歸家,"您好久沒回來過了。"

"不必。"唐辭在殿門打開的一瞬間背過身去,扣了下手指,冷硬地說:"你讓謝珩出來。"

他不想再看見裏麵的一草一木了,尤其是那一片灼熱的楓林紅海。

或者說是不敢再看,他怕自己再看,就真的再也挪不開眼了。

"大人……"

離澤的嘴唇動了動,他其實很想勸唐辭回頭看一眼。

裏麵楓樹枯了,花草樹木荒了,屋子也破了,十裏澗已然不是當初的樣子了。

而你心懷怨念的那位,有苦衷。

不過離澤同時又慶幸唐辭沒有回頭,因為老大應該不會想讓唐辭看到十裏澗現在的樣子。

起碼在這片楓林恢複原貌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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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舉手:真的不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