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山之玉是昆侖派鎮山之寶。

自動馬車行走半日,在昆侖山下最後一個城池璿璣城歇腳。

顧深雪醒來時,馬車停在一家客棧的院子裏,嘉仕蘭在裏頭辦理住宿,座位底下地動山搖。

她想起她進行到一半的殺人滅口和敗走逃亡,猛地掀開車座。

王偉和沈星綻瞬間跳了出來,針鋒相對。

王偉:“血魔老祖!你混蛋!她在玄龍老祖腿上睡了十二個時辰,你就輕薄了我十二個時辰!”

顧深雪:“??????”

顧深雪:“我哪有在玄龍老祖腿上睡十二個時辰?!女人,你可不要憑空汙我清白!”

王偉悲憤萬千地將劍尖對準了她:“你還敢狡辯!你口水都還沒擦幹!”

顧深雪慌忙擦了擦嘴角,【嗶——】還真有,登時臉色青了白,白了黑,掌中蓄力,殺人滅口的想法更加強烈了。

——她的一日之期已到,現在,她又是那個翻雲覆雨的女魔頭!

沈星綻知道顧深雪一覺醒來第一件事就是幹掉王偉,當即護在她身前:“顧深雪,王偉已經是我的人了!”

王偉:“??????”

王偉:“誰是你的人?!”

顧深雪頂著萬千雷火,臉色陰沉得可怕:“管不好你的人,叫她看到不該看的,聽見不該聽的,我來替你剜了她眼珠,剪了她舌頭。你且好好看著,如何當一個合格的魔頭!”

沈星綻:“顧深雪!我師兄還在窗外看著你呢!”

顧深雪:“住口,你老提他做什麽?!”

沈星綻:“姐妹,我墮入魔道,臭名遠揚,已經沒救了!但是你不同。你有我師兄管著你,你有她師父護著你,甚至萬千仙修敬仰你!你棄暗投明、回頭是岸還來得及!”

顧深雪:“??????”

沈星綻用力扣住王偉的肩膀,把她擁入懷中,大義凜然道:“這個女人,就留給我百般折磨、千刀萬剮、先奸後殺、殺而不埋,你且安心地浪子回頭去吧!”

顧深雪:“我沒要浪子回頭。”

沈星綻恨鐵不成鋼:“是我師兄還不夠騷、還是他說的騷話不夠甜?他不但讓你膝枕了十二個時辰,甚至在你睡著的時候給你編頭發!”

顧深雪氣急敗壞地摸上了自己的腦袋,【嗶——】嘉仕蘭果真給她盤了個好漂亮的發辮。

旁的,王偉聽不太明白。

但是牽扯到玄龍老祖,她總是分外敏銳。

她算是聽出來了,今天顧深雪若不殺她,就要跟玄龍老祖好上了!

她當機立斷把沈星綻往旁邊一推:“顧深雪!來啊!殺我啊!衝我開炮!”

顧深雪:“??????”

“我這一條賤命算什麽?隻要玄龍老祖能一人獨美,我死不足惜!”王偉視死如歸地將劍鋒抵上了脖子,淒然一笑,“顧深雪,我把我的命給你,你但凡還有一絲良心,就把我葬在玄霄峰上,從此以後不再勾引他,讓他獨自飛升,成嗎?”

顧深雪指著自己的鼻子:“我勾引他?”

沈星綻擠開王偉:“顧深雪,你一定不要聽她的!她一條賤命哪有你的終生幸福來得重要!我師兄人美聲甜,可狼可奶,大乘以下的段位,統統亂殺!嘉仕蘭,你的野王,你值得擁有。”

顧深雪淩亂非常:“……我沒想跟他在一起!!!”

