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深雪從一把椅子上醒來,漆黑的眼睛左右轉轉,頭還在。

她捧住了自己的頭:“這不可能。”

作為一個魔尊,她對自己的武力值有充分的信任。她想殺誰,斷然沒有手起刀落頭還在脖子上的事情,連她自己也不例外。

眼前是個山洞,地上散亂著彈簧、齒輪、魯班尺、皮帶扣、做了一半的偃甲、奇奇怪怪的法寶。她就坐在這堆雜物裏,一把積了灰的椅子上,很沒有魔尊的排麵。

外麵傳來熙熙攘攘的聲音,很多人在搜山——

“這裏就是那魔頭的洞窟了!”

“殺啊!殺了他!”

“報告!東邊沒有人!”

“西邊也沒有!”

“血魔老祖外出未歸,算他走運!”

“快,快找找有沒有幸存的少女!”

顧深雪對這種正道討伐司空見慣。畢竟,哪裏有魔頭,哪裏就有金銀法寶。

各門各派爭相討魔,名利雙收,搞得魔修無一不是瑟瑟發抖,戰戰兢兢。魔道甚至建了個魔頭保護協會,呼籲保護魔修,人人有責。

後來千絕宮崛起,這種除魔衛道的行為才得到了一定的遏製。

顧深雪雖然好像死過一次了,但絞殺正道、保護魔頭,是魔尊印刻在骨子裏的責任。

她起身推門而出,外麵不是什麽修真者,而是一群農民,大白天的舉著火把,額頭上綁著“必勝”二字。

顧深雪一瞬間覺得殺這些凡人,仿佛自己是把殺雞的牛刀。

但後來想想,自己老人、孩子、女人,甚至連狗都殺,壞得頭頂生瘡腳下流膿,怕什麽誅殺凡人,抬手一掌就劈過去了。

她剛一動手,腦海中就有千萬朵煙花炸開,痛得她跌倒在地,渾身發顫。

她探向自己的脖子,摸到的不是光潔的皮膚,而是一圈龍鱗硬甲。

她連忙取出坤天靈鏡照向了自己。

——脖子上束著一道黑而窄緊的項圈。

“【嗶】。”她罵了句髒話。

她打上雲浮山時,一開始很順利,正道修士不堪一擊,玄龍老祖也不過如此。

甚至她還沒用力,他就隕落了。

真龍隕落,雲層中掉落純白龍心。顧深雪當時隻想著這肯定是個好寶貝,探手接住。

龍心滾燙,由在搏動。

就在那一刹那,天空中響起玄龍真君深沉的歎息:“從今以後,做個好姑娘。”

話音剛落,龍心肉眼可見地消解,化作一道銀白的光河,沿著她的手指往上流動。顧深雪甩手想把龍心甩掉,然而那道光河已經流到了她的頸上,凝結成一道純黑項圈,表麵長出片片玄色麟甲。

她當時還不清楚這到底是什麽東西,直到後來,她率人回馳千絕宮,路上竟無法殺人。

隻要她動殺念,項圈就招徠九天玄雷,讓她就地渡劫。

這就是她最後兵敗身死的理由。

玄龍老祖玩兒陰的,用自己的龍心給她加上了一層極其強大禁製。

極限一換一,將她封印。

隻可惜,他千算萬算卻沒有算到,她顧深雪命不該絕,現在還活著。

伊川農民驀然見到洞穴深處踱出來一身黑衣的少女,容貌出眾,高貴冷豔,但渾身抽搐嬌弱無力,一窩蜂迎了上來——

“有傷員!”

“阿彌陀佛這裏有個少女逃脫了血魔老祖的魔掌!”

“但是她好像看上去狀態不太好啊……”

“都已經病成這樣了還忙著照鏡子做啥?”

“擔架呢!擔架~!”

顧深雪還沒被玄龍禁製劈得回過神來,就被塞上了擔架、蓋上了薄被,從山上一路抬了下來。

她前腳剛走,後腳農民伯伯們就把那山洞一把火燒了。

“孩子,你得救了。”打頭的農民伯伯露出了憨厚的笑容,“我們這就送你去派出院。”

顧深雪:“??????”

