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涼如水。

嘉仕蘭一個人來到無名的墳塋前。

兩年前,他親手所立的墳墓,此時已草木蔥蘢,亭亭如蓋。

“你是……大師兄?”背後響起一道蒼老的聲音。

前世,嘉仕蘭年幼時跟著師尊下山接師弟時,曾與她有一麵之緣:“田嬸。”

她應該在明州之劫中,故去了,和很多人一樣。

但現在,這挎著兜藍的老嫗,在這寒冷的夜晚,前來探望亡人。

田嬸眼角皺紋遍布,看他的眼神滿含憐憫:“你也來看她啊。”

嘉仕蘭:“對啊。”

田嬸:“可惜了,那麽好的姑娘。”

她從兜藍裏掏出莫愁酒,蟹糊,和泥螺,用一點小小的香火,燒起了一疊疊紙錢:“長得那麽漂亮,心又善,那天在火場裏救了這麽多人,卻把自己搭進去了——剩下你一個,可憐哦。”

紙錢被火舌吞沒,風一吹就化作了灰。

嘉仕蘭撫上了墳塋上青蔥的葉片,觸手可及的冰冷。

田嬸後來又跟他說了些什麽,他都不記得了。

他心裏浮現起發生在這片龍血凝花海中的往事。

前世,師尊曾經警告過他此生都不能再見含元,否則他的仙途有可能萬劫不複還。含元侵吞了他身為龍神的暗麵,接近她都有可能複歸混沌,心生惡念。

他起先不以為意,直到含元轉世成為師弟的女兒。師弟一介青蔥少年犯下殺孽無數,入魔枉死,他驚覺那就是接近混沌的下場。

她就像一個劫數銘刻在他的命運裏,隨時都有可能毀絕人世,偏偏是他自己親手種下的因果。

他死前心軟,思忖含元是因為自己修仙而墮魔,又加之轉世成師弟的女兒,命途多舛,最後選擇拚上自己的龍心也要束縛她、監禁她。

卻在重生後,一眼就望見了熊熊燃燒的城池,以及掙脫了龍魂禁製的顧深雪。

他當即親手將她誅殺,但事情卻偏離了軌道。

他仿佛身在另一個三千界。

師弟由在,那些魔頭都還過著普通人的生活,早該覆滅的明州城撲滅了燎原大火,雲銷雨霽雲破日出,這一次,它沒有變成萬壑鬼哭。

唯一變的,就是顧深雪死在她還未出生前,死在他的劍下。

“我做錯了嗎?”嘉仕蘭從來不敢想。

誅殺魔孽、遠離含元,是師尊留給他的最後一句話,也是師弟用鮮血證明給他看的箴言。他在玄霄峰上一生所恪守的清規戒律,也僅僅隻是“顧深雪”三個字而已,他又怎麽敢質疑。

是以他一遍遍充耳不聞顧深雪那潑天罵名中,零星的辯駁。

排斥著顧深雪清白無辜的可能,全盤否定過去自己與她有過情緣。

哪怕是和顧深雪扯上一絲一毫的關係,都他覺得恐怖難當。

——因為他曾親手,將弄月刺入她的心髒!

土地湧動,早已腐朽的棺木浮現在眼前。

白衣的龍神伸出了手掌,打開了棺木。

不出他意料,裏頭已經什麽都沒有了。

什麽都沒有。

隻有一卷畫中之國。

嘉仕蘭顫抖著展開畫卷。

大約是用了上好的顏料,經年也不褪色。

大片大片的紅,刺痛他的眼。

妙筆著丹青,狼毫勾勒出福地洞府。

神仙璧人踏雲飛去。

祥瑞滿天中,霞光普照裏,故人都在,他褪下了白衣,她褪下了黑袍,他們著一水的紅拜堂成親,誓要白頭偕老。

一粒珍珠打在地上。

然後是第二粒,第三粒。

他想起顧深雪臨死。

經年的記憶突然就活泛了起來,那些被他刻意忽略掉的細節,此時那樣栩栩如生。

他記得他甫一睜眼,就是在這片山上,顧深雪穿著成親時華麗的吉服,和這畫中之國裏記載的一樣。

長發流瀑,身邊掉落著那支鳳凰銜珠金步搖。

她已為明州城耗盡了所有的氣血,破了通冥陣,救了所有人。

代價也很慘烈,她不再漂亮,也不再強大了。

低頭俯視著他時,滿臉都是血淚。

但那凝望中沒有殺氣,隻是無盡的溫柔。

哪怕他翻身將她按在身下,她都沒有掙紮與反抗。

她隻是……

她隻是,伸手,想要觸摸他的臉龐。

因為他們是夫妻。

因為他們是夫妻!

