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繼祖被禁足,她每日去送飯都免不了要念叨幾句,而這女兒卻是一點都不著急的樣子,每天還窩在這水月閣中練習琴藝,仿佛發生的事都跟她無關。
“知秋,娘說的你都聽到沒有?”久久得不到回應,忍不住拔高聲音。
“噔!”琴弦繃緊又鬆開,發出沉悶一聲響,嚇了她一跳。
雲知秋抬眸,看向自己的母親,她嫉恨了一輩子,爭鬥了一輩子,隻是不平那庶出的身份,永遠隻能屈居妾室,永遠隻是“姨娘”,而成不了“夫人”。
她從懂事起就暗暗對自己發誓,絕不像娘這般隻能妒恨,卻什麽也做不了。
“娘,你急什麽?雲府能隨侍聖駕往朗風園原也是好事,何必在這件事上和自己糾結過不去。”她輕輕撫摸著琴身,對於琴藝師來說,對天資的要求比任何一門其他的都要高。
她是京城無人不曉的第一才女,文采琴技都是頂尖翹楚,什麽時候輪得到她雲盛夏蓋過她的風采。
“怎麽不著急,聽宮裏的意思,皇上似乎對這賤人很縱容,而太子也想重修舊好,這可不是什麽好兆頭!”這麽多年,她一直不把這個沒有靠山,唯唯諾諾的女孩放在眼裏,可今時今日,她卻成了自己後半生巨大的威脅。
早知今日,倒不如當初一狠心除了她。
隻可惜啊,現在後悔已經來不及了!劉姨娘歎口氣道,“數月前那場大病倒沒燒死她,反而把她燒的變了個人似的,當時真應該幫她一把,送她去見閻羅王!”
“娘——”雲知秋低低喚她一聲,母親說話辦事有時候真的是沒分寸。
所謂隔牆有耳,即便水月閣四麵通透,一眼可以望向最遠處,可畢竟雲府人多口雜,這話若是傳到爹的耳朵裏,娘就真的沒活路了。
“無論如何,姐姐,終歸是姐姐。”掏出一方絹帕細細擦拭著琴上的浮塵,她目光遊離,似望著琴,又似在看向遠處,“姐姐福大命大,隻不過這世上的意外有時候太多了,此行朗風園路途並不近,隻盼別出點什麽岔子才好。”
她的話讓劉姨娘眼睛一亮,拍著桌子站起身道,“對,這點我怎麽沒想到!”
“府裏諸多不便,可若在外麵出了什麽事,就隻能怨天怨命,怪不得旁人了。”她笑了起來,一掃先前的陰鬱。
默默聽著她的話,雲知秋並沒有開口,仿佛並不懂她在說什麽。
“這件事一定要找個可靠的人去做!”說著,又想起了還在禁足中的雲繼祖,又升起一股火,“說起來都怪那個賤丫頭,若不是她,你弟弟怎麽會被禁足,他是雲府唯一的男丁,什麽時候吃過這種苦頭!”
“弟弟心浮氣躁,偶約束一次,未嚐不是件好事。”雲知秋淡淡然說道,這個親弟弟的脾氣她是了解的,隻不過,他有時候做事太過了,若能汲取教訓,也便值了。
“你這是什麽話,繼祖可是你的親弟弟,你不幫著他,還要幫那個賤丫頭不成?!”劉姨娘最容不得旁人說雲繼祖半句不是,他是她的心頭肉,她未來的倚靠,雲府唯一的繼承人,怎麽能受苦呢?
對於劉姨娘的反應,雲知秋沒有再說什麽,她已經習慣了母親的嗜兒子如命。
“好了好了,現下要緊的是想個穩妥的法子,這次可不能再出什麽紕漏了。”她想了想道,“從京城往朗風園,若是中途有刺客,也是合理不過的,對不對?”
雲知秋沉吟道,“娘莫非有合適的人選?”
“隻要肯出銀子,還怕沒人肯做嗎?”她輕哼一聲,對人選並不擔憂。
可雲知秋卻正相反,她搖搖頭,“銀子價錢都是其次,人選千萬馬虎不得,若成功自是最好不過,若不成也萬不能將自己累了進去。”
“這話說的是。”劉姨娘連連點頭,“這件事我會找人辦妥的,你就別操心了。話說回來,前些日子我與你爹商議了,是該也給你訂戶人家了。”
“娘!”吃了一驚,雲知秋驚呼道。
劉姨娘接著道,“為娘明白你的心思,隻不過那寧王雖說品性俊佳,但似乎也未對你留意偏愛,倒是和那丫頭走的太近。更何況他還與楚府的小姐有婚約,即便你真的嫁給了他,將來也不過是個側室。”
頓了頓,接著勸道,“若做側室,倒不如做太子的側室。如今皇上要給太子立側妃,你若是能嫁給太子,他日太子登基,怎麽也是妃子,地位品級絕非尋常!”
“娘!”皺了皺眉,打斷她的話道,“我還不想嫁,就別為我丨操心了。”
“你這丫頭,說了就是不往心裏去,娘是過來人,還不是為了你好!”劉姨娘一眼就看出她還是掛念著寧王。
“先不說這個了,還是將緊要的事辦妥吧。”抱起擦拭幹淨的琴,她站起身道,“起風了,我先回房休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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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碌的日子裏時間總是過的飛快,這日便要啟程隨禦駕前往朗風園了。
京城的夏日最是炎熱,酷暑難耐,便在京師以北建了座朗風園,每年最熱的時節便去那裏避暑,大致過上月餘,再返回京城。
先頭隊伍是禮部,主要是先行一步打點行宮以及安排各類事宜,接著是禦前軍負責護衛安全,然後才是皇上的禦駕,隨行的大臣以及家眷等等。
家眷眾多,斷不可能一人一馬車,那樣會無端拖累隊伍的進度,所以基本都是每家的女眷共坐同一車。
雖然雲盛夏不喜歡,卻也不得不與雲知秋和劉姨娘坐在一起,隻是一路沉悶無語,很是不爽。
雲繼祖沒有隨行而來,臨行前縱有劉姨娘求情,雲博遠還是將他留在府中思過,以至劉姨娘一路上都以怨懟的目光瞪著她。
路程雖不算很遙遠,但是人數眾多,車馬勞頓,在這酷暑之下行走了半日,連人帶馬都是懨懨的,提不起精神。
不多久,前麵傳話的公公發下話來,皇上的禦駕已經停下來歇息了,讓大家也可以休憩片刻,再行趕路。
總算可以透透氣,舒展下身子了。
盛夏幾乎是迫不及待的下了馬車,然後前後看了看。綿長的儀仗看不到首,望不見尾,浩浩****。
帝王一次出行,果然是勞師動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