作為一般都是被燒洞窟的那個,顧深雪一時半會兒有點接受不了受害者這個身份。

*

伊川派出院是移山派的派出機構,有三五修士在這裏常駐,維護村裏的日常秩序。

別看伊川地方小,事情可不少。

紅白喜事,蓋屋修橋,派出院要負責做法;

貓走丟了,牛羊接生,派出院要負責照顧;

保媒拉線,遞交婚書,派出院要負責占卜。

真是把為人民服務落實到方方麵麵,融入到日常工作之中。

幾位警修上班本來就累,現在更是連中途喝口茶的功夫都沒有,因為伊川最近出了幾樁連環命案,統統都是花季少女被吸幹了血,大家忙得焦頭爛額。

查案子倒是不難,人人都知道這是山頭上的血魔老祖幹的。

血魔老祖幾年前搬來伊川,頭生犄角,口如血盆,生食人畜,**辱掠,無惡不作。

但他們修為低微,打不過那個魔頭。所以他們一麵都跟村裏人說加強警戒,不要外出,一麵往移山派搬救兵。

誰知道農民大哥就是莽,就是剛,丟了幾個媳婦妹妹,就扛著鋤頭上山把血魔老祖的洞窟給燒了,還救出來個幸存者。

警修:“姓名。”

顧深雪:“顧深雪。”

警修:“年齡。”

顧深雪:“我說我是顧深雪,你竟沒有一點觸動?”

她堂堂魔尊,即使現在躺在病**,那也該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警修敷衍地點點頭:“挺好聽的——多大了。”

顧深雪從擔架上坐起來:“你真不知道我是誰?”

警修手腳麻利地把她按回去:“你認識我?嗯……看著如此麵生又是本村人,莫非你是村東頭老王的孫女?”

顧深雪:“??????”

警修:“你成天戴著麵紗,想不到小姑娘還長得挺俊俏!一會兒做完筆錄,就讓你爺爺把你接走。現在跟我們詳細介紹一下你被血魔老祖擄走的經過,什麽細節都不要遺漏。”

顧深雪:“誰【嗶——】是血魔老祖?”

警修覺得王家孫女腦子不是很靈光:“就山上那個頭生犄角,口如血盆,生食人畜,**辱掠,無惡不作的魔鬼。”

顧深雪鳳眼一斜:“你說的,不就是我?”

警修:“嗬嗬,小姑娘,別說笑了。你眉清目秀,氣質高華,怎麽會是血魔老祖呢?你到底怎麽在那個洞窟裏的?”

顧深雪:“我醒來就在那裏。”

警修跟同行耳語:“看來那個魔頭會隱身偷人。或者是隔空傳送。”說完又問顧深雪,“那他的洞窟裏是不是屍山血海,腥風血雨,到處都是少女慘遭**的屍體?”

顧深雪:“沒有,到處都是齒輪、零件,看樣子他應該是個尋常煉器師。”

警修:“他怎麽會是個煉器師?”

顧深雪不想再同他們廢話下去了,抬起了手掌:“因為他不是魔頭,我才是真正的……”

警修正在做筆錄,迎麵一股殺氣,抬頭就見顧深雪身上卻纏滿了細小的閃電火花,長發飄飄燙出了微彎的弧度,空氣裏傳出烤肉的孜香。

顧深雪少年魔尊,位高權重,殺伐決斷,凡人聽到她的名字無不是哭鐵喊娘。修真界每一個修者都說她是百年一出的大魔頭,誰知道這個小地方的人竟然當著她的麵一口一個血魔老祖。血魔老祖算什麽東西?有她厲害嗎?有她凶殘嗎?給她提鞋都不配!

這個窮鄉僻壤竟然隻知有血魔老祖,不知有魔尊,顧深雪決定開始她的表演。

可是她一動殺心,脖子上的項圈就又開始對她進行慘無人道的天打雷劈。

警修:“喲,你這是被血魔老祖下了什麽禁製吧。”翻開她的衣領,試探著摸了一把,害怕地縮回了手,“好強的靈力!”

另一位警修連茶都托不穩了:“血魔老祖當真恐怖如斯!”

