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一關,周圍隻剩下宋司一個人,後遺症產生的不適感被放到最大。

他先是覺得渴,連著喝完兩大杯涼水,體內的幹涸感依然毫無緩解,並引發了不正常的煩躁和焦慮,心裏像燒起了火。

拉開冰箱的門,冷藏室還有一瓶不知道什麽時候買的酸奶,就著冰箱的涼意一口氣喝下去,還覺得不過癮,又打開冷凍室,恨不得一連吃上十個冰淇淋。

冷凍室裏什麽都沒有。

宋司揪著頭發,跟冷凍室大眼瞪小眼,想起來楚明意前幾天送他回家的時候,像是猜到什麽,把他冰箱裏所有冷凍食品都帶走了。

他歎了口氣,倒進搖椅裏,閉眼深呼吸,按耐住那股難受的燥意,聽見有人“咚咚咚”地快步跑上樓。

很快,那人開始拍門,邊拍邊喊:“宋司!你睡了嗎?我回來了,開門開門。”

聲音清亮,是去買冰淇淋的女同事田黎。宋司正等著冰淇淋,立馬翻起身,大步走到門口開門。

眼前一晃而過亮粉色的能量波,突然迎麵撲來一個高大的身影,把他結結實實地摟進懷裏,濃密的頭發擋住他的臉,飽滿的某個部位壓著他的肺部,用力之大差點讓他一口氣沒喘上來。

宋司下意識掙紮著想往後退,田黎一隻手舉著冰淇淋,剩下一隻左手,輕而易舉地把他摟回來,因為情緒激動拍了兩下他的背。

他被拍得一陣咳嗽,剛吐出一個“田”字,便聽見這位一米八的女同事嗚嗚地哭了起來。

哭得傷心欲絕,眼淚流了滿臉,再蹭到宋司額頭上。宋司哪裏遇到過這種場麵,震驚兩秒,想起來田黎的大腦發育停留在十二歲,也就是初中小姑娘的年紀,於是有些手忙腳亂地回抱住她,順順她的背,哄道:“怎麽了?先別哭,坐下來說。”

話剛說完,田黎驚訝到收了聲,低下頭來看宋司,邊看邊抽噎,盯著他斷斷續續說:“你以前從來不安慰我的……他們說你腦子出了問題,原來是真的,嗚——”

眼淚掉的更凶了。

腦子被迫出了問題的宋司:“……”

好不容易安慰好門口的少女,五分鍾後,宋司重新坐進搖椅裏,總算吃到了冰淇淋,脆筒香草味,外麵那層已經化成了奶油狀。

他從來不知道原來冰淇淋這麽好吃。

宋司三兩口吃完大半,心裏那股躁動慢慢平息下去,視野也開始恢複正常,他掰了小塊脆筒正要咬,餘光裏瞥到身邊的人,動作頓住,轉頭對上田黎眼巴巴的目光。

宋司嘴角動了一下,把脆筒遞過去:“要嚐一口嗎?”

田黎眨了眨還含著淚的眼睛,用力點頭,接過那塊脆筒,還從筒裏沾上一小塊冰淇淋,送進嘴裏。

一直到這個時候,宋司才看清楚這位女同事長什麽樣子。

田黎目測身高超過一米八,上身穿緊身作戰服,勾勒出曲線驚人的上圍和腰圍;下麵著迷彩的長褲和短皮靴,一雙大長腿從隔壁椅子探到宋司腳邊。她吃完冰淇淋的脆筒,舔一下手指,杏眼望向宋司,有些眷戀地喚了一聲:“司司哥。”

不開口是火辣禦姐,開口秒變軟萌蘿莉。

宋司記得書裏麵描述她“13歲的時候,才一米六的個子,特訓期間一人撂倒了兩個特種兵,將其中一位失手打成骨折,整個操場鴉雀無聲,她卻一邊掉眼淚一邊跟對手說對不起。”

沒記錯的話,今年田黎已經滿25歲,作為特偵科的主力科員,宋司毫不懷疑她能單挑十個自己。

宋司果斷選擇把剩下的冰淇淋遞給她。

田黎一點也不嫌棄是吃剩的,接過冰淇淋,破涕為笑,道:“喜歡的東西隻能跟重要的人分享,你教我的。”

這句話讓宋司心頭發軟,穿越醒來後第一次感覺到跟這個世界的羈絆。

他看著田黎,田黎心情好了許多,一口解決完冰淇淋,擦擦嘴角,把椅子挪過來些,伸手抱住他的小手臂:“我是不是小司哥重要的人?”

