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以師徒傳承的瓊山不同, 聖海宮是以血緣傳家的門派。
血緣締結起的宮門使得他們內部無比團結,甚少出現叛徒,但也正因門派承繼選親而不選能, 聖海宮漸漸從上清天數一數二的門派, 漸漸沒落成二流宮門。
不過瘦死的駱駝也比馬大, 黎丹姝跟隨聖海宮眾人登上大船,一路向聖湖中心的聖海宮駛去時, 還是忍不住露出了驚歎的目光。
此時正是天嘵未嘵之際, 聖海宮似一朵將醒的蓮花般落在聖湖中央, 船使得近了,**起一波波漣漪,激起一層清澈的靈力隱隱浮出, 更顯得聖海宮如天宮瑤池。
黎丹姝下船的時候還在想, 也難怪魔域天天都想要反攻上清天。瓊山未經雕飾,有的是生氣盎然的美;聖海宮窮極人力,是魔域金殿推翻再起三百次也及不上的奢華精致;即便弱小如黎門, 也有青山台為一景。除了蠻荒般的血色月亮外就隻剩焦土和岩漿的魔域, 生存環境確實太惡劣了。
大船駛到了聖海宮宮前的碼頭, 這會兒天已經微微亮了。
聖海宮的弟子早已恭候在白玉階前等著他們, 巫馬暉率先下船,隨後在一眾弟子的行禮聲中, 向晅曜引薦著前排弟子。
巫馬暉道:“這位是我座下大弟子, 下屆瓊山宴, 應當便是他代表我聖海宮了。”
那名大弟子聞言向晅曜等人行了一禮,自我介紹道:“在下巫馬城, 見過各位。”
黎丹姝本沒覺得哪裏不對,不想晅曜瞥了一眼巫馬城驀地開口:“你不是巫馬氏。”
那弟子微怔, 似是沒想到晅曜會一眼認出,巫馬暉連開口解釋:“城兒雖不是我巫馬氏血親,但他由我撫養長大,更與小女一早締結了婚約,也算是我巫馬氏了。”
晅曜似笑非笑地看了巫馬暉一眼。
巫馬暉渾然不覺,隻請他們入內,黎丹姝想了想,還是跟緊了些李萱。
進入聖海宮後,天色不過剛剛破曉,巫馬暉命人領他們先去休息。果不其然,巫馬暉給他們準備了三個房間,瞧著在同一院落裏,其實各不相鄰,若要繞過裝飾的假山池林,還需要點時間。
黎丹姝果斷說:“我與李姑娘一間就好。”
領路的弟子聞言感到為難:“可是宮主吩咐——”
黎丹姝笑著說:“聖海宮招待已足夠好了,我與李姑娘一路來都行住一處,也習慣了,實在不想分開。”
李萱明白了黎丹姝意思,也開口道:“確實如此,便是你帶她去了新的屋子,她也還是會來找我的,不必麻煩了。”
領路的弟子見兩人都這麽說,隻好作罷了。她向兩人告辭離去,晅曜方才將視線重新收回。
李萱問他:“怎麽樣?”
晅曜蹙眉道:“陣法很多,監視用的不提了,甚至還有傳送陣法。”
李萱:“能處理嗎?”
晅曜點了點頭,接著往幾個方向去了。黎丹姝隻見他指尖凝著靈力隨意劃了幾道,自進聖海宮起,那股如影隨形的不適感即刻消散了許多。
黎丹姝順口便問李萱:“晅曜還懂五行陣法嗎?”
李萱頷首,她語帶羨慕道:“他生來特殊,萬般道法於他都可歸於一物,學什麽都容易。大師兄也說過,於晅曜,技法修為都是次要,他隻需要修心就能大成。”
黎丹姝輕聲問:“那他修成了嗎?”
李萱沉默了一瞬,指著晅曜與黎丹姝咬耳說:“他剛劈了鏡海,你說呢?”
晅曜聽見了自己的名字,他回過頭不快道:“李萱,你偷偷說什麽呢?”
李萱不想惹到他,掐頭去尾說:“說陣法的事。”
晅曜狐疑地瞧了李萱一眼,轉而對黎丹姝說:“你別信她說的,執道都能執出心魔來,陣法就更不怎麽樣了。”他不知想到了什麽,耳尖微紅了一瞬,又說:“如果你想學陣法,我也可以教你。”
總也學不會忍讓付出的瓊山劍,自然也不能算是修成的瓊山劍。黎丹姝明白李萱的意思,可她看著晅曜,實在也想不出他成熟穩重的樣子。她甚至覺得晅曜這樣也挺好的,她自己處處委曲求全,早就不記得恣意而行是什麽感覺了,晅曜若是能一直如此,也未必就是壞事。
而晅曜如此強大,想來也是能一輩子任性妄為下去的。
黎丹姝忍不住微微笑了起來,在晅曜一眨不眨的視線裏,點頭說:“好的謝謝,不過陣法消耗靈力太大了,我沒什麽興趣。”
晅曜即刻便如一隻癟下去的氣球般聳拉了眉眼,他不快的“哦”了一聲,黎丹姝想了想,又說:“但我有別的事情想要請教你。”
晅曜聞言抬眸,他輕快道:“你想請教什麽?”
黎丹姝是真的好奇,他問晅曜:“你是怎麽發現巫馬城不是巫馬氏的?你之前見過他?”
見黎丹姝是問這個,晅曜頗為無趣。他回答說:“很簡單,他身上的靈力運轉方式不是聖海宮的方式,而是觀天宗的。”
黎丹姝聞言,幾乎立刻想到了一個門派,她忍不住向晅曜確定:“五十多年前,石無月毀掉的觀天宗?”