顧深雪:“……”

這個魔尊,她真是當得太失敗了。

*

幾位警修將顧深雪的擔架團團圍住,居高臨下看著她。

警修甲:“既然她被血魔老祖下了禁製,那就說明,她是被他選中的少女。”

警修乙:“沒錯了。他一定會回來找她,吸幹她的血。”

警修甲:“那我們越發不能放她回去。放她回去,豈不是方便血魔老祖朝她伸出魔掌。她原本就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姑娘,現在中了禁製更是嬌軟無力,多可憐啊。”

警修乙:“可是村口王伯伯已經來接人了。”

隔壁老王虛著老花眼摸索進來:“我孫女呢!我這麽大個孫女呢!”

警修甲:“王伯伯,你孫女現在情況很危險。我們要對她進行證人保護,這兩天暫時都呆在派出院裏。”

隔壁老王潸然淚下:“可我就這麽一個孫女兒,她在這裏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

警修乙:“我們能理解您的心情,這樣吧,您進來看她一眼,但是天黑之前必須回去。”

顧深雪躺在擔架上,被一個滿麵皺紋的老頭握著手:“囡囡,你受苦了。你要相信人民警修,他們一定會殺了血魔老祖,把你解救出來。囡囡,你餓不餓?這是你的枕頭,這是你愛吃的糖,爺爺都給你帶來咯。”

顧深雪枕著粉紅色帶蕾絲邊的枕頭,嘴裏被塞了一支糖人。

大概是那糖很甜,甜過她從未有過的初戀,所以深度潔癖的魔尊沒有試圖拍死老者,甚至沒有把手從那雙溫暖枯瘦的手中抽出來。

顧深雪:“你家住何處?”

大爺:“城東頭。”

顧深雪嗯了一聲。

過了半晌,忍不住繃著臉問:“你就沒發現,我不是你孫女嗎。”

隔壁老王捶胸搗足,抓著警修的衣襟:“她失憶了!!!!”

二位警修麵無人色:“想不到血魔老祖還能刪改人的記憶,當真恐怖如斯!”

*

月黑風高,伊川派出院裏看上去深沉寧靜,實則暗藏玄機。三位警修今日統統值夜,埋伏在顧深雪周圍,隻等血魔老祖一來就把他給當場逮捕。

而顧深雪坐在擔架上打坐練功。

這個玄龍禁製著實厲害,害的她至今一個人都沒殺過,隻能在這裏莫名其妙做什麽誘捕血魔老祖的誘餌——這分明是玄龍老祖給她下的,血魔老祖蹭了好大一個名頭。所以血魔老祖究竟是什麽鬼東西?

她在伊川洞府裏被劈了一次,在派出院裏又被劈了一次,有些了悟了禁製發動的原理:莫非嘉仕蘭臨死前對她說的“做個好女孩兒”,就是不讓她殺人的意思?

那可還行。

一個不能殺人的魔尊,職業生涯全毀了。

她猛地睜開血紅的雙眼,雙手朝天,運起全身靈力:不行,這個禁製必須得衝破,我命由我不由嘉仕蘭!

感受到她的反抗,玄龍禁製在她頭頂引發天雷。

幾名警修看到派出院上空卷起流雲旋渦,粗如屋椽的閃電在雲層中躍躍欲試,嚇得瑟瑟發抖——

“何方道友在此渡劫?!”

“飛升成仙的雷劫也不過如此吧!”

“這裏隻有我們幾個人,為什麽會引發如此恐怖的天象????”

幾個人麵麵相覷,心底裏隻有一個念頭——莫不是、莫不是血魔老祖來了吧?!

仿佛要印證他們的猜想,大路上駛來一個漆黑的人影,上半身是人,下半身是兩個輪子,正在有條不紊、平平淡淡地駛近派出院。

影子越拉越長,天上一聲雷響。

轟地一聲,巨大的閃電正中派出院!!!!

三名警修就埋伏在附近,紛紛被天雷波及,炸的渾身漆黑麵如焦土。好不容易從廢墟中爬起來,卻見背後派出院已經不見了,隻有碩大的天坑和嫋嫋升起的蘑菇雲,以及眼前一個手持奇怪法寶的漆黑人影,鼻子上架著的鏡片閃過一絲冷酷無情的冷光——

“血魔老祖!是血魔老祖!”

“血魔老祖炸了派出院啊!”

“救命啊啊!!!!!!!!!”

