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的禦林軍到點換防,負責的校尉瞧見城牆樓上那道熟悉的身影,壓低了聲音問旁邊人:“咱們統領又在那兒呆了一夜?”

“那可不,這滿朝文武百官,誰有咱們徐統領衷心啊,把城牆樓當自己家似的守著,怪不得那麽得聖上信任呢。”

“害,其實也好想,別人回家是為了老婆孩子熱炕頭,咱們徐統領那府邸冷清得跟鬼宅似的,就是個睡覺的地兒,換我我也不愛回去。”

“咱們統領也是個癡心人啊,未婚妻死後就再不願談婚論嫁。你說這天下好女人那麽多,怎麽就沒一個能入得了他的眼呢?”

兩人正談得起勁呢,沒注意到他們口中的當事人已經到了他們跟前。

“說什麽呢?”

“說咱們統領……”話音滾到了舌尖,待看到來人的那一刻,瞬間又滾了回去。

兩人連忙行禮:“參見大統領!”

徐懷遠淡淡地瞥了他們一眼,眉眼隱含威懾:“當值時間,不專心戍守,反倒是有閑心議論那些有的沒的,看來是我對你們太寬容了。每人去領十軍棍度,以示警戒!”

“是。”

徐懷遠從宮內出來,換了身常服,便去了常去的那家小酒館。

酒館在一處偏僻的巷子裏,幾張方桌,幾根板凳,旁邊密密麻麻地堆滿了酒缸,小小的門頭裏熱熱鬧鬧的,是附近百姓常來的地方。

他往老地方一坐,都不必打招呼,掌櫃的就給他上了一碟花生米跟一壇子酒。

他給自己倒了一大碗,邊喝邊聽著周圍人熱熱鬧鬧的說笑聲,帶著十足的人間煙火氣兒。

可今日眾人說的話題,卻叫他脊背一僵,隱隱發愣。

“害,葉家的事兒,聽說了嗎?”

“你是說葉相閉門謝客在家養病的事兒?”

“誰說這個呀,你們沒聽說嗎?葉相夫婦合離了,那楚夫人直接帶著兒子女兒離開了葉府!”

“合離?為什麽合離啊?”

“害,這你們就孤陋寡聞了吧,聽說葉相納了一個美妾,楚夫人肯定受不了了唄!”

“嘖,這男人三妻四妾的多正常,堂堂右相,還不能納個妾室了?這楚夫人真是有福都不會享。她若跟著葉相,那就是金尊玉貴的相國夫人。她離開了葉府,不就成了個沒人要的半老徐娘?”

話音才剛落,就聽鏘然一聲,有刀出鞘。

眾人隻察覺到眼前銀光一閃,方才說閑話那人麵前的桌子,就被一刀劈成兩半。

這突如其來的騰騰殺意,叫熱鬧的小酒館瞬間鴉雀無聲。

剛才說話那幾人差點沒嚇尿,哆哆嗦嗦地轉過頭來,看向動手的那人。

他看起來不過三四十歲,臉廓硬朗,身板筆直,一身布衣之下,仿佛藏著千鈞力道,看氣勢就知道不太好招惹。

他一仰頭,將土碗中的酒喝完,側過頭來,眯著眼瞧著那些人。

“你算個什麽東西?她也是你們能置喙的?”

她自小出生滿門忠烈的將門世家,習字學武,學的是大家風範,刻在骨子裏的是忠君愛國!

她的祖先以及父兄侄子,全都死在了戰場上,為的就是保護他們這些老百姓!

她曾為前線將士來往奔波籌集衣裳鞋子,也曾在大災之年忙前忙後救助無數災民!

她是他渴求半生而不得的人,是他恨不得捧在手心裏的星星!

這些人知道什麽?他們知道些什麽!

徐懷遠伸手按揉著眉心,將一錠銀子放在桌上。

“酒錢跟桌子的錢。”

說完,將刀收起,起身出了門去。

直到那道嚇人的身影離開老遠,屋子裏的人才終於敢動彈了。

“掌櫃的,那是誰啊?”

“那位爺你都不認識?那可是禦林軍徐大統領!”

……

定王府。

葉卿卿笑眯眯的將一袋子八寶糖放在墨定淵麵前:“喏,今日份的!”