晅曜想了想:“應該是吧。我也不清楚,我隻是看過他們的心法。你和觀天宗有舊?”
黎丹姝陷入沉思。李萱看了沉默的黎丹姝一眼,低聲告訴晅曜:“觀天宗是當初與黎門一並被滅的門派之一。”
晅曜怔住,他本能看向黎丹姝,說:“你想要我幫他嗎?”
黎丹姝聞言訝然:“你為什麽會這麽想?”
晅曜心想那當然是怕你觸景生情,隻是他還沒想好怎麽說才不會顯得他太沒麵子,黎丹姝已經飛快道:
“我覺得我們應該從他開始查。”
晅曜聞言:“?”
黎丹姝深思熟慮後說:“我了解這種人的心思,這麽久了還用觀天宗的心法,一點聖海宮的痕跡都沒留下,當然,這裏定有聖海宮對他的提防壓榨,除此之外恐怕也有他自己的意願在。”
“改換門庭就罷了,姓氏都要拋棄,甚至還要以自身的天賦為別派搏名。這種人,十個裏八個都會心裏變態,恨天恨地恨全家,他肯定不和聖海宮一條心,從他那兒挖,一定能挖出點東西。”
晅曜&李萱:“……”
李萱小心道:“黎姑娘,你不傷心嗎?”
黎丹姝茫然:“我傷什麽心?”
李萱道:“觀天宗滅門和黎門……”
黎丹姝果決道:“那是石無月造的孽,他都不對觀天宗感到愧疚傷心,我同情觀天宗做什麽。最多觀天宗要複仇的,我幫著遞刀。”
這回輪到李萱驚在當場了。雖說傳言大多有誤,但是當年黎丹姝迷戀石無月是真的啊,黎丹姝可是親自給蒼竹涵寫過信告喜的,而後來她護著他一同墜入魔域的事,也無疑驗證了這一點。
黎丹姝回到瓊山,因為蒼竹涵的緣故,從沒有人問過她和石無月如今的關係。當年不惜生死相隨,這份“驚天動地”的感情連從不聽八卦的摘星真人都被震驚了,不太可能說沒就沒了吧……
李萱猶豫好久,不確定道:“黎姑娘,你對石無月……”
提到石無月,黎丹姝還沒來得及自表衷心,晅曜已經搶白道:“她不喜歡石無月了了!”
黎丹姝:“……對,我當年瞎了眼。”
李萱聞言即刻頷首認同:“沒錯,石無月陰險毒辣,乃是不齒小人,黎姑娘回頭是再正確不過的事情了。”
黎丹姝還沒有接話,晅曜已經同樣認同地點了點頭:“不錯,她現在挑人的眼光好多了。”
“現在?”說完,李萱也有點好奇:“黎姑娘有新的心上人了嗎?不知是誰這麽幸運?”
黎丹姝一下被架在了火上烤。
她一抬頭,就瞧見晅曜目光炯炯地盯著她,滿懷期待地等著她在李萱麵前“剖白心意”。
李萱甚少好奇這些,可黎丹姝前一段“感情”實在太有名了,加上裏麵夾著蒼竹涵,作為蒼竹涵的師妹,她也很想知道師兄的結果,所以也盯著黎丹姝,想要個答案。
單獨騙騙晅曜就算了,若是真在李萱麵前說她喜歡晅曜,怕是有麻煩。可若是不說,又怕晅曜糾纏不休。
黎丹姝心裏發急,頭一次非自控的紅了臉。
她整個人被憋在當場,偏偏晅曜眼睛還亮晶晶地盯著黎丹姝,大有你不說我說之意。
她急得跺腳,惱怒道:“這種事怎麽好隨便說!”
說罷,趁著這兩人還沒反應過來,趕緊腳底抹油,落荒而逃。
兩人看著黎丹姝氣勢洶洶衝進了屋子,呯地關上了門,終於察覺到自己做錯了。
晅曜心想,黎丹姝看著也不是膽大的,估計在李萱麵前不好意思說,倒也不必硬來,反正她喜不喜歡的,都告訴過他了,事實如此,無需爭辯。
李萱心想,黎丹姝是蒼竹涵找回來的,三池是他背著過,金丹也是他忙著補,再加上黎丹姝在瓊山的這些日子,除了蒼竹涵,也就和晅曜比較熟,她總不會看上晅曜,那喜歡蒼竹涵也是板上釘釘。當年她畢竟看錯過石無月,連累的蒼竹涵重傷,如今回頭不好意思明說,也是理所當然。
晅曜與李萱對視了一眼。
晅曜還是想表達一下自己被喜歡的事實,暗示李萱說:“她喜歡誰其實挺明顯的。”
李萱讚同地點頭:“確實。”
交流完畢,兩人都覺得從對方的口中得到了己方答案的肯定,當下越發對自己的想法深信不疑,滿意離去。
隻有黎丹姝,她進屋不久,就發現紅珠用來聯絡她的月珠微微閃爍了起來。
她心中一緊,正巧這會兒李萱進了門,黎丹姝情急之下隻好拜托李萱替她尋些吃食,才支開了李萱片刻。
月珠閃爍的頻率越來越高,黎丹姝從窗戶瞥見晅曜也回了屋子,方才布了結界,接受了通訊。
通訊一連,紅珠的臉便出現在了虛空之中。
瞧見紅珠,黎丹姝心緒翻湧,她剛想問候一句,就聽見紅珠大人皺眉道:
“黎丹姝,你怎麽打扮得這麽可憐,瓊山窮到沒衣服給你穿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