“是嗎?”背後突然傳來一聲反問,帶著些許咬牙切齒。

沈星綻和王偉看到嘉仕蘭來了,紛紛以迅雷不及掩耳盜鈴之勢鑽進了車底,將顧深雪剩在原地。

“很不巧呢,客棧隻剩下一間房了。”嘉仕蘭把玩著手中的鑰匙,“就算你再不想,也得與我,同床共枕。”

*

自從昨天晚上,嘉仕蘭親吻她手心,顧深雪就想跑。

她是很想解開龍魂禁製,重歸魔道巔峰,可是嘉仕蘭給她出三道難題也就罷了,還要同她做貨真價實的夫妻。

上刀山,下火海,她都可。

但是做貨真價實的夫妻,她真的不可。

因此,昨天晚上她才連夜逃回月老廟,想將沈星綻打包好後一走了之。

天大地大,總會有旁的辦法解開她的束縛。

哪怕她一輩子都要受龍魂禁製的囚禁,隻要她含辛茹苦將沈星綻養大,他未必不會成為下一個她。

所以她才脫口而出,說不想與嘉仕蘭在一起的話。

別人都覺得,她與玄龍老祖是踏上了結婚試煉、新娘修行。

其實她隻是逃跑未遂,被仇家追上了而已。

當然,這種話,不足為外人道也,她也不會表現出半分。

這是她堂堂魔尊平生未嚐之大敗!

比上輩子青蕪君屠戮千絕宮、逼進紫宸殿還進退兩難!

青蕪君殺進來時,顧深雪至少還有餘地一刀抹了脖子,玉碎瓦全不受人擺布。

可玄龍老祖這般軟磨硬泡死纏爛打,她當真一點辦法都沒有。

——隻能麻木地被他牽著手,走進了客棧。

現在嘉仕蘭牽她的動作之流暢,已經讓她清楚地認識到,她的手不是她的手,歸嘉仕蘭所有。

看在掌櫃眼裏,就是一雙豐神俊朗的神仙眷侶從外頭進來。

那妻子雖然板著一張死人臉,但是緊緊交握的雙手與丈夫臉上熱情洋溢的微笑,都表現出兩人感情甚好,如膠似漆。

“小二,領兩人去仙尊套房。”掌櫃點頭哈腰,“特大床,帶套裝,落地窗外就是昆侖白雪——浴桶是開放式的。”說到最後,擠眉弄眼。

顧深雪:“……”

要是放在從前,顧深雪未必會覺得,這有什麽不對。

但是經曆過《霸道魔尊的掌中嬌》的洗禮,以及連日來與嘉仕蘭的鬥智鬥勇,她已經敏銳地感覺到,此中有詐。

顧深雪:“現在是淡季,這大堂裏除了我倆以外再沒有旁的客人,怎麽會隻剩下一間仙尊套房。”

掌櫃咳嗽了兩聲,這當然是因為嘉仕蘭出了兩倍的價錢,但他是不會這樣說的:“當男女主角出門投宿的時候,隻剩下一間上房,是身為客棧掌櫃的基本職業素養。”

顧深雪:“……”

嘉仕蘭:“怎麽,你不想與我同住?”

顧深雪:“孤男寡女,需得遵紀守法。”

嘉仕蘭:“昨天不還趁夜摸進我的寢殿,怎麽一覺起來,就不想同我雙修了?”

顧深雪:“是你自己非要拒絕我,加上諸多限定。”

嘉仕蘭:“那你就這樣輕易放棄?”

顧深雪心中動搖。

“隻需要我在一起,你就可以得到你最想要的……”清潤的聲音帶著絲絲蠱惑,撩撥她耳旁紅鳳,“為什麽不?”

顧深雪瞳孔散亂。

對啊,隻要和嘉仕蘭行夫妻之禮,就能拿到禁製解法,為什麽不呢?

……正當她心中天人交戰之際,門外傳來一道張揚霸道的聲音:“嗬,這不是玄龍老祖和王仙師嗎?”

