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韓裴的話,元初一低下頭半晌不語。她不想逼任何人做他們不願做的事,隻是,在她心裏,對元家的厭惡已經難以用言語來形容,更別提元惜是她全心信任之人,要她眼看著元惜為了所謂孝道無視自己的得失,她做不到。
她的沉默韓裴看在眼中,心尖一擰,勸導的話是一點也說不出口了。最近他發現自己寵她寵得厲害,以前若她有什麽要求發表什麽看法他都會斟酌一番,過份的、不合理的他都適度規避,可現在,不管什麽事,隻要她想,他就總想替她去做,就像昨天她順口說看見呂氏很討厭,他就自覺去想有沒有辦法讓呂氏忙一點,沒空再來他們家串門子——放在以前,他是不會管這些的。
不過,他也有理由,她懷著身孕嘛,凡事順著她點是應當的。
“聽說你二娘也來了?”韓裴不動聲色地轉移話題。
提起柳氏,元初一這才記起要和韓裴商量什麽,拍了拍身邊床鋪,待韓裴坐到她身邊後,她才咬牙切齒地道:“她那個人最會得寸進尺,想想有沒有什麽辦法能讓她早點回去!”
如果可以,元初一並不介意讓衛四出馬直接把她們丟出去,不過這裏畢竟是韓家,她還得顧著沈氏的麵子,柳氏可不是什麽要臉的人物,要是真鬧起來,她自己沒臉不說,也會連累沈氏,之後柳氏可以拍拍屁股走人,留下的輿論可就都戴到沈氏頭上了。
到底怎麽才能盡快趕走柳氏,又能相對平和呢?為這,元初一這一下午想得都快脫發了,和元惜商量也沒有結果,真是煩惱啊!
看著元初一仿佛想把頭發揪光似的勁頭,韓裴揚了揚眉,“有這麽為難麽?給你父親寫封信就行了。”
元初一有點沒反應過來,“給他寫什麽信?他和柳氏是穿一條褲子的,說不定柳氏這次來就是出於他的授意,不占點便宜他們是不會甘心的!”
“你忘了?”韓裴神色如常,似在闡述一個最簡單的事實,“元憶還在我們手上呢。”
元初一眨了眨眼……明白了韓裴的意思,同時心下窘然。什麽在他們手上啊……能不能別說得他們像打劫的似的?
不過這麽說倒也沒差,元憶還在京城當學徒呢!柳氏這個時候跑來耀武揚威,看來是不想讓兒子過什麽好日子了!最關鍵元憶在明媚坊的表現直接關係到一大筆紅利,他們是絕不會放棄的,他們不放棄,那麽就得顧得點韓裴的態度,免得韓裴暗中使壞,明明出師也扣著元憶說不合格,到時候罪也遭了錢還沒拿到……元初一越想越覺得,元家當初怎麽會答應韓裴這個條件的呢?聽說還立字為據,他們是生怕韓裴反悔,可現在看來,這分明是把自己的把柄親手送到了韓裴手中啊!這腦袋得長了多大的包啊!
“就……這麽簡單?”她糾結了一個下午到底是為了什麽!
“還能如何?”韓裴一攤手,起身到書桌那邊去寫信,筆起字落,沒一會,拿了寫好的信回來,遞給元初一。
元初一接過看看,信寫得言簡意賅,大意為元初一有孕在身,要保持環境安靜,請嶽父大人早日接嶽母回府最後祝嶽父身體康健,財源廣進雲雲。
整封信沒有一個字提到元憶,也沒對柳氏發表任何不滿,甚至還十分客氣,但元初一著實從中讀懂了一種情緒,名為暗示。
“你說……當初他們是怎麽想的呢?居然肯同意你那個要求?”元初一捏著信百思不得其解。
韓裴笑笑,“利益使然。”而後又頓了頓,補上一句,“望子成龍。”
元初一馬上又心裏不平衡了。
元惜也是元家的兒子啊!憑什麽隻望元憶,不望元惜呢?