宋司抽了一張紙巾,擦擦她哭得狼狽的臉,想起原主人那些珍貴的回憶,還有小說裏那些未能發生的劇情。

如果他沒從浴缸醒來,“宋司”下葬之後,眼前的姑娘第一個出現精神問題,失眠,幻聽,身體二次異常發育,暴力傾向和反社會情緒加劇,最後試圖劫機撞毀寧海製藥所在的寫字樓,又因為安排不當中途敗露,被全副武裝的特種小隊圍在特偵局門口,逃跑,中彈,血流滿了門口的台階……

宋司一時間有些恍惚,聲音不知覺放輕,笑道:“是。”

田黎的杏眼一動不動地盯著他,透亮的瞳孔清楚映著他的影子,又問:“真的?”

“真的,”宋司說,“剛才為什麽哭?”

田黎的眼睛裏迅速蓄滿了淚水。

“我好害怕,他們說你腦子出了點問題,自己割斷了自己的手腕,差點再也見不到小黎了,”田黎聲音發抖,“明意哥不讓我們來見你,我忍了好幾天,今天實在忍不住了,偷偷跟著欣欣跑來,看到那個壞女人……嗚……”

田黎把臉埋在他手臂上,溫熱的眼淚順著皮膚流。宋司又遞給她紙巾,低聲安慰道:“沒事了,小黎別怕,他們都是嚇唬你的。”

田黎緊緊地抓著他的手,因為情緒波動沒控製好力度,在上麵抓出了五個手指印。宋司任由她抓,陪她哭了幾分鍾,外麵有人敲門道:“田黎,換班。”

田黎站起身,邊擦眼淚邊往門口走,拉開門:“知……嗝……知道了,怎麽排?”

“你守到12點,下半夜我來,”喻義銘說,“我需要一點時間調整。”

田黎乖巧地“哦”了一聲:“我做什麽?”

“這個女人是死士,現在被強行救了過來,你得盯著紅外線監控,小心有人來滅口。另外,如果她病情惡化或者醒過來,就上來告訴我和宋司。”

田黎問:“死士是什麽意思?”

喻義銘摸摸她的頭:“無關緊要,守好監控和那個女人,不哭。”

田黎切換到工作狀態,把眼淚收回去,擦擦臉,不舍地看看宋司,咚咚咚地跑下樓。

喻義銘滿手的血,輕車熟路地進了房間,道:“借個浴室。”

直到這個時候,宋司才看清喻義銘的長相。

他頭發略長,紮著馬尾,五官深邃,頗有點混血氣質,宋司目送他走進浴室,幾分鍾後,他洗幹淨了手上的血,站在書桌邊上,認真地把手表重新帶回手腕,顏色偏淺的瞳孔挪向宋司的方向。

“田黎上半夜,你到三點,接下來換我,”宋司道,“明早再做一次治療,等她脫離危險期,讓楚科把人帶回局裏。”

喻義銘安靜地聽完,神色間帶了一點笑意。

他解掉槍,放在書桌上:“首先,偵查三科辦公室守則第一條:保護好我方宋醫生。你不必參與這些,好好休息,因為大家都希望在自己犯病的時候,唯一的主治醫生能夠有良好的精神狀態和體力。”

宋司皺皺眉,喻義銘接上:“其次,不用等到明早,楚科長大概率會在淩晨兩點之前來領人,並且極可能把你一並帶走,所以我建議你現在就睡一覺。”

宋司等他的“最後”。

喻義銘在他陽台的搖椅裏躺下,找了個舒服的姿勢:“最後,你以前不叫他楚科。”

宋司:“那我叫他什麽?”

“直呼其名,叫他楚明意,”喻義銘說,“畢竟他是你小舅子。”

宋司:“……我醒悟了,覺得還是要尊重領導。”

喻義銘翹起嘴角,“嗯”了一聲:“抓緊睡會吧。”

宋司替他關上燈,喻義銘不再說話,閉上眼睛,房間裏一片死寂。

次聲波攻擊過這片庭院,今夜所有的蟲鳴都收了聲,隻有一輪滿月掛在空中,藏在厚厚的雲下麵,透出圓圓的亮光。

喻義銘躺在月光下麵,雙手交疊,手指在有節奏地無聲敲動,每次間隔絲毫不差,像精細製作的秒表。

宋司望著他的手指,一下一下數著,困意迅速席卷疲憊的大腦,不知不覺中睡了過去。

不知睡了多久,夢裏麵突然感到客廳的燈亮了,有人在敲門。宋司從沙發裏驚醒,迷糊間看見楚明意拎著鑰匙站在門口,道:“身體沒事吧?跟我去一趟局裏,付希需要你輔助審訊。”

宋司想起喻義銘的話,下意識看了眼掛鍾,一點五十九分。

他紅著眼睛,問:“有加班費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