兩人朝外看去。

來人華服金冠,**青霜馬,手中秋泓鞭,耀眼奪目,氣勢逼人。

青蕪君將馬鞭隨意丟給下人,瀟灑地從馬背上翻下來:“好巧啊,你們也來璿璣城?——別用這樣的眼神看我,我才不是追你來的,死女人。”

嘉仕蘭揚起禮貌的微笑:“你好。”

青蕪君倨傲地打量了幾眼裝潢:“你們這是來投宿我家客棧?”

嘉仕蘭果不其然臉色一僵:“你家客棧?”

青蕪君:“對啊。還不是最好的那家。”

顧深雪:“既然如此,我們去別家。”

“整個璿璣城的客棧都跟著我姓嚴。”青蕪君踱到她麵前,“我早就已經看開了,你卻連我的客棧都不敢住,怎麽,對我餘情未了,怕自己把持不住啊?”

嘉仕蘭牽著顧深雪,笑得大氣端莊:“青蕪兄說得對,都已經過去了,況且青蕪兄這姿色,也用不著避嫌。”說著拉她上樓,“我們這就去仙尊套房,先洗個鴛鴦浴,洗掉一身風塵,然後再好好歇歇。”

“男未婚女未嫁,怎麽能非法同居呢?”青蕪君橫插一腳,擋住他去路,未等他開腔,就搶先一步道,“難不成是我家客棧生意太好, 隻剩下一間了?”

他不等嘉仕蘭回答,轉頭訓斥掌櫃:“怎麽做的事,連玄龍老祖和王仙師都敢怠慢,壞了玄龍兄名節你賠得起嗎?立刻、馬上,給我再騰出個仙尊套房來,供玄龍兄落腳。”

說罷把眉一揚:“——不客氣。”

玄龍老祖:“……”

顧深雪第一次覺得青蕪君竟然有些順眼:“多謝。”

青蕪君:“少自作多情,我才不是因為喜歡你呢。”

顧深雪:“??????”

*

顧深雪對住宿沒有任何要求,隻要一個人住即可,隨意選了個上房。

客棧是個回廊,嘉仕蘭主動請纓,要住在她正對麵,相距最遠的那一間。

掌櫃:“老板,怎麽說?”

青蕪君:“安排。”

他倒要看看,遙遙相望,嘉仕蘭這條老騷龍還能玩出什麽花樣。

嘉仕蘭淡淡道:“麻煩給我燒些熱水送來,我要洗澡。”

……

同一時間,馬車底下。

王偉趁著顧深雪被拖走,瘋狂地割捆仙索。

在她奪命求生的時候,隔壁沈星綻湊過來,幫她一起割捆仙索。

王偉鐵骨錚錚:“血魔老祖,你別以為你幫了我,我就會從了你!你和顧深雪,一個要我的身子,一個要我的命,你們在我眼裏根本沒什麽兩樣,我是不會受你擺布的,你死了這條心!”

沈星綻幫她扯斷了捆仙索:“走吧。”

自己也站起來,作勢要往外麵去。

王偉:“??????”

她把人逮住:“誒等等,你這是幹什麽?”

沈星綻:“青山不改綠水長流,王仙師咱們有緣再會。”

王偉勾住他的衣領:“血魔老祖,你上哪裏去?”

沈星綻:“去哪裏都成,我已經厭倦了這些天來的腥風血雨。我就想找個深山老林躲起來,繼續當我的煉器師。”

王偉:“??????”

她聽說過有仙修看破紅塵歸隱山林。

但她還從未聽說過有魔修看破紅塵歸隱山林。

血魔老祖,當真不同凡響。

但這不重要。

王偉小狐狸眼轉了轉,頗為真誠地看著他:“既然你已經厭倦了腥風血雨,那你能不能跟我回派出院投案自首?”

沈星綻:“??????”

沈星綻:“你不能這樣恩將仇報吧?!”