其實他何嚐不知呢?顧深雪傷重至此,她是活不成的,她萬萬活不成。

現在想來,她當時也隻不過,想給他一個告別的吻罷了。

可他做了什麽呢?

他遞出了弄月。

她是懷著怎樣的心情,看著他將弄月刺入她心尖的呢?

他甚至連一座碑都沒有為她留!

嘉仕蘭手執畫卷,脫力地跪倒在顧深雪的棺木前,底下散落了一地珍珠。

仿佛他也死在兩年前,這一片龍血凝的花海中。

過了不知多久,背後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嘉仕蘭迷茫中回頭,月色下,清冷高傲的魔尊一身嫁衣,衝他走來。

他的眼神瞬間有了焦距。

他站起來,往她奔赴,越走越快。

然後探出手。

這一次,他觸摸到了她溫熱的眼睛,鼻梁,和嘴唇。

嘉仕蘭將她狠狠揉進懷裏。

不斷親吻她,親吻她的眼睛,鼻梁,和嘴唇。

那是失而複得的狂喜。

——“別再離開我了。”

*

風柿換了身衣服,趁玄龍老祖進去挖墳,匆匆往明州城的方向逃跑,寄希望於回到大城市裏,混進人堆裏,叫他認不出自己。

可不知為何,明明往燈火通明的山下去的,走著走著又繞回了這片墓園中。

玄龍老祖原本趴在棺木上,素色白衣恍若守孝。

見到她時,狀若瘋癲地迎上來,二話不說箍住了她的腰,將她拉入懷中。

風柿是能感受到玄龍老祖待她與別人不同的。這一路以來,他的眼神日益灼熱,愛慕之情無處可藏。

不過玄龍老祖貴為謙謙君子,也沒有對她無禮。

可現在,她被禁錮在他懷裏,不住受著狂風暴雨般的親吻,龍君過於情熱的觸碰讓她暈頭轉向又無比驚惶。

風柿猛地將他推開:“跟你說了多少遍了,我不是顧深雪!我不是顧深雪!我不是顧深雪!我叫風柿,我已經有人家了!”

嘉仕蘭握著她的肩:“我知道,我都已經知道了,我們回去就成親。”

“你是瘋了嗎?”風柿將雙手抵在他胸前,“玄龍老祖,就算我跟你的亡妻長得一模一樣,我也不是她。你的妻子另有其人,我的夫君也另有其人!”

嘉仕蘭從持續的迷狂中清醒過來:“你……你說什麽?”

風柿趁機掙脫開他的懷抱:“我已經跟人定了婚約了,不是你,你聽清楚了?”

“深雪,你在說些什麽?”嘉仕蘭嘴角**了一下,想笑又笑不出來,“我和你青梅竹馬,全天下都知道我們曾有三嫁之約。我們的兩個人的人像掛滿了大街小巷。”

他走到她麵前,展開了畫中之國,指著當中的兩人:“看到了嗎?我和你。你若不信,我帶你進這幻境,看我們當初是怎樣三拜高堂永結同心!”

風柿抬手就將畫軸打落在地上:“你也說是幻境,幻境又怎麽能當的了真?我知道你對亡妻用情至深,思念至極,但是你不能看到有個人跟她長得一模一樣就張冠李戴吧?這樣,對我對她都不公平!你有沒有想過,若是你夫人在天有靈,知道你找了一個替身,她該有多難過傷心,難道這就是你對她的深情嗎?”

嘉仕蘭萬萬沒有想到,顧深雪轉世竟然不肯認他:“顧深雪,你是在懲罰我,你是在懲罰我嗎?你故意的對不對?你故意裝失憶,來懲罰我當初犯的錯。這件事我可以解釋的!”

風柿:“你們的事和我有什麽關係?我有我自己的生活,我有我自己的未婚夫。你若真的對我有請,就放我走!”

