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9章 逃亡!(二)
逃亡間歇.悍馬停在一株早已枯死.被雪凍的若玉枝般的枯樹旁.
秦傑拿起被白衣布片包住的棋盤.跳下悍馬.抽出樸刀在樹下挖出一個深洞.然後毫不猶豫地把棋盤扔了進去.再把洞填平.
悍馬再次啟動.
雪驟風疾.片刻之後.那株枯樹下的地麵重積起厚厚的雪.就算有人站在樹前.也根本無法看出這裏曾經被人挖開過.
“覺著有些可惜.”
“道祖的棋盤如果拿回沈州市拍賣.肯定能拍出一大筆錢.說不得要狠狠宰丐幫一刀.就這般扔了.確實有些可惜.”
張楚楚低聲說道:“我說的不是這個意思.”
“我想起來了.你喜歡下棋.以後給你做副好的.白玉石的怎麽樣.”
“我是可惜白衣被撕下來了一塊.”
秦傑怔了怔.笑了起來.
……
半日之後.數十名太虛觀道士.持杖滑雪.來到了悍馬曾經停留的那片雪穀.僧衣飄飄.若雪片在風中舞動.
太虛觀尊者堂首座七枚.沉默上前.望向手中類似羅盤的道器.看著上麵鑲嵌的那枚道指舍利.眉頭微微蹙起.
道祖指骨舍利.能指引信徒尋找到自己遺留在世間的法器遺物.這也正是悍馬始終無法擺脫追殺的真正原因.
然而此時道指舍利平靜異常.根本沒有任何動靜.似乎再也無法感應到那張棋盤的下落.
七枚神情微凜.知道道宗錯失了殺死修羅之女好的機會.暗宣一聲道號.默默祈禱這不要是後的機會.
數裏地外.一株玉雕般的雪中枯樹.在風中輕顫.似在點頭.
……
極西草原深處.一名滿身灰塵的男人.出現在天坑邊緣.他看著天坑中央那座巨峰間的黃色道觀.說道:“我小師弟在哪裏.”
男人自然便是清夢齋大師兄.
悍馬曾經在太虛觀出現的消息傳到沈州市後.他再次踏上尋找秦傑的旅途.縱然容顏已然憔悴.境界漸趨不穩.
他的聲音很輕柔.在滿是風雪的草原上.最多能傳出去數尺便會消失.然而遙遠巨峰間的黃色道觀裏.卻有人清楚地聽到了.
一道寧靜而威嚴的聲音.在大師兄身前的空中緩緩響起.就像是一封書信被人拆開封邊.平靜展露給想要看到這封信的人.
這是太虛觀講經首座的聲音.
“修羅之女在哪裏.秦傑便自然在哪裏.”
大師兄看著雪霧裏的道觀.沉默了很長時間.知道講經首座這句話的意思.他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所以隻有沉默.
講經首座的聲音.再次在他身前悠悠響起.如發人醒神的鍾聲.
“人間世是人的世界.有很多苦處.卻也有很多喜樂.每個身處其間的人.都有責任與義務去維係這個世界的存在.這也正是修羅之女不能存在的原因.殺死修羅之女.是整個人間世的意願.秦傑既然要與她同生共死.清夢齋如果想要回護秦傑.便是要與整個人間世的意願相背.清夢齋乃唐國之基.然而如今連唐國裏的很多人都開始反對清夢齋的立場.你們又如何戰勝整個世界.齋主難道連這也想不明白.”
大師兄捂著嘴痛苦咳嗽兩聲.臉色有些蒼白.
十餘日前.神話集團正式詔告天下修羅之女的真實身份.這直接導致天道盟陷入數百年來最激烈的紛爭之中.原因便在於秦傑與修羅之女的關係.而清夢齋一直沒有明確表明態度.幾乎所有人.
都對清夢齋提出了質疑.
太虛觀講經首座的聲音在天坑邊緣隨風雪而起.充滿了憐憫感慨與肯定:“你就算知道秦傑在哪裏.找到了那輛悍馬.你又能做些什麽.難道你能把全世界的人盡數殺光.把那輛悍馬帶回清夢齋.你沒有辦法帶走他們.也沒有辦法阻止人們.麵對人間世無處不在的目光與繁密如雪的無形恐懼恨意.哪怕你是世間最快的人.哪怕齋主親自出手.也都沒有任何意義.”
……
撕下白衣碎片.埋了道祖棋盤.太虛觀灑在草原上的道士.再也沒辦法像前些日子那般輕而易舉地確定悍馬的蹤跡.右帳王庭的騎兵失去了指引道路的道光.也很難組織起有效的攔截防線.
其後的那些天裏.悍馬的逃亡進行的非常順利.
甚至平靜快活的不像是在逃亡.更像是在進行一場橫穿草原的長途旅行.
對普通人來說.秋冬季節的草原寒冷淒清荒蕪.嚴重缺少獵物.如果離開大隊伍單獨行動很容易迷路.
