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絮每天依舊溫習功課,累了,就下樓來幫一下診所的小忙。

但被偷走的行李箱,依舊沒有下落,林絮也越來越焦急,她的學習資料都在箱子裏呢!這可怎麽辦啊!

眼看馬上就開學了,一開學還有考試,一直借用江澈的課本並不是好辦法。

江澈估計是看出了什麽,但他啥也沒說,隻是在後來的兩天裏,不見人影。

兩天後,林絮再次見到江澈。

他像一頭暴怒的獅子,將一個穿西裝的中年男子掄起來按在樹幹上。

他們在激烈的爭吵。

江澈舌尖舔了一下後槽牙,冷笑一聲,漆黑的眼眸溢出一點陰鬱之色。

“我說過你再出現在這兒,我會打斷你的狗腿!”

“澈兒,爸爸是來謝謝你的,公安局那邊……”

“閉嘴!”

“你不能總帶仇恨,那件事……”

“徐威,你娶了新老婆,生了大胖小子!”江澈眼底又沉又冷,“恐怕已經忘記我媽長什麽樣了吧!”

“澈兒,回家吧,爸爸可以給你更好的生活,在這浪費時間,你會後悔的。”

“嗬?後悔?”

江澈低下脖頸看中年西裝革履的男子,銳利的眼睛緊鎖著他,那股痞壞勁又出來了,掃了一眼中年男子旁邊停著的賓利:

“徐威,該後悔的人是你。”

中年男子沉默:“……”

話落,江澈掄起拳頭朝中年男子臉上砸去。

那穿西裝的男子也不是省油的燈,兩人快速扭打了起來。

林絮沒有聽到全部的爭執過程,但看到二奶奶迅速沉下來的麵色,她知道情況不妙。

戰況愈演愈烈,兩人你來我往,最後還是二奶奶怒吼一聲“你們都住手”,二人方才停下。

江澈和中年男子兩人臉上都掛了彩。

尤其是中年男子,嘴角都破了,滲血了。

他擦了一下,苦笑一聲,還想說什麽,但目光觸及江澈那冰冷的眼神又縮了回去。

江澈眼角上挑幾分,渾身散發著囂張的氣息:“還不快滾!”

中年男子搖搖頭,最終沉默著開著賓利走了。

二奶奶轉身進了診所,仿佛這樣的場景上演過千百回,已經見怪不怪。

鬧劇倉促收尾。

江澈和林絮的目光在空中交匯。

兩人都愣了一下,林絮率先別開臉。

少年的臉上餘怒未消,緊緊咬著後槽牙,雙眸中還寫滿戾氣,劇烈的運動後胸膛一起一伏。

她都看到了?

怕了?

看到林絮的下意識別開臉的動作,江澈的心髒瑟縮了一下。

林絮剛想跟上二奶奶的步伐,就被大步走來的江澈擒住手腕。

他二話不說,拖著她往前走。

林絮:“???”

江澈一點兒也不溫柔,林絮覺得手腕處疼極了。

少年的力氣很大,不給她掙脫的機會,他一路拽著她到了樓梯口。

不得不承認,這副模樣的江澈,像一頭盛怒下的小獅子,尖銳,充滿殺氣。

有些可怕。

正當林絮想抬腳踹人,前頭的男生出聲了,“來給我上藥。”

林絮心底歎氣,上藥就上藥,拿我發什麽火呢!

兩人在木質樓梯上踩出“吱呀吱呀”的聲音,到了三樓,江澈在櫃子裏熟練的找出藥水藥膏。

江澈:“先清創,再塗碘伏。”

林絮點點頭。

結果下一秒,江澈撩起上衣下擺。

“唰”的一聲脫了下來。

江澈的身材很好,腹肌一塊一塊的排列整齊,性感的人魚線向下延伸,林絮耳根子刷的紅了,她連忙閉上眼睛。

非禮勿視!

江澈:“害羞什麽,又不是沒看過。”

林絮:“……”

林絮以為江澈的傷口,就是臉上脖子上那些呢,結果背上還有一大堆,太嚇人了。

沒錯,他背上的傷口確實怪嚇人的,有腫起來的紫色淤青,也有被劃傷而翻出血肉的傷口。

細數一下數量挺多。

才消失兩天,就帶了滿身傷回來?

他去幹嘛了?

地頭蛇們打群架?

林絮倒吸一口冷氣,“這傷口那麽多,還是去醫院吧?”