警修們頭也不回地尖叫著跑走了。

沈星綻推著腳踏車在他們背後無望地伸出了手:“等一等,警修,我是來報案的,我洞府被人燒了。”

*

沈星綻是一名煉器師。

他出生名門,不修劍道,偏愛旁門左道。

但因為是師父最偏愛的小弟子,即使回回渡劫墊底無法精進修為,師父還是非常支持他的個人愛好。

直到謝師禮上,他精心做了一把周天星辰時空傳送椅送給師父,請師父試試:“這件法寶,能把師尊傳送到過去或者未來。”

師父高高興興坐了上去,再也沒有回來,整個人都不知道被傳送到哪裏去。

沈星綻從此背上了弑師的罪名。

沈星綻:“嚴格來說,我沒有殺死師尊,我隻是不小心把他傳送到了其他宇宙洪荒。我已經有了一個營救方案:定位師尊,把更多的人連同周天星辰時空轉移椅傳送過去,救他回來。為此我需要更多的經費。”

掌門:“滾。”

沈星綻就這樣被逐出了師門,成了一個鄉野修士。

不過即使不再背靠大門派,沒有經費,他也沒有放棄他的研究,這幾年他一個人宅在伊川洞府裏,研究成果遍地開花。

但不知道為何,每一次下山,村民看他的眼神更加憎惡了,還管他叫血魔老祖。

沈星綻:我是名門正派受過碟的正經修士好嗎?我法號閑雲星君的好嗎?又雅致又朗朗上口,血魔老祖是個什麽鬼東西?!

拋開仙魔道義的交鋒,就這個毫無B格的尊號,就讓沈星綻一心向道,心無惡念。

沈星綻宅心仁厚,天天在自己的洞穴裏搞研究,身正不怕影子歪,並不理他人的閑言碎語。直到他出門采藥回來,發現洞府被人燒了。

作為曾經的名門弟子,現在的良民,他當即就來派出院報案,結果派出院又被炸了。

沈星綻:“……”

要不是他了解自己的修為在什麽層次,他都懷疑自己是血魔老祖。

*

沈星綻站在派出院故址上,坑邊突然探出來一隻燒焦的手,隨後是滿麵漆黑、一身黑袍的長發女子。

沈星綻停好腳踏車,蹲到她麵前,推了下眼鏡:“警修同誌,這派出院不是我炸的。”

顧深雪:“……我知道。”

沈星綻:“警修同誌,我洞府被燒了,多年研究成果付之東流,我要報案。”

顧深雪:“……你是血魔老祖?”

沈星綻:“我不修魔,我修仙。”

顧深雪掃視他鼻梁上架著的厚厚的水晶眼鏡:“嗬,那是自然。近視這麽深,修魔能招你?”

不要以為仙道走火入魔的人多,他們魔道就什麽人都收。

最起碼,身體健康總要達標。

視力不好怎麽能在魔域那種腥風血雨的地方活下來。

別的不說,就那些五花八門的菌子,哪個能吃哪個不能吃都看不清,三天之內做肥料。

顧深雪輕嗤了一聲。

什麽血魔老祖,原來是鄉野異聞。

這種人來魔道,隻配當盤菜。

要放在平時,顧深雪必然手刃這種名不副實、玷汙魔道的渾水摸魚之徒。

隻是她實在被玄龍禁製教訓得一點力氣都沒有,艱難地爬到地上,打坐練功。

沈星綻像是一隻背生靈湊上來:“警修同誌,你都不備案一下的嘛?”

顧深雪認真運功:“我不修仙,我修魔。”

沈星綻:“好啊,原來你就是那個頭生犄角,口如血盆,生食人畜,**辱掠,無惡不作,還在半個月裏連續吸幹了十一位少女並且栽贓嫁禍於我的魔鬼!”

顧深雪連個眼神都沒有施舍給他:“你不配。”

沈星綻受了辱沒,也不往心裏去,反倒是盯著她的項圈一眼看出端倪:“這是不殺之誓?”

顧深雪:“不殺之誓?”

沈星綻抓起胸口掛著的放大鏡,仔細檢查了她脖子上的禁製:“嗯……這是上古龍文。給你禁製的人很強大,非常強大,包含卻不僅限於不殺之誓的咒文……”

顧深雪:“那【嗶——】還有什麽?”

