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陽王和鎮國公在宮門口碰到了,兩人對視一眼,對皇帝宣召他們的原因心知肚明。

路上兩人也沒有交流,沉默地跟著引路的小太監來到了翠寒殿。

時已入夏,天氣又熱起來了,元熙帝又是個愛清涼的,便早早搬到了翠寒殿來避暑。

翠寒殿內,元熙帝捧著一隻水晶玻璃碗,吃著配料豐富顏色鮮豔的冰激淩。

長陽王和鎮國公進了殿,向元熙帝行禮,“微臣參見皇上。”

元熙帝叫了起,賜了座,又讓人呈上冰激淩,給兩位愛卿降降暑。

空曠清涼的大殿內,三個老男人坐在一起吃冰激淩。

元熙帝吃著吃著,忽然長歎一口氣:“唉,朕實在是愁啊。”

皇帝一歎氣,臣子便心顫。

長陽王忙放下碗,起身跪在元熙帝麵前,磕頭請罪:“皇上,子不教父之過,孽子霍成玨大逆不道,擅自稱帝,臣有罪!”

腦門“砰”一聲砸在地上。

鎮國公作為霍成玨這個“亂臣”的嶽父,此時哪兒好繼續安坐下去?也緊跟著跪了下來。

元熙帝伸手將兩人扶起來,“兩位愛卿這是做什麽?朕找你們來,不是為了治你們罪的,是想找你們商量,若是接下來霍成玨打過來了,我大周該如何抵禦?”

長陽王沉聲道:“臣願領兵前往,斬下叛賊頭顱,將功贖罪!”

鎮國公拱手:“臣也願領兵前往。”

元熙帝看著兩個不開竅的老臣,搖了搖頭:“兵戈相交,乃是下下策,不管是勝是敗,最後苦的都是將士和百姓們呐,朕不希望大周子民有所傷亡。

“二位愛卿,你們可能理解朕的苦心?”

說著,還意味深長地在兩人手臂上拍了拍。

從宮裏出來,長陽王邀請鎮國公過府一敘,鎮國公欣然同意。

長陽王府,書房內。

一幅寬大的輿圖掛在牆上,幾乎占據了整個牆麵。

兩個都曾在戰場上立下過赫赫戰功的男人,此刻立在這幅輿圖前,麵色凝重。

長陽王:“皇上的意思,沈兄可明白?”

鎮國公:“皇上是想讓我們勸降阿玨,若是能夠不費一兵一卒拿下如今的月國,那整個天下便都盡數是大周的疆域了。”

長陽王神色不豫,“阿玨?如今這孽子都已經叛國了,你還當他是女婿?”

鎮國公摸了摸鼻子,“其實阿玨叛國,這事不能怪他。”

長陽王眸光一動,“你知道什麽?難不成他叛國有什麽苦衷?”

他和長子之間雖然沒有什麽父子情份,但好歹也當了他幾年的師父,對他的性子也算是了解,他根本就不是個有野心的人。

不然七年前也不會那麽痛快就將兵權交了出去。

說起霍成玨叛國的苦衷,鎮國公麵對著親家公很是心虛,也不好解釋,索性就從懷中拿出一封信來,“王爺看過就知道了。”

看到那封信的一瞬間,長陽王心裏不可抑製地冒出了酸泡。

果真是孽子,隻給嶽父寫信,卻連個隻言片語也沒傳給他這個當爹的,他是完全沒把自己這個爹放在眼裏啊!

生氣歸生氣,信還是要看的。

隻是看過之後,長陽王更酸了。

他想過長子叛國的諸多理由,但萬萬沒想到,他叛國的理由如此荒唐!

為了一個女人!

而且他還不是為自己打江山,而是要打下來江山讓沈君月當女皇!

“胡鬧!他這簡直就是——荒唐!兒戲!哪有為了一個女人打江山的?!”

長陽王猛地將信拍在桌子上,氣得在書房裏來回踱步。

得虧霍成玨不在眼前,不然他怕是會衝上去對著他狠狠揍一頓。

鎮國公皺了皺眉,長陽王這話實在有些刺耳。

什麽叫“哪有為了一個女人打江山的”?