江澈剝了一塊糖放在嘴裏,淡淡道:“我自己有把握。”

林絮:“……”可我沒把握啊。

江澈轉身背對著林絮,背上的傷口一一展現在林絮眼前。

然而身後的人一動不動,他不由得催促:“別愣著,先用生理鹽水清創。”

林絮被趕鴨子上架,隻好乖乖點頭:“嗯!”

江澈是麵對窗外的,他在窗戶玻璃的反光裏瞄到斜後方林絮的樣子。

小姑娘上藥的動作,和她的性格一樣嬌嬌軟軟,那卷翹的睫毛忽閃忽閃的,像個易碎的陶瓷娃娃。

和他媽媽形容的一樣呢!

然而,他忽然很想把這個場景打碎。

林絮用生理鹽水清洗傷口,江澈全程咬牙不吭聲。

之前含在嘴裏的糖果被他抵在後槽牙處,一絲絲的甜味抵擋不住清創的疼痛。

盡管是忍耐力極好的江澈,身體依舊會不自主的顫抖。

林絮的心也跟著揪起來,下意識放緩手中動作,細軟的指尖勾勒著少年脊背的輪廓。

女孩的每一下動作都寫滿溫柔。

江澈心底還憋著一股悶氣,故意冷嘲熱諷:“手軟綿綿的,你沒吃飯啊?”

林絮:“……”

這什麽人啊!又凶又壞!

上藥過程約摸十幾分鍾。

因為,近距離麵對青春期男性的肉體,林絮的耳根子是全程紅著的。

終於結束了!

林絮心中暗暗鬆了一口氣,懸著的心也落了下來。

江澈光著上身,等待剛塗的藥膏幹透,他突然很煩躁地推開窗戶,在褲子裏摸索著打火機,準備點一根煙。

林絮眼疾手快地抽走江澈指尖夾著的煙。

江澈臉色黑了黑,“煙給我。”

林絮搖搖頭。

他猛得一腳踢在一旁的椅子腿上,低罵了一句:“操!”

林絮以為江澈放棄了,實則不然,他不知道從哪裏又變出一根新的煙,並以極快的速度點燃。

看著男生熟練的吐出一個煙圈,林絮皺了皺眉頭,這是她第一次看到江澈抽煙。

林絮張張嘴巴想說什麽,但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江澈不耐煩道:“你想說什麽?”

林絮遲疑了一下,“那個男人是你爸爸?”

江澈單手抄在褲兜裏,單手抽著煙,灰白的煙霧吐出來。

許久沉默後,男生悶哼一聲:“不關你事。”

江澈垂下眼皮,掩飾住所有的情緒,半響後,他沒來由的說了一句:

“林絮,你怕我?”

他的眼神像黑暗裏蟄伏已久的一頭孤狼,凶狠,冰冷,深不可測。

似毒刃,刮得她心頭一顫。

林絮被江澈的眼神釘在原地無法動彈。

她有一瞬間的心虛。

林絮選擇裝傻:“?”

江澈:“你的眼睛不會說謊。”

林絮攪動了下手指,不知怎麽回答。

窗外吹過一陣冷風。

可,明明是夏天。

談話間,林絮把手裏的瓶瓶罐罐一一整理好收到了櫃子裏。

“嗯。”最後林絮還是選擇如實作答。

她確實有點害怕他。

雖然是意料之中的答案,江澈還是自嘲的低笑一聲,眼眸中的光暗了下來。

那天,江澈在小河邊抽了很多根煙,地上堆滿煙頭。

人是一個矛盾體。

像曠野中的一株樹,從幼小成長到參天,從枝繁葉茂到枯枝敗葉,從抵禦冬風的侵擾到任憑秋風掃**,最後轟然倒塌。

而他呢,善良過。

他的善良卻被人當做愚蠢來哄騙,他像一個木頭傀儡被隨意支配。

被欺瞞了很多年後,他學會裹緊自己,不再露出自己的軟肋,遇到問題也能獨自扛下所有。

他像一個小獅子,周圍的同伴們都誇他厲害,他也漸漸忘了這麽做的意義,隻覺得事情本該如此。

而今天他在一個女孩的眼中,看到了害怕、恐懼和難以置信。

不,準確來說,更多的是失望吧。

在時光的洪流中,他已經漸漸忘記了自己原本的模樣。

而今天,林絮的那個眼神,深深地刻在他的腦海裏。

像是用一把沾了鹽水的匕首,在他心口狠狠剜了一刀,血泡嗞嗞的往外冒。

他感覺到了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