王偉:“我可以。”

沈星綻拔腿就跑。

王偉手中一空,愣了愣,拔腿便追。

正在掃地的小二隻覺得麵前掠過兩陣風。

一個仙修追著一個魔修以百米衝刺的速度衝了出去。

小二:“……”

今天的璿璣城,也一如既往股的和平。

*

顧深雪安頓完,風一般地下樓來。

在馬車底下找了一圈,沈星綻和王偉已經人去樓空,隻剩下一條捆仙索。

顧深雪:“……”

真是想不到,這王偉區區移山派修士,還能把她一手**出來的魔尊迷得五迷三道,製得服服帖帖,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鬥量。漂亮的女人是禍害,不漂亮的女人,也頗有手段。

下次處死王偉前,一定要問問她是怎麽做到的。

客棧四麵是三層樓院,中間是院子。

顧深雪拎著捆仙索,正想出門追那二人,頭頂突然傳來熟悉的清潤聲音:“喂。”

嘉仕蘭正挑著窗戶,笑盈盈地從房裏看著她。

饒是顧深雪再是直女,也不得不說,嘉仕蘭一雙眼睛長得極好。

眸光似水,瞳子流盼,看人時風情萬種,秋色無邊。

他剛要啟齒,手卻一滑,那窗框直直掉了下來。

顧深雪眼疾手快地接住了。

嘉仕蘭驚詫之餘,嫣然一笑:“尊座好功夫。”

顧深雪翻來覆去看著那窗框:“這玩意兒質量太差。青蕪君開的什麽破客棧。”

嘉仕蘭:“深雪,能不能幫我送上來?我一會兒還要洗澡。”

這點小忙,顧深雪也不好拒絕,不然到時候嘉仕蘭問她要忙什麽,她殺人滅口的事不就暴露了嗎。

遂點了點頭,冷著臉提窗上樓。

青蕪君和掌門看著她上樓的身影。

青蕪君:“嘉仕蘭玩的把戲可真是上不來台麵——西門慶當初也是這樣接到了潘金蓮的窗框。”

掌門補充:“然後他們就成了一對享譽四海的奸夫**婦。”

青蕪君猛地回頭盯他:“……”

掌門拿算盤擋著了臉:“盯我有用嗎還不快去阻止他!”

青蕪君不動。

掌門:“別傲嬌了快去啊!!!麵子有什麽用!!!大不了推到我身上!!!”

青蕪君這才緊抿著唇線,三五步竄上了三樓,跟在顧深雪身後。

*

顧深雪敲響了嘉仕蘭的門。

嘉仕蘭喊了句“等一下”,聲音有些含糊,跑出來的腳步聲也淩亂。

房門一開。

顧深雪剛要問“磨磨唧唧做什麽呢”,眼神掃到他的模樣,不耐煩的話語瞬間堵在了喉嚨裏——

嘉仕蘭似乎剛在洗臉,放下了滿頭青絲,身上矜衣半濕不濕、半透不透;

抬手撩發時,袖子層層疊疊落在肘間,顯出肌膚勝雪;

陽光透過白雲紗,勾勒出流暢而美好的肌肉線條。

顧深雪凝視著一滴水從他眉心滾落,凝在下巴尖。又因為他吞咽喉結的動作,落在瓷石般螢潔的胸口。

白雲紗如此單薄,連那枚水滴落入腹肌的溝壑,再蔓延進身下的人魚線,都清晰可辨……

說到底,他並未有半分暴露,隻不過穿得隨意了些。

但一切都那麽朦朦朧朧,影影綽綽,像那些欲說還休的曖昧,似是而非的勾引。

顧深雪呼吸一滯,瞳孔放大。

“真不好意思,還讓你特意送上來,我現在實在有點不便見旁人。”嘉仕蘭在門後尷尬笑道,“你有空嗎?”

顧深雪挪開了目光,看向一旁的地板:“什麽事?”