嘉仕蘭目光轉深。

她肝火大動又氣又急不似作偽,他也終於肯相信,她所言非虛。

他想起了空棺,想起了她身上透明的汁液,想起她丟了魂魄死而複生。想起她一路推拒神色尷尬,想起她不肯與自己的親近,想起那一夜她在龍王廟中伏地跪拜說,龍君在上,夫君不仁,還請庇佑信女。

眼前人是心上人。

她明明穿著嫁衣,卻不是自己的新娘!

嘉仕蘭心口疼痛難當:“難不成……難不成你這兩年,有了其他人?

風柿看他按著胸口指節發青心有不忍,但玄龍老祖病入膏肓,不下猛藥是不會清醒的:“不錯,我夫君年輕英俊,事業有成,我們青梅竹馬,感情篤深。我們隻是之前鬧了一些矛盾,我才誤打誤撞進了龍王廟。不管老祖再怎麽說,我都是他的人。”

龍君忽而暴怒:“你覺得我會信嗎!”

整個西山都回**著他尖銳的爆喝,風柿嚇退了一步。

嘉仕蘭大乘期圓滿,明明十多年前就已經洗清了濁氣,但他此時卻無法克製自己的脾氣,勃頸上爬滿了片片龍鱗。

他閉了閉眼,勉強壓抑住暴亂的靈流:“沒關係,就算你現在想不起來,你跟我走,我們倆好好呆在一起,我一定會有辦法讓你恢複記憶。哪怕你一輩子都是風柿也無所謂,我們依舊可以從頭開始,這回我會好好待你。”

風柿沒有想到玄龍老祖竟然頑固到了這種地步:“我怎麽跟你走啊?我是別人的妻子啊!”

嘉仕蘭憤怒地扒開她的嫁衣:“可你曾經是我的妻子!我才是你丈夫!”

黑發流瀑,雪肌玉膚的肩頭,有一枚牙印狀的胎記。

“看到了沒有!這是你還是含元的時候,我咬在你身上的痕跡,哪怕輪回一百次、一千次都消不掉!我們才是青梅竹馬,我們才是情定三生!你與他的婚約隻不過是一紙婚約,退了就是了!”

風柿知道自己肩頭有道牙印狀的胎記,但她完全不知是從何而來,問嬤嬤,嬤嬤說她活這麽大歲數了,也沒見過如此奇怪的胎記。

她心底裏冒出一個念頭:也許瘋的人不是玄龍老祖,而是我……真的是她?

可是她很快就打消了這種無意義的猜想:“就算我是顧深雪,但我已經完全不記得你了。這兩年我都是與他一起過的,陪著我高興難過的人都是他。我們是有感情的呀,我怎麽可能放著朝夕相對的夫君不要,跟你在一起呢?你說你對我用情至深,又為什麽這兩年來你從來都沒有找過我,我也從來沒有見過你?忘記了就是錯過了,不是你就是不是你,難道你是龍君,你就可以強娶別人的妻子嗎?”

“你對他有感情?你對他有感情?”嘉仕蘭簡直如遭雷擊,掌住了風柿,用力之大簡直要將她揉碎,“那我呢?我們從小一起長大的,我背井離鄉隻有你陪著我,隻有你!我為你死過一次顧深雪,我曾經為你死過!你不能就這樣丟下我!”

風柿隻是不住搖頭。

嘉仕蘭哽咽著笑起來:“況且你一上山,就纏著我,穿你原來的衣服,為我洗手作羹湯。你待我就像尋常人家的妻子,你敢說你對我,就沒有一點情誼嗎?”

“我說了我隻是想成全閑雲星君和王仙師……唔……”

話未說完,她就被狠狠地吻住了。

那無處宣泄的醋意和委屈化作了了瘋狂的吻,不複溫柔也不複冷靜。

他的手探進了她的衣衫裏,標記般肆意占有。

“他對你做過這些事嗎?他對你做過嗎,嗯?”白衣的龍君貼著她整副嬌軀,吻著她嘴角。

在他迷亂的間隙,風柿狠狠扇了他一耳光。

拔出了他腰間劍。

“你如果敢動我。”風柿喘息著,把弄月架上了自己的頸間。

龍君白玉似的臉上浮起了五個鮮紅的手掌印,但是疼痛也讓他清醒。

嘉仕蘭收斂起幾乎要噬骨的愛欲:“你吻過我,抱過我,你跟我一遍又一遍交尾。剛才你在我懷裏顫抖,你的心跳得很快。”

風柿的堅決在他冷靜的話語中片片瓦解。

靠著一時氣勇執起的弄玉也變得格外沉重,重到她幾乎拿不穩。

嘉仕蘭一步一步走向她:“我不相信你對我一點感覺都沒有。就算你跟他有過兩年,那又怎樣?我們接下來會有十年,二十年甚至兩百年,兩千年。我們把他的婚給退了,好不好?你跟我回玄霄峰,我會對你好的,行不行?”

