瓊山眾人發生的對話, 黎丹姝全然不知情。
她雖然掛心著蒼竹涵的修道問題,但還是沒能挨過清洗身體後的疲累,靠著床柱睡著了。
等她睡醒時, 她已經整個人被安穩又妥帖地放平在了**, 身上蓋著蓬鬆溫暖的被子, 睜開眼的時候,全身的疲憊都似被水洗過, 整個人輕鬆又愜意。
黎丹姝忍不住坐在**抻了個懶腰, 她眼尖的發現不遠處的衣架上還掛著嶄新的衣服, 衣服的顏色是鮮豔的紅色——這樣鮮豔的顏色,一看便能猜到不會是聖海宮或是瓊山能有的。
那這件衣服的由來就呼之欲出了,應當是蒼竹涵在遊曆途中瞧見了, 給她帶回的禮物。
黎丹姝下床後攤開裙子瞧了瞧, 這裙子上還用微微泛著光的金銀線繡著蝴蝶與花朵,袖口處更是大麵積地用細碎的寶石點綴著花紋,更要緊的是, 尺寸剛剛好。
她看著全新的裙子, 忍不住翹起了嘴角, 將裙子比在身上轉了個圈。
裙角泛開一圈圈的漣漪, 就像是一朵隻開給她看的小花,她將這份禮物妥帖地穿在了身上, 甚至為她仔細地梳了個新的頭發, 戴上了她最漂亮的首飾。
當黎丹姝提著裙角出門時, 在院中等候的李萱完全被她驚豔。
她眼中的讚色毫不掩飾,兩步迎上黎丹姝笑道:“丹姝姑娘, 大師兄選的衣服真適合你。”
黎丹姝也沒想到蒼竹涵會給她帶回這樣一件裙子,畢竟“她”喜歡的慣來是簡單清亮的顏色, 為了出劍方便,也不喜歡衣飾累贅。會喜歡這些的,隻有從前沒有形體的自己。沒辦法,她這麽好看,也實在是忍不住不去打扮自己。
黎丹姝抿著嘴角笑了笑,她同李萱說:“我也很喜歡這件裙子。”
她瞧見了李萱肩上的落花,知道她應當在這兒等了好一會兒,主動問:“李姑娘,你來找我是有什麽事嗎?”
李萱點了點,她顧忌著黎丹姝的身體,邀請她坐在石凳上談。
“也不是什麽大事,隻是想著事情既了,也該和你說說結果才是。”李萱甚至還給她倒了杯茶,看起來確實沒有什麽著急要緊的事情。
“巫馬城和巫馬長緣被摘星師叔廢了修為綁了,估計要送上瓊山,擇日以仙首名義召開瓊山宴正式審判。”
黎丹姝對這個發展不意外,摘星真人作為當世最強,便是當初的石無月也奈何不得她,要對付這兩個人,還不是手到擒來。不過黎丹姝猜李萱應該不僅僅隻是來說這兩人的結果的。
果然,李萱在說完這句後,又接話道:“我以問心咒審問他們兩人的時候,審出些很有意思的事。”
“黎姑娘,你知道石無月在魔域稱王道尊了嗎?”
黎丹姝:“……”
她稍許避開眼,低聲道:“猜到了。”
李萱點點頭,她說:“上清天其實也有所預計,所以這些年來也不敢懈怠,隻是聖海宮這事徹底證明了當初瓊山並非杞人憂天。”
想到黎丹姝與石無月的糾葛,李萱還是比較客觀地描述了聖海宮的事情:“月山河是魔域的使者,雖然不知道他是如何與魔域聯係,但就巫馬城的供述來看,他極可能是石無月一早留好的後手。”
李萱將巫馬城交代的事情向黎丹姝娓娓道來。
事情還要從巫馬代尚修為突然大漲說起,正如他們猜測的那樣,巫馬暉為了聖海宮的傳承,剜出了巫馬長緣的金丹作為巫馬代尚結丹的築底。而巫馬暉之所以能有這個辦法,則是月山河給他的。
“巫馬城在聖海宮掙紮求生那會兒,曾被巫馬代尚丟進過聖湖。巫馬長緣為了救他,也跳下了聖湖。巫馬長緣有巫馬氏的血,那血浸在聖湖裏,指引她找到了璃鏡玄境。
“說起來也是因緣巧合,巫馬氏祖師立派之時並不知道玄境之事,但他們因是瑤池仙人之後,於璃鏡倒有一定影響。巫馬長緣便是借著血脈誤打誤撞開了玄境,放出了藏於玄境中的月山河。”
“我猜他應該是大妖魔之後。”李萱謹慎道,“多年前被石無月收歸手下,安置於玄境中沉睡,畢竟當年聖海宮也有簇擁他的巫馬氏——隻是大師兄敗他敗的太快,他沒能來得及用上此人,反倒在五十年後為禍了聖海宮。”
李萱不知道幻境的事,自然猜不到月山河其實就是被關在其中戰神骸骨,黎丹姝也不知道如何開口提醒,隻好先唔了一聲。
“這個人醒來後,便用秘法與石無月取得的聯係,又看出了巫馬暉愛子心切這點,給他提供了剖丹自養的法子。”