若那個女人是別人,鎮國公或許也會是長陽王這樣的反應,但是當主角是他的女兒時,他便覺得女婿做得再正確也沒有了。

“王爺,月兒中了蠱,氣運被吞噬以至於昏迷不醒,唯有讓她成為女皇,享一國之氣運,才可能醒過來。我覺得阿玨這樣做,沒毛病。

“你這麽大反應,莫非是想讓阿玨眼睜睜看著月兒去死?你可別忘了,月兒不隻是我的女兒,阿玨的妻子,同樣也是你孫子的娘,你就不怕小寶知道這件事後,再也不認你這個祖父?”

這話說得長陽王麵色一滯。

想到小寶那張可愛的臉蛋,他心裏的氣便不由得散了大半。

人年紀大了,就想含飴弄孫,盡享天倫之樂,長陽王也不例外。

要不然之前小寶生日,他也不會眼巴巴地讓人送一隻小老虎過去。

那隻老虎,可是他親自帶人去抓回來的。

討好之意盡顯。

隻不過礙於和小寶爹還沒有修複父子關係,他沒好意思上門。

但是私下裏,他可沒少去偷偷看小寶。

那可是他的大孫子哎,長得白白嫩嫩,俊俏可愛,又聰明得緊,誰見了不愛?

反正他是愛得不行。

可惜總找不到機會接近。

鎮國公的話,算是捅到他軟肋上了。

隻是長陽王依舊不讚同霍成玨的做法。

“我當然沒那麽想過,護國公主為大周做了那麽多事,如果有法子救她,就算是要我給她以命換命,我也絕無二話。

“但是一統天下,擁立她為女皇,這件事,乃是冒天下之大不韙!絕對不行!”

鎮國公悠悠道:“事已至此,就算你我不同意又有什麽用?阿玨做都已經做了,還連續攻下了南黎和西夏,下一步他大概就會出兵北燕,哦不對,是燕州了。”

兩人對視一眼,這場談話不歡而散。

不過第二天,兩人還是結伴出了京城,身負皇命前往仙眠州,做足了勸降的姿態。

而就在兩人率領勸降使團抵達仙眠州時,正碰上月國女皇的登基大典。

城裏熱鬧喜慶極了,主街道上,每隔一百步設置了一座喜棚,向路人施粥、散糖,發喜錢。

百姓們都在談論這件事。

“額滴個天爺,霍大將軍好不容易打下來了江山,咋地讓他夫人坐上皇位了?”

“就是說啊,女人能當皇帝嗎?這不乾坤顛倒了嘛。”

“以前我還覺得霍大將軍驍勇善戰,是男人中的男人,現在看來,他不行啊,竟然被一個女人騎到了頭上,這還比不上我呢,起碼我把我家那個婆娘治得服服帖帖的,讓她往左不敢往右,把我當祖宗似的伺候著。”

“我呸!女人咋就不能當皇帝了?你這麽不滿女人當皇帝,你幹嘛還來領喜錢喜糖啊?”

“嘿,照我說管他女人還是男人當皇帝呢,隻要能讓咱老百姓過上好日子,那就是好皇帝。”

……

長陽王和鎮國公從街上走過,聽見百姓們的議論,心下各自思量開來。

一番打聽,一行人來到暫時充作行宮的雪海山莊,求見女皇。

“王爺,國公爺,請隨屬下來。”霍臨親自前來接見,將兩人帶了進去。

至於使團裏的其他人,就交由管家去安排了。

霍臨將兩人帶到了綠卿院,這裏也是霍成玨和沈君月曾經住的院子。

院子裏,霍成玨一襲玄色窄袖交領錦袍,單膝跪在小寶身後,手把手教他射箭。

已經長成一隻半大老虎的糖包跑前跑後,替小寶撿箭。

長陽王和鎮國公到來時,見到的就是這麽一幅父慈子愛的畫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