嘉仕蘭的聲音透露著某種為難:“說出來,也挺丟人的——我不會修窗。”

他說著,將門縫略微張開了一些。

能容一人出入。

也讓他的下半身,闖入她視線。

大概是因為要洗澡的緣故,他脫了長褲,身上隻穿了一件貼身長袍。

長袍側開,露出若影若現的一條腿,修長筆直,白得耀眼。

顧深雪腦子裏嗡的一聲響:“好腿。”

頭頂響起一聲帶著鼻音的“嗯?”,尾音長而上翹:“你說什麽?”

“我說,好。”顧深雪攥緊了拳頭,指甲陷進手心裏。

嘉仕蘭嗬嗬一笑,意味深長地將門再撐開一些:“快進來。”

琥珀色的眼神轉深,凝視著心猿意馬的魔尊。

請,君,入,甕。

“聽說窗戶壞了是吧。”一道青色的身影搶先一步把自己塞進了門裏,“我幫你修,記你賬上。”

嘉仕蘭:“……”

嘉仕蘭擠出禮貌的微笑,同時手上發力:“不需要了呢。我未婚妻會幫我修的。”

青蕪君擠在門縫中:“家具損壞必須專業維修,這是客棧的規矩。”

顧深雪被堵在門外,忍不住討價還價:“我們自己動手就好了,保準跟新的一樣。”

青蕪君:“不收錢,免費!行了吧。”

聽說不收錢,顧深雪放下心來:“行。”轉身便走。

“深雪。”嘉仕蘭喊住她,琥珀色的眼在陰影下顯得斑駁又深沉,“修完窗戶以後,我要洗澡。”

顧深雪腦海裏又浮現出剛才撩人的畫麵,臉上微紅:“你跟我說這個幹什麽?!”

嘉仕蘭:“你多等我一會兒,洗完澡,我們出門走走。”

顧深雪:“……哦。”

待顧深雪走遠之後,嘉仕蘭放開了門,冷冷瞪了一眼青蕪君,轉身回到房間裏雍容坐下:“修吧。”

青蕪君看著鬥大的破窗,皮笑肉不笑:“嘉仕蘭,你下賤。”

嘉仕蘭微笑:“修完窗記得去燒水,我要洗澡。”

青蕪君:“去你的。”

下一秒,懷中水鏡震動,傳來通知。

他的客棧收到了一個差評。

名為“玄龍老祖”的用戶點了不滿意,附言:震驚!客棧老板素質屌差,竟對住客說“去你的”,不建議入住。

青蕪君:“……”

青蕪君:“嘉仕蘭,你三歲?覺得這種小伎倆就能扳倒我?”

嘉仕蘭:“我倒想問,你是不是隻有三歲,不然怎麽以為買下全城的客棧,就能阻止我和小顧相親相愛?”

青蕪君冷笑一聲:“你跟她相愛?那你對得起含……”

他話說一半戛然而止,唯恐泄露什麽秘密,猛地閉上了嘴。

嘉仕蘭起了疑心:“你說什麽?”

青蕪君整頓了慌張的神色,佯怒道:“我說,你橫刀奪愛,奪人妻子,對不對的起鳴鶴真人對你的諄諄教誨!”

嘉仕蘭:“男婚女嫁應當是你情我願,小顧心裏有我, 你強取豪奪又有什麽意思?”

“有意思得很。”青蕪君嗬嗬一笑,“反正,我死也不會讓你如願以償娶到她的,走著瞧。”

*

顧深雪回到自己的房間裏,坐立不安,神思恍惚。

一會兒想到嘉仕蘭影影綽綽的長腿。

一會兒想到嘉仕蘭若隱若現的細腰。

顧深雪擰了擰眉心:顧深雪啊顧深雪,你怎能如此墮落!沈星綻都已經被王偉拐跑了!