風柿一步一步後退:“我不能,我不能做這樣的事情,我不能毀約,我不能三心二意,我不能見異思遷。”

“為什麽?!”嘉仕蘭終於崩潰了,他用盡了所有的辦法卻仿佛打在銅牆鐵壁上,“為什麽?!”

風柿的眼中顯現出一絲迷惘:“因為我記得……我記得有人跟我說過,他要我做一個好姑娘。”

嘉仕蘭愣住了。

他隻覺得,明州城今晚的夜風,特別冷。

自動馬車轔轔回到碧梧宮。

甄掌門本在門前踱來踱去,見嘉仕蘭行蹤喜出望外:“老祖,您可總算回來了!此次仙盟大會定在蓮華王院,該出發的都早就已經出發了!”

嘉仕蘭重複了一遍:“蓮華王院。”

甄掌門苦了一張臉:“老祖您上次娶妻的時候,把半個雲浮山都送出去了,宗門實力一落千丈……小老兒沒有怪罪您的意思,但您這兩年都藏身於玄霄峰上,實在是不曉得低階弟子們的疾苦。咱們雲浮山原本多麽光鮮亮麗,進秘境探密寶,誰敢說半個不字,可現在……”

嘉仕蘭:“現在如何?”

甄繁誒了一聲:“其他門派都說咱們群龍無首,魔修遍地,有什麽資格搶占天才地寶!就一夥剛出發去曆劫的合體期弟子,都因這事兒跟人打了起來呢。”

嘉仕蘭清冷的麵上不置可否。

甄繁看他不像是非常抵觸,忙擠出了笑勸道:“老祖,我也沒指望您真的做上仙尊。老祖玉貴身嬌不日便要飛升,這人間的麻煩事兒賴不到老祖身上。隻是老祖久不出山,這幫子捧高踩地的許久沒有目睹過天顏,老祖您在仙盟大會上秀上一手,也好鎮鎮那些不開眼的流言蜚語。”

嘉仕蘭:“去都去了,怎麽能不做仙尊呢?”

甄繁還在自顧自講:“隻要老祖能在演武台上,發揮出大乘期修士應有的實力……老祖您說什麽老祖?”

嘉仕蘭容色淡淡。

甄繁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老祖您剛才是說……要競逐仙尊?!”

他扇了自己一耳光,發覺不是夢,簡直快要哭出來了!

仙尊在一等仙門的長老中輪換,每五十年一輪,領導正道,裁決各仙家衝突,是修真界首屈一指的大人物。在甄繁的眼裏,哪怕玄龍老祖再是清心寡欲公正不阿,屆時請他來辦事的可不在少數,一等一的美差!說不定能把他前些年敗出去的那份聘禮給圓上。

隻可惜嘉仕蘭在今天之前都毫無進取之心,甄掌門連讓他露個麵都犯難。

誰成想玄龍老祖突然轉了性,竟然一改常態,銳意進取,甄繁生怕他反悔:“看我這張嘴!老祖出馬,當然馬到成功,手到擒來!”

嘉仕蘭半麵隱在車簾之後:“我一個人當仙尊,自然是不夠的。這幾年宗門之中顯名的弟子,確實單薄了些,倒顯得我們是幫烏合之眾。”

甄繁哐哐拍大腿:“是吧!是吧!老祖您終於開眼了!救救孩子們吧!您覺得有哪些人可以提攜?要不要我擬個單子?上仙門掌議會恐怕不夠格,但是能在演武場上闖出些聲名的年輕人,可不在少數。”

嘉仕蘭:“仙盟大會今年是不是還要頒發張衡獎?”