沈星綻仔細看了半晌:“還禁止你罵髒話,一旦你出言不遜,將自動屏蔽。”

顧深雪:“【嗶——】【嗶——】【嗶——】【嗶——】【嗶——】”

沈星綻推了下眼鏡:“小姐姐,你長那麽漂亮,嘴卻那麽髒,真的是個魔女吧?——走,跟我去見村長,投案自首。”

顧深雪妖異地勾起了唇角:“帶我去人多的地方啊?不錯,有想法,省的我一個個追。一村人就該死得整整齊齊。”

沈星綻:“你還挺邪魅狂狷的。”手腳麻利地拿出縛魔鎖,將不能動彈的顧深雪鎖了起來。

不是顧深雪吹牛,她這副身子,嚐過修真界幾乎所有宗門與型號的縛魔鎖。

她現在對縛魔鎖,可以說是完全鈍感了。

但是沈星綻手上這幅,是全新的體驗,極致的酸爽,讓她重新找到了做魔的感覺。

看顧深雪臉色古怪,肢體抽搐,沈星綻推了下水晶眼鏡,頗為自豪地伸手彈了兩下鎖扣:“怎麽樣?不錯吧。我自己煉的。警告你一句,別想跑,這是指紋解鎖。”

顧深雪頓了一下,眼光落在他手上:“你的手指,長挺好看的。一會兒就是我的了。”

沈星綻從沒見過這麽霸道邪惡的女人,下意識地把手套套上,包裹住了自己的手指。然後將這個徹底失去行動能力的魔頭,搬上腳踏車前座。

顧深雪很快就發現自己窩在沈星綻懷裏,在平移。

顧深雪:“這【嗶——】是什麽?”

沈星綻:“我願稱其為腳踏車。”

顧深雪:“??????”

沈星綻平平淡淡騎著腳踏車:“我剛研發的飛行法寶,用梧桐木和輕雲鐵製成,即使是普通人也能靠蹬腳蹬直上雲霄。別看它輕飄飄的,風一吹就能上天,其實非常安全可靠。”

顧深雪:“我們沒有在飛。”

沈星綻:“鄉鎮道路最高限速三十碼。”

顧深雪:“說真的,有點擠。”

沈星綻:“前麵設計的是兒童座,稍稍委屈一下。”

兩人一車,平穩前進,村長家很快就在眼前。

*

三名警修正在村長家瑟瑟發抖。

村長:“那血魔老祖當真一不做,二不休,把派出院都給炸了?”

警修甲:“這還能有假?自從他來伊川,山上成天就是爆炸,爆炸,爆炸。如今他洞府被毀,自然心生怨懟,瘋狂報複!”

村長:“那老王家那個孫女?”

警修甲:“恐怕凶多吉少啊!”

村長:“那可讓他如何是好?他和孫女相依為命,逃難到伊川,還隻是年前的事。如今指著把孫女放到派出院裏才能度過一劫,結果這眼睛一睜一閉,連人帶派出院全沒了……”

警修乙:“村長,如今不是唉聲歎氣的時候,應該趕緊組織村民疏散。血魔老祖下山,又是吸血又是爆炸,對人民群眾的生命安全和財產安全造成嚴重威脅。要是再不趕緊撤離,我們整個伊川恐怕都要被他夷為平地了。”

村長:“對對對!”

話音剛落,窗外就閃過一道漆黑碩大的影子。見識過血魔老祖實力的警修嚇得竄了起來,打翻了燭火。房間裏瞬間陷入了黑暗,襯得屋外的影子越發滲人。

沈星綻在外麵敲敲門:“村長。”

村長與警修在屋裏抱成一團,不敢發出一絲一毫的聲音,心中高喊著“你不要過來啊”!

沈星綻:“我知道你們在裏麵。”

村長與警修:“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沈星綻:“……警修同誌,我不是罪魁禍首,這個女人才是罪魁禍首,人已經抓到了。”

屋裏幾個人互相對了眼色,偷偷撥開窗簾看了一眼。月光下,顧深雪一身黑衣,膚色蒼白,綿軟無力地倚在門前,毫無生氣動彈不得。

村長:“他真的抓了老王家孫女!”

警修甲:“她看上去已經死了!”

警修乙:“他還嫁禍給她騙我們開門!”

警修甲:“那是不是說明他進不來啊?”