對,魔道要緊,當務之急,得趕緊把人追回來。

可是,腿剛邁過門檻,又堪堪停駐。

腦海中浮現出嘉仕蘭略微鄭重的口氣:“深雪,修完窗戶以後,我要洗澡。”

那條腿,心猿意馬地收了回來。

金刀大馬地坐回了位置上。

顧深雪:現在走,豈不是錯過了他洗澡。

這個念頭閃過腦內的一刹那——

顧深雪:“……”

顧深雪:“…………”

顧深雪:“……………………”

她猛地倒了杯茶,一飲而盡:顧深雪啊顧深雪,你怎能如此墮落!

噗——

“你們怎麽回事!煮的什麽破茶!”顧深雪叫來客房服務,將茶杯猛地砸在青蕪君腳下。

剛修完窗戶、煮完泡澡水的青蕪君:“……這是用天山融雪煮的老樅水仙,母樹上一年隻出幾兩。”

顧深雪:“什麽水仙,什麽幾兩,我不管!我要明前龍井,我隻喝龍井,聽懂了嗎?!”

青蕪君默了片刻,怒火中燒地瞪向一旁的掌櫃:“客人要龍井,還不快去想辦法搞明前龍井!”

掌櫃:“給老樅水仙已經很超支了……”

青蕪君眼睛一瞪。

掌櫃:“哦我忘記了她是您的心上人。”

青蕪君:“??????”

青蕪君惱羞成怒:“誰喜歡她了,胡言亂語——死女人,我給你龍井,你少像你男人一樣給我差評,聽見了沒有?”

窗外傳來縹緲的歌聲。

歌聲清醇,自帶混響,仿佛從天宮傳來。

顧深雪被青蕪君魔音穿腦的耳朵得到了拯救。

她忍不住走到窗邊,指尖一勾——

對麵的房間裏。

窗門半掩,垂著輕飄飄的一卷湘妃竹簾。

陽光勾勒出年輕男子的身段。

長發及腰,很是朦朧。

顧深雪嘖了一聲。

嘉仕蘭歌聲變得愈發含糊了。

緣是取過一支簪,在嘴裏咬著,挽起滿頭青絲,斜斜插進去,半墜不墜。

寬肩、窄腰、天鵝般的頸項,瞬間清晰。

連低頭戲水時,垂落的扇子般的眼睫,都栩栩分明。

眉間額珠,熠熠生光。

青蕪君跟在顧深雪身後,見到此情此景,心底裏隻有千萬句下賤:“想不到你還有如此癖好,竟愛偷看男人洗澡。”

顧深雪連忙放下了窗簾,心中默念:顧深雪啊顧深雪,你怎可如此墮落!

嘉仕蘭的歌聲轉了個調,越發婉轉纏綿。

顧深雪緊跟著轉念一想:我堂堂魔尊,我【嗶——】看個男人洗澡怎麽了?!怎麽了?!

本座就是要看,普天之下誰敢攔我,我就殺了誰!誰敢妄議,我就拔了誰的舌頭!

思及此,登時再也忍不了了,把堵在窗戶前的青蕪君往旁邊狠狠一推,猛地打開了窗!

——顧深雪長身玉立,黑發隨風,沐浴在陽光裏。

眼神堅決且一瞬不瞬地,盯著對麵窗戶上沐浴而歌的美人。

雙手抱胸的身姿,三分涼薄三分譏誚四分漫不經心,何等霸氣側漏!

青蕪君驚了:“你偷看也就算了,你還看得如此光明正大?!”

顧深雪噓了一聲:“閉嘴——聽。”

青蕪君:“我聽你奶奶個熊!”

……

昆侖派出院裏。

昆侖警修正在點選今日中邪的男子,突有一個金甲少女拎著個衣衫不整的煉器師上門。

警修:“請問有何貴幹?”