仙盟選舉仙尊,五十年才能趕上一次,好些個賽事都為了趕這個彩頭並到了今年。張衡獎就是其中之一。這個法修並煉器師界的至高榮譽,提前一年,將於仙盟大會上頒布本屆獲得者。

甄繁:“可咱們門派以劍修為主,這張衡獎……不合適吧?他要求入圍者有上過頂刊的文論,還是兩年之內的巨大發現,咱們門派裏哪有人會這個。”

嘉仕蘭眼神定定地凝視著他。

甄繁何等聰明,眼角一抽:“老祖,您不會說是……”

嘉仕蘭將手中的杯盞擱在桌子上,語氣無波無瀾,說出的話卻是石破天驚:“星綻是我師弟,他又是乙語言的發明者,文論一經發布引發轟動,勢頭正猛,想來日後會代替金文成為符陣體係的通用語言。這麽大的成就,你不讓他去張衡獎上爭一爭,豈不是浪費了。”

甄繁囁嚅了許久:“老祖,閑雲星君跟你不一樣,您身家清白光風霽月, 閑雲星君可就不一樣了,他是有案底兒的。”

嘉仕蘭嘴角微沉:“什麽案底?”

他們玄霄峰一脈,從鳴鶴真人開始就極度護短,甄繁見他眼風帶著冷意,心裏叫苦不迭。他不敢搬出他師弟成魔的事兒,迂回拐彎地說:“……他把您師尊,搞沒了。”

嘉仕蘭:“他自覺釀成大錯,在玄霄峰上閉關兩年,業已大成,師尊不日便可回歸。”

甄繁:“!!!!!!”

甄繁:“他真能把那個劈裏啪啦稀裏嘩啦椅修好?”

他這大乘期的老祖一改常態,略一思忖,貪起了多:“把這個案子也報上去。鬥轉星移,好大的課題,拿張衡獎勢在必得。”

甄繁騎虎難下。

他以為嘉仕蘭把沈星綻鎖在玄霄峰上,是要讓他夾起尾巴來做人,讓時間淡化過去的慘案,沒想到兩年蟄伏後,嘉仕蘭一朝態度突變。他哪裏是夾起尾巴來做人,他要去仙盟大會上大鬧一場!

老祖不會是瘋了吧?

甄繁借著幽微的天光仔細打量著老祖的神情。月色裏,老祖麵無表情,雖然手邊有了茶盞、馬車裏多了香爐,但身上的煙火氣卻不增反,比往常更顯雪冷冰清。不知為何出門三天,讓他整個人越發冷,冷得都有些陰鬱。隻那雙本來古井無波的眼裏,跳動著隱隱的火光。

甄繁戰戰兢兢:“老祖,您知道的,我一直希望您入世。”

嘉仕蘭嗯了一聲。

甄繁:“但您現在拖家帶口的入世,是不是有點太……太過了。”

“眾人拾柴火焰高。星綻拿了張衡獎,我當仙尊也有個助力。若是甄掌門隻送我一個人去掌議會上,我恐怕難挑大梁。”

甄繁看向碧梧宮前的日晷。蓮華王院在具靈宗附近,如果要趕上明日的大會,現在就該啟程了。

他又將眼神挪到嘉仕蘭身上。答應他的要求,就得把沈星綻也放下山,看他的樣子顯然是有什麽圖謀。

但是玄龍老祖不出山,雲浮山的勢力恐怕要在仙門中一落千丈了。

“好!”甄繁一咬牙一狠心,“我這就去為老祖和星君準備衣裳,風風光光地去!”

兔子急了還咬人呢,雖然平時摳摳索索,但甄掌門是頭一個不願看雲浮山從此沉寂的人。這事關他掌門的政績!

反正出了事兒,有玄龍老祖頂著,萬一沒出事,那不就賺了嗎那不是?

甄掌門決定賭一把。

上好的鮫紗仙袍不一會兒就被送到了沈星綻的房裏。

沈星綻摘下了眼前的風鏡:“這是唱的哪出?”

“隨我去仙盟大會。”嘉仕蘭淡聲道。

沈星綻:“??????”

沈星綻:“我?去仙盟大會?你是不是嫌我命太長了?”

嘉仕蘭:“你不是想要張衡獎?”

沈星綻:“……你用這個**我,我也不會想去的!我是魔,參加什麽仙盟大會,你瘋了嗎!”

嘉仕蘭:“我已知曉陷害你的凶手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