警修乙:“有可能。以他慣對少女下手的行事作風可以推斷,他對陽氣旺的少壯沒有辦法。”

幾個血氣方剛的男人用眼神交流片刻,鼓起勇氣道:“少胡說八道!這是我們從你洞府中解救出的無辜少女,怎麽可能是凶手?!”

顧深雪嘴角一勾。

沈星綻一時之間有點奇怪:“我洞府?解救?你?”

警修甲:“別裝蒜了!要不是你把她虜去人贓並獲,人民群眾緣何燒你洞府?”

沈星綻索性把顧深雪推到門上,雙手支著門審問她:“我素來獨來獨往,今天早上出門時還單身獨居,他們會在我洞穴裏搜到你?是不是你故意嫁禍我?”

顧深雪:“本座大駕光臨你的狗窩是你三生有幸。”

沈星綻爭辯了句“我那是兩室一廳好吧”,腦海中卻把兩方證詞結合起來捋了一捋,覺得事情並不簡單。

他忽而靈機一動,捏著顧深雪的臉蛋把小木棍壓在她舌頭上,仔細檢查了她的喉嚨:“不錯,發育得相當完善。 ”說著就伸手去他要脫她的衣服。

顧深雪:“??????”

顧深雪眼中閃過一絲欣賞:“你是這世上頭一個敢脫我衣服的男子,真是小瞧你了,竟有趁魔之危的膽量。我願勉強稱你一聲血魔老祖。”

沈星綻嘖了一聲:“還說不饑渴,一有個肢體接觸,就飆起了車。”

說罷,從乾坤袋裏掏出自己的水鏡,在上麵雙手一筆,鏡麵翻起淩淩波紋,很快浮現出洞府未被燒毀時的景象。

他手指輕點,手勢聯動,畫麵轉向洞府深處。顧深雪看到在她醒來的雜物間旁邊,是一間暗無天光的洞穴,三丈見方的空間裏整齊地擺放著九個長方形水晶水槽,粘稠的藥水裏浸泡著一人多高、初具人形的靈植。

沈星綻與她介紹:“無祟生長於昆侖山上,天生有靈,埋在土裏就是人形,一年生有嬰兒那麽大,七年生有孩童那麽大,十八歲就與成年人相當,埋在土裏互相說話,打架,甚至結婚生子,一旦連根拔起又會逃跑。抓住無祟以後,用特質靈藥泡製七七四十九天,日日以血喂之,就會長出臉來,化作人形。”

關於無祟的記載,顧深雪從典籍中讀到過,不過傳說隻是傳說,修真界此前還沒有誰真正做到。大家抓住無祟也都煉藥長修為,沒人想把無祟培養成人。

“無祟化人的實驗,我反反複複做了五六年,始終沒有突破,直到有了你。”沈星綻略帶得意地推了一下自己磨製的圓形眼鏡,“我不是血魔老祖,請叫我大煉器師。”

顧深雪明白了,沈星綻以為她是自己培養的無祟化形。

顧深雪:“你就沒發現這裏的無祟一個都沒少嗎?”

沈星綻仔細數了數,確實一個都沒少:“你不是無祟化形的產物?那你是哪個項目的成果?”

顧深雪一指隔壁:“我打那兒來的。”

沈星綻:“那是垃圾堆。”

顧深雪:“……”

顧深雪指著那把椅子:“給我一個解釋,還你一個全屍。”

沈星綻聞言色變:“周天星辰時空轉移椅?你不是這個時空的人?”

顧深雪:“什麽意思?”

沈星綻放大水鏡畫麵,指著椅子背上的周天星象圖:“這是我的謝師作,坐上去的人可以感應星辰位置,發生時空轉移。”

要是放在平常,顧深雪也會因為他吹牛逼一把將他拍死,可是她的頭已經掉過一次了,視野也跟著變得更加開闊:“今年是什麽年份?”

沈星綻:“星流曆三七二一年。”

星流曆三七二一?

二十年前?

她還沒出生的時候?!

怪不得這些人隻知有血魔老祖,不知有魔尊顧深雪。

她根本還沒出生!

沈星綻:“你是打哪兒來的?過去,還是將來?”