王偉:“他是血魔老祖,我是把他扭送過來的劍修。”

沈星綻體質不如她,沒跑過街角就被她逮住了,她為仙門立大功。

警修:“報假警可是要坐牢的。”

王偉拽起了沈星綻的下巴:“你仔細看看,是不是和通緝令上一模一樣。”

警修仔細比對了一下。

除了穿的破爛點兒,他娘的還真是一模一樣。

警修:“稍等。”

退了幾步,與同僚商議:“有個移山派的把血魔老祖押過來了。”

同僚噴出一口茶:“她為什麽不押去移山派或者雲浮宗?”

警修:“你沒看今天早上的聽風樓消息嗎?仙盟大會都擋不住血魔老祖。”

同僚:“那我們昆侖派就擋得住?佛了。我們掌門是大乘期圓滿不代表我們什麽鍋都能接啊。”

警修:“那我怎麽說?”

同僚:“打死不認。”

警修:“掌門知道了會不會怪罪?”

同僚:“咱們掌門修無情道的,閉關一百年了,你看他什麽時候管過這些是是非非。”

警修請教完了,回頭與王偉道:“經仔細核對,這個不是血魔老祖。”

王偉:“???????”

她摘下牆上的通緝令:“你看看這眉眼,再不濟看看這眼鏡,還有他眉心的紅蓮。”

警修:“通緝令上的紅蓮沒他這朵大,顏色也沒他深。”

王偉:“因為短短幾日他又變強了啊!”

警修指著滿院子的中邪男子:“對不起,我們這兒已經夠亂了。今日午夜,我們昆侖派要圍剿生玉閣,警力吃緊,還請去別的門派胡鬧。”

說罷關上了門。

王偉不明白:“這個修真界怎麽了?”

沈星綻摸摸她的腦袋:“成年人的世界就是很殘酷的。”

王偉不甘心地再度敲響了門。

警修探出頭來:“再敲抓了啊。”

王偉:“紅塵客棧中還有個魔頭。”

警修:“……”

王偉:“客棧中除了她以外,還有三十多個凡人呢!”

警修不敢抓血魔老祖,是因為抓不到也可以推脫。

但事關混入璿璣城中的普通魔頭,事關普通老百姓的安危,再不出警就瀆職了。

警修:“她住哪屋?”

王偉:“應該是仙尊套房。”

警修叫上同僚,兩個人往紅塵客棧跑一趟。

……

“喂。”顧深雪正看得認真,身近突然響起青蕪君不悅的聲音。“那條騷龍就那麽好看?”

“一般般吧。”顧深雪嘴上淡淡的,眼睛卻是直勾勾的頭也不回。反正,她也沒看過別的。

眼前突然閃過一道人影,擋在她眼前,簾子一拉,徹底遮擋了她的目光。

“讓開。”顧深雪伸手,卻被高大的男人一把捏住了手腕。

“既然一般,那你的眼睛放哪兒呢?”青蕪君居高臨下捏著她的手腕,手指勾住了自己的衣襟,閑散地往下一扒拉,露出大片光滑精韌的胸膛。“這樣搔首弄姿的男人有什麽可看的,娘們兮兮,跟隻鴨似的——看我。”

顧深雪收回了目光。

錦衣玉食的貴公子正牽著她的手,色欲滿身地寬衣解帶。

她眼睜睜看到一條褲子,自上而下滑落在他腳踝。

“而且……光看有什麽意思?”筆直的長腿邁過淩亂的衣服堆,神色如常地逼近她,摟住了她的腰,“既然那麽喜歡看男人,不如直接試試啊。”

顧深雪受到了十萬點傷害,覺得自己眼睛都要瞎了,條件反射就衝青蕪君的雙眼摳去!

你髒了我的眼,你的眼睛也別想要了!

然而這個紈絝子弟簡簡單單就將她反製住,顧深雪不敢相信,瞬息之間與他拆了上百招。

結局是一招不慎,反被他抄住了腰,一把丟上了床。

顧深雪萬萬沒有想到,他們之間還能重新擺回這個姿勢,都怪這天殺的龍魂禁製:“你敢!”