自從她說要承包墨定淵的糖果開始,每次來定王府都會帶上一包。

糖果的種類多種多樣,每日都不重樣,也不知道她是從哪兒搜刮來的。

墨定淵早已不是小孩子了,早就過了要糖吃的年紀,可每次葉卿卿給他帶來的糖,他都會很給麵子地吃上一顆,然後點頭道:“嗯,不錯。”

一旁的連煜眼疾手快,伸手一撈,便抓了幾顆過來,一拋一接,便進了嘴裏。

邊吃他還邊吧嗒嘴:“爺您是恨不得把人葉大小姐當女兒養,葉大小姐則是恨不得把爺您當孩子哄,你們倆考慮過旁人的感受麽?”

他在一旁,每天瞧著兩人濃情蜜意的,很受傷的好吧?

葉卿卿翻了個白眼,心說真是吃都堵不住他的嘴。

忽地似想到了什麽,她玩味一笑:“說來好久沒去找長樂郡主玩兒了,聽說某人又給她搜羅了一大堆稀奇古怪的玩意兒,她特意叫我去見識見識呢。”

連煜突地就被嗆到了,剛才吞的那顆糖正好堵在嗓子口。

他咳嗽了好半晌,眼淚都咳出來了,才總算是吐了出來。

墨定淵抬起眼來,看著葉卿卿,饒有興致地道:“是嗎?可有什麽好玩的?我也想去見識見識。”

連煜又“咳咳咳”地劇烈咳嗽起來,看著自家爺的眼神已經帶著幽怨了。

他怎麽也來摻和一腳啊?

這小王妃還沒過門呢,他這明擺著是胳膊肘朝外拐啊!

葉卿卿又意有所指地道:“我還打算著給長樂郡主物色一下長京城裏的青年才俊,畢竟還等著世子爺這個當兄長的背妹子出嫁呢。”

“噗嗤——”

又是當心一刀。

連煜隻覺得自己渾身上下都被人插著刀,恨不得當場倒地而亡算了。

說來物色對象,墨定淵倒想起來一件事:“過幾日宮內有個賞春宴,皇兄讓我帶你進宮去探望一下父皇,順便替老二老三把把關。兩人早已到了成婚的年紀,皇兄的意思,是打算把二人的婚事一並定下來。”

之前隻聽說天祐帝有意替墨雲謙張羅婚事,沒想到竟然打算一並把樂王的婚事也解決了。

隻是……

“為何要我去替他們把關?”葉卿卿十分不解。

這件事怎麽也輪不到她去做吧?

“咳,”墨定淵抬手抵唇,“畢竟是你他們的皇嬸。”

那不是還沒成嗎?

葉卿卿想了想,覺得天祐帝不是想她去給他們把關,而是想墨定淵替他們把關。

但是單讓墨定淵去,墨定淵鐵定會毫不猶豫地回絕。

可若是請她去,墨定淵卻必定會隨她一起。

這老狐狸,算得挺精明啊!

葉卿卿隻略作思忖,便欣然應允:“行。”

反正不是給墨定淵選妃,是給墨雲謙他們選妃,她還樂得跟他們添堵呢。

“還要吃麽?”葉卿卿手指拈起一顆八寶糖。

她指如削蔥,白嫩細長,胭脂色的丹蔻極是漂亮,仿佛連那手指間拈著的八寶糖也多了幾分誘人的食欲。

墨定淵眸色一沉,猶如水霧一般漫過,聲音低沉卻有力:“要。”

葉卿卿便笑盈盈地親自喂到了他的嘴邊。

指腹掠過唇畔,帶過一陣酥癢,她眼尾的淚痣牽動笑弧,笑得別樣明媚生輝。

“好不好吃?”

“嗯。”

墨定淵低低地應了一聲。

葉卿卿便收回了手。

可墨定淵的動作更快,伸手一抓,抓住她的手,順勢包裹在自己暖厚的掌心之中。

旁邊還有連煜在場呢,葉卿卿試著抽出來,沒抽、動,瞪了男人一眼。

卻見墨定淵淺淺地揚著唇角,那笑一綻,恍若皚皚雪山,冰雪消融。

葉卿卿見此便也懶得把手抽回來了,但是正事還是得說的:“定王殿下,能不能把你的飛龍衛借一點給我使使?”

她將要回葉家搬家的事兒說了出來,要墨定淵的人馬過去,也是以防個萬一。

合離的消息墨定淵跟連煜自然是早就知曉了。

雖然有些突然,但是縱觀前事,也不是沒有預兆。

對於她們的決定,墨定淵自然是全力支持的。

以後楚青竹那邊,自有他一應罩著。

連煜更是拍拍胸脯道:“多大點事兒啊,小爺跟葉大小姐你一起去,我到要看看誰敢整幺蛾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