顧深雪:“要你管。”

沈星綻激動地比了比自己的個頭:“那我且問你,你的三千界之中,有沒有一個叫鳴鶴真人的修真者,身高八尺,銀發黑眼,氣質最是溫柔可親。”

顧深雪:“沒見過。”

沈星綻誒了一聲,今天也是沒有師尊下落的一天。

*

沈星綻既知曉了顧深雪的來路,又發現她身上帶有不殺之誓:“你今天清晨穿越而來,而少女被殺已經連續半個多月了,構陷我的真凶不是你,而是另有旁人。”

顧深雪:“想明白了就好,趕緊把我放開。”

得知自己穿越回二十年前,當務之急,就是去扶風城,再殺一次玄龍老祖解開自己脖子上的禁製。

算算年歲,他現在應該剛剛步入大乘期,一步就能登仙,風光正得意。

沈星綻從脖子上抓起一麵銅鏡:“說什麽蠢話,我們得趕緊把真凶找出來。”

顧深雪:“誰跟你是我們?”

話雖這麽說,眼神卻落在了沈星綻的法寶上。

她發現透過沈星綻手中的那柄小銅鏡,可以看到一絲若有若無的黑氣從自己身上飄散,在風中形成了一道肉眼可見的黑霧。

“鬼蹤鏡。”沈星綻嘴角瘋狂上揚,擋不住的得意,“雖然取名鬼蹤,但實際上妖、魔、鬼、怪的氣息統統無所遁形。”

顧深雪:“你這小修士確實在煉器一道上有幾分天賦。”

沈星綻:“十兩靈錢一把,買不了吃虧買不了上當,小姐姐來都來了,帶一柄回去吧?”

顧深雪:“我【嗶——】就是魔,我照我自己?”

沈星綻一手舉著鏡子,一手裝模作樣往嘴上抹著:“可以用來補妝的嘛。”

顧深雪:“你可知道我的唇色為何如此妖豔?”

沈星綻從鬼蹤鏡後露出一隻大眼睛,近距離對著她的唇:“……今秋新款徐奈兒楓葉紅?”

顧深雪高妙地瞥了他一眼:“因為我吃了死孩子。”

沈星綻打了個寒噤,把法寶放下不敢再對著她看:“誒呀小姐姐的魔氣收斂得相當好啊,即使是鬼蹤鏡也察覺不到。”

顧深雪嗬嗬一笑:“我哪裏是一般小魔可以相提並論的。”

她坐在橫杠上,沈星綻推著自行車,一路舉著鬼蹤鏡沿著空氣中的黑霧走到村東頭一戶茅草屋中。

顧深雪感官敏銳:“有血腥味。”

沈星綻卻注意到茅屋外頭淡色的弧形光暈:“好強的結界!這……這起碼是大乘期才有的屏障厚度,誰設立的?”

顧深雪:“我。”

沈星綻:“你保護這裏作甚?”

顧深雪抬手收了神通:“我的事,也是你配過問的嗎?”

伊川民眾隻知有血魔老祖,不知有她這個魔尊之事,讓她很憤慨。

她原本打算今夜屠村。

隻是隔壁老王給了她一支糖,她便問明了他住址,設立結界,以免到時候殺瘋了誤傷。

當然,這種事,不足為外人道也。

結界散去,沈星綻把腳踏車在門外鎖好推門進去,屋裏頭沒有人,但是地板上有一扇通往地下室的方形樓梯口,地下搖曳著黃色的火光。

沈星綻:“想不到隔壁老王屋子裏暗藏玄機。”

顧深雪伸出一條長腿,攔住了他去路:“為什麽要多管閑事。他們冤枉你,你讓老王肆虐伊川,把他們統統殺了,豈不美哉。”

沈星綻:“你是魔鬼嗎?況且他肆虐伊川,被通緝的可是我!”

顧深雪:“那你一出魔道,就是屠了整村的高手,起點高,前途無量。”

沈星綻簡直無語,手臂一抱胸,洞若觀火地推了下眼鏡:“你說這麽多,不會是現在連個血魔都打不過吧?”

顧深雪蠱惑道:“解了我的縛魔鎖,我幫你殺了它。不然以你的修為,比我現在又能好上多少。”

沈星綻聞言,嗬嗬一笑從懷裏掏出一把火銃,將一張雷係符文裝填進去,在黑洞洞的槍口虛吹了一口煙:“沒關係,我帶了這個。”

顧深雪:“……”

沈星綻:“魔頭,時代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