青蕪君在嘉仕蘭的歌聲裏悠然騎坐在她腰上,懶笑著解開她腰帶:“慌什麽?你不都跟嘉仕蘭生過蛇了?那狗男人都有過生養,你還看得那麽起勁,真是可憐得緊。今日我就勉為其難,帶你嚐個鮮。”

說著牽住她的手,放在自己腹上:“摸到了嗎,嗯?”

手心接觸到八塊腹肌的顧深雪,腦海裏有一根線瞬刹繃斷了:“啊————”

昆侖派警修敲開門的時候,看到的這幅場景。

一年輕男子衣不蔽體,死死按著一一年輕女子,將要行凶。

而年輕女子瘋狂尖叫,掙紮施法,順道摧毀房間裏的一切。

一副冰冷的手銬,落在了青蕪君的手上。

警修:“姓名。”

青蕪君縱然被抓依舊派頭不減:“我乃具靈宗宗主,仙盟掌議會長老,紅塵客棧老板,大乘中期修士青蕪君。”

警修:“……姓名。”

青蕪君:“嚴青鳳。”

警修:“你將因猥褻罪入獄。”

青蕪君:“你確定?”

警修:“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最多最多在警修通報上寫明你是精神性暴露狂。”

青蕪君:“誤會了,我是她未婚夫,床頭打架罷了。”

聞訊而來的嘉仕蘭猛地推開門:“小雪!!!!”

顧深雪崩潰地捂著自己的臉:“仕蘭!!!!我的眼睛!!!!我的眼睛!!!!”

嘉仕蘭將人緊緊摟進懷裏:“不哭了,不哭了,噓,夫君在這裏,夫君在這裏……”

他親了親她的發頂,旋即眼神一輪,殺氣騰挪地看向青蕪君!

青蕪君指著嘉仕蘭檢舉揭發:“他才是那個暴露狂。”

青蕪君:“他開著窗洗澡,大家都看到了的。”

青蕪君:“你看他現在穿的那麽**色情,一看就是浴桶裏剛出來披了件矜衣就開始勾引女人。”

青蕪君:“他還跟我未婚妻婚外生蛇,生蛇啊碗口那麽大的一條,這你們都不管?”

警修討論了半晌,覺得這不屬於刑法範疇:“抱歉,我們不管。”

當場拷走。

喧囂遠去,嘉仕蘭抓起了顧深雪的右手,一下一下輾轉啄吻著她手心:“他走了,別害怕。”

顧深雪在熟悉的親密中慢慢停止了顫抖,但依舊牢牢閉著眼睛。

她感到自己的臉頰被一雙手捧起:“眼睛怎麽了?還睜得開嗎?”

顧深雪點點頭。

“那睜開來瞧瞧我,洗洗眼睛。”

顧深雪猶豫了一下。

“怕什麽,是我。”

帶著花香的話語仿佛擁有魔力,在腦海中勾勒出他的容貌。

他一跳出來,就驅散了驚恐。

但有了前車之鑒,她還是有點後怕:“你穿衣服了沒?”

神仙帝君輕輕一笑:“怎麽,我不穿衣服,你就不看了?”

顧深雪:“那是當然!”

“騙人。”她感到掌心被舔了一下,濕濕熱熱,“你一開始,挑著窗簾看我。後來看得入迷,索性開了窗看我——我都看到了,小騙子。”

顧深雪羞恥地攥緊了手,卻猛地睜開了眼:“看你就看你,怎麽了?!”

“我能怎麽樣,還不是……由著你看?”嘉仕蘭湊上來,唇角笑意勾人,“好看嗎?”

顧深雪的視線被他俊美出塵的麵容占據,臉上發燒,挪開了眼。

嘉仕蘭笑意越發濃烈,勾著她的下巴抬起來,輕輕捏了捏:“好看你便多看幾眼,別舍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