這話剛一說完,李萱便有些後悔。黎丹姝也是被石無月剖丹自養的受害人,她貿然提及,無疑觸碰了她的傷疤。
其實黎丹姝還好。這話她早就在當初為了試探巫馬長緣時便提過不知多少次了。
被剖丹那會兒確實很疼,然而最疼的不是肺腑靈脈,最疼是因為力弱而必須藏住恨不能生啖其肉的心,不僅要作出假意愛慕迎奉的模樣,還要幫著對方在魔域潛藏逃匿。
石無月的陰狠絕智沒人比黎丹姝更清楚,若不是忍下這常人所不能忍,她也不會最終成功騙過了石無月,在這個慣喜歡斬草除根的冷血怪物手下活到今日。
黎丹姝表情沒什麽變化,她甚至點了點頭,應下了李萱的說法:“不錯,石無月確實有這樣的法子。他當時重傷,也是吞了我的金丹後方得以喘息。”
李萱有些心痛,她也不知道該如何安慰黎丹姝,隻能掠過這個話題,快速道:“巫馬長緣因此被犧牲了。她被犧牲後,巫馬城一直在為她尋找延命之法,他甚至求到了醫穀,隻可惜巫馬暉怕奪丹之事被瓊山所知,硬是派人把他抓回去了。”
“之後巫馬長緣日漸衰弱,本是活不過今年。幸運的是——之前離開了聖海宮的月山河又回來了。他這次回來,不僅給了被晅曜重創再無進階希望的巫馬代尚魔域邪功,更是給了巫馬長緣一個活命的新機會。”
李萱說著,忽而提及了先前:“丹姝姑娘還記得先前晅曜與大師兄除掉的相城魔人嗎?”
這事黎丹姝當然記得,就為這廢物相城主,她還被晅曜追殺了好幾日。
見她點頭,李萱繼續道:“相城事敗,石無月又不知從何處得了新法,方才命月山河收集陰時陰日的女子,隻待合適的陰時,取其精血送回魔域供他享用。月山河便是為此回到的聖海宮,畢竟不離城是凡間女人最多的地方。”
剩下的事情雲裳都說了,黎丹姝接口道:“然而月山河一個人畢竟很難抓這麽多女人還不引起瓊山注意,他需要聖海宮的幫助,所以用邪功堵了巫馬暉的嘴,又用精血滋養神魂的法子**了巫馬城加入他這一方。”
李萱頷首:“正是如此。”
她慶幸道:“好在我們來得及時,陰時未到,這些無辜的人都還活著,石無月的陰謀也未能得逞。”
“如今除了在聖湖消失的月山河,其他主謀都已被擒,沒讓石無月造成什麽大的傷害。”李萱說,“我們也有了足夠的證據好給上清天其他門派提個醒。畢竟若是石無月真修成了,他是符合傳說中劈開魔域大門,放出群魔要求的那個人的。”
所以才要專門開一場瓊山宴來警示。黎丹姝表示她明白這前後緣故了,頓了頓,想到月山河的情況,她還是多了一句嘴:“既然月山河下落不明,我們是不是最好在不離城待到陰時結束?以免我們走後,他借著空檔再生事。”
李萱讚同點頭:“師叔正有此意。”
黎丹姝見摘星真人心裏有數,便安了心。李萱笑了一聲,又說:“我與你說這些,原意倒不是想讓你多了憂慮煩惱,隻是想讓你知道我們在做些什麽事,好安安心心在不離城逛些日子。”
“我師妹蘭華,你們已經見過了,她在不離城有些產業,正想要招待你一二。”
見李萱提到蘭華,黎丹姝也露出笑意,她肯定道:“看來你的心結徹底解了。”
李萱承認,她感慨道:“是我當初太過傲慢,高看了自己,也小看了蘭華。”
“她說她從不怨我。她說她隻恨自己眼盲心瞎,瞧錯了人。”李萱眼中隱有晶亮**,“可我知道,人生在世,哪有一生順遂。遇人不淑是或許之事,實難避免,錯的是目不容塵的我。”
“從前,我隻知挫其銳、解其紛,卻忘了和其光、同其塵的道理。”
“是我驕妄,幸而尚能改過,還能改過。過失之人,也仍願期我改過。”
“丹姝姑娘,謝謝你願意幫我來這一趟。”
黎丹姝瞧見有隱隱金光現在李萱眉間,知道她是真正明解了過往,甚至道心逾固了。她發自內心地為李萱高興,同她說:“萱姑娘,我也很高興能來這一趟。”
兩人麵麵相覷,又忽而一笑。
李萱搖搖頭,將心緒整理好,終於想起了最後一件事。她說:“哦,晅曜請我轉達,說你若是醒來了,有空去趟碼頭,他好像有事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