或因為給養用盡而陷入絕局.
但對秦傑和張楚楚來說.這種反而是他們最熟悉的也最喜歡的環境.
無論是最優秀獵人都很難發現的雪兔.還是哪怕一個草原小部落都無力捕殺的強壯雪耗牛.都是秦傑能夠輕易獲取的食物.
行走在草原上.秦傑和張楚楚就像魚兒遊走在溪水裏.狩獵隱蹤、采雪煮水.一切都是那般的熟悉.仿道重新在過很久以前的生活.
秦傑盛了碗湯.又往湯裏夾了幾塊狼肉.遞給張楚楚.
張楚楚喝了口湯.吃了塊狼肉.說道:“以前就說過狼肉太粗.不好吃.”
“轉了一圈.沒看見別的.”
“如果讓莉莉的小狼知道你吃狼肉.不得恨死你.”
秦傑笑著說道:“大黑都不怕小狼.我還在乎什麽.再說了.雖然都是雪狼.卻不是什麽親戚.莉莉那隻小雪狼是雪原巨狼.和咱們吃的是兩回事.”
狼肉湯吃了一半.秦傑把剩下的擱到車外凍好.然後回到車廂.準備小歇片刻.看著張楚楚正看著那顆黑色棋子發呆.問道:“在想什麽.”
張楚楚抬起頭來.看著他說道:“我在想.在瓦山道院裏對你說的那些話.”
秦傑神情微異.說道:“那些遺言.”
張楚楚“嗯”了一聲.
“想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做什麽.現在已經弄明白.你體內的陰寒氣息不是病.隻是修羅留下的標識.自然不會死.”
張楚楚低頭看著掌心那顆黑色棋子.說道:“如果陰寒氣息是修羅在我身體裏留下的標識.那麽發病是不是是代表著修羅之女蘇醒.”
秦傑想了想後說道:“可能就是這個樣子.”
張楚楚收起手指.把黑色棋子緊緊握在掌心.沉默很長時間後說道:“如果我的病再發作.那該怎麽辦.我會不會死.”
秦傑把她抱進懷裏.輕輕拍著她的後背.說道:“你是修羅的女兒.怎麽會死.”
張楚楚靠著他的胸口.聲音微顫說道:“可我擔心……修羅的女兒醒過來的那一刻.我就不在了.張楚楚就不在了.”
秦傑聽懂了她的話.
把她抱得更緊了一些.說道:“我不知道.但我想師父他一定還有別的方法能夠治好你的病.”
張楚楚仰起臉.
看著他問道:“你真的這麽信任清夢齋.”
秦傑從來沒有完全信任過任何人.包括襄平裏的人們在內.都是如此.他看似隨性實則多疑.表麵溫和其實冷漠薄情至極.張楚楚很了解他是一個怎樣的人.所以有些無法理解到了現在.他對清夢齋的信任依然沒有任何動搖.
“我說過.如果這是最後一次信任.當然要留給師父.從理智上來說.現在我們不應該相信任何人.包括師父在內.但這些年在清夢齋裏學習生活.讓我發現.做一個太過理智的人很累.很辛苦.而且很沒有意思.”秦傑看著窗外的風雪.說道:“尤其是現在.整個世界都已經拋棄了我們.如果連師父和師兄都不再信任.那我們會變得更孤單.”
……
深秋的草原風雪漸歇.路上能夠看到的休冬牧民越來越多.甚至還看到了一支商隊.越往草原東南邊緣去.人煙漸盛.而草原上的每一個人便是太虛觀的一雙眼睛.秦傑想要隱藏自己的行蹤.變得越來越困難.
白天的時候.經常能夠看到狼煙示警.入夜的時候.偶爾能夠看到煙花傳訊.從西荒往天道盟最近的路程.是東北入金帳王庭的疆域.然後折南入境.然而太虛觀的道士和右帳王庭的騎兵.已經密布在東北方向的草原上.
秦傑甚至相信.在更遠處還有丐幫正在等待著自己.而且東北路線太過危險.他比誰都清楚金帳王庭騎兵的強大.最麻煩的是.在金帳王庭與西荒之間.有一片綿延千裏的不凍沼澤.如果要強行通過.非常冒險.
這些對秦傑來說.談不上艱難的考驗.因為根據對大師兄無距境界的推測.他已經改變了逃亡計劃.最近數日向東北而行.隻是為了迷惑敵人.
他不知道大師兄為了找到自己不惜再赴太虛觀.他和張楚楚並不是孤單的.但他清楚.如果想要擺脫眼下的困局.最好的方法便是讓大師兄找到自己.
對傳說中的無距境界.他沒有任何認知.便是放任自己的思想去瞎猜.都無法猜出這等近似神人禦風而行的手段究竟如何達成.但既然他堅持信任清夢齋和師兄.便可以在信任的基礎上進行推測.然後得出結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