“信件往返至少要三天,其中若有耽擱,所需時間會更多一點,但最多五天,你二娘也會走了。不過”韓裴折好信塞進信封,寫了地址上去,打算明天一早就找人把信送出去,“這幾天還是不能大意,你有孕在身,為防意外,你這幾天不要露麵了,有什麽事讓我娘去處理。”
“娘?她行嗎?柳氏占便宜可是很有一手的。”不是元初一不信任沈氏,實在是沈氏的戰鬥力太弱,極容易讓人欺負。
“放心。”韓裴說完便去門外叫梅香打些水來供他與元初一洗漱,這才回來道:“她也該鍛煉一下。”
元初一不吱聲了,心中暗自決定,以後……還是少惹他吧……
第二天,韓裴沒有讓元初一去堂屋吃早飯,而是讓人送到了房裏,自己也沒過堂屋去,直接穿過月亮門,去楚楚怡人了。
元惜也一早就躲了,巧的是柳眉也沒出現,不知道是不是去找元惜了,趙主兒一早又去了女學,一時間,堂屋裏用早點的隻有沈氏、包婆婆與柳氏,另有趙嬸和幾個丫頭侍候在旁。
柳氏遲遲不見元初一出現,倒挺高興,笑著與沈氏道:“我這女兒自小誰也管不了,想怎麽著就怎麽著,我好歹也是她二娘,你這個婆婆也坐在這,居然說不來就不來了,嗬,這不知道的,還不以為是我這個做娘的沒管教好,平白的替她背了黑鍋!”
沈氏真是不理解啊!這柳氏怎麽就看元初一這麽不順眼呢?能有什麽深仇大恨啊?不過心裏這麽想,表麵仍得維持溫和的樣子,笑道:“初一身子不便,不來就不來吧,年輕人總有自己的想法,我們做長輩的,倒不用幹預太多。”
柳氏眉稍一豎,“親家夫人,這是什麽話?難不成你在說我多管閑事?”
沈氏麵上一滯,連忙道:“親家夫人誤會了,我沒有那個意思。”
柳氏輕輕哼了哼,“沒有就好啊,我這麽說也是為你著想,像她這樣難馴的媳婦,你得多多管教才行,省得將來吃了虧,別說我沒提醒你。”
聽著這話,沈氏的神情帶了些不自然,但仍是敷衍地點點頭,正想尋個由頭躲回房去,便聽柳氏又道:“親家夫人,不是我這做親家的說你,按說我和眉兒也是大老遠來的,那丫頭不懂事,你怎麽也糊塗起來了?把我們扔在那邊就不管了,連個伺候的人都沒有,我們昨晚想要洗漱都不知去哪打水,差丫頭過來問,竟是大半天也沒敲開你們家的門,怎麽?可是不歡迎我們?不歡迎就直說,何必故意遭盡我們!”
沈氏愣了下,“這……我並不知道這件事,許是那丫頭來得晚了,趙叔他們已經睡下,沒聽到叫門之聲?”
柳氏哼了一聲,看樣子早已備好了長篇大論,不想包婆婆在旁道:“你帶來的那丫頭也算笨了,院子就那麽大,往哪找水井還不知道嗎?偏還要過來問。”
柳氏本就是借題發揮,她昨晚擔驚受怕了半宿,早上這是找人撒氣來了。此時被包婆婆一堵,心中火氣更足,怎麽看這小老太太怎麽不順眼,不過同時,對沈氏愈加不屑,認為沈氏根本沒有一合之力,還不隨她發作麽!於是,柳氏暫時忍下包婆婆的擠兌,目光一掃四周,搖頭道:“親家夫人,你們家按說也是行商的商戶,怎麽家俱擺設如此寒酸?也不找些襯身份的擺件。”
沈氏心中長歎一聲,強打起精神道:“我們小門小戶的,不講究這些。”
“那怎麽行!”柳氏眼睛一轉,笑容便揚了起來,“不如一會我陪親家夫人出去走走,給你們選些合身份的擺設。”
沈氏有些為難,想要推辭,柳氏卻已站起身來,隻能也跟著站起,這時包婆婆沉著臉道:“是你出錢還是我們自己出錢?要是我們出錢,還是算了。”
柳氏聞言眼中嘲弄更甚,唇角卻揚得更高,“說了是我選,還能讓你們出錢?親家夫人,你家這老夫人真是精打細算,連親家也要算計。”
聽聽,這不是倒打一鈀麽?沈氏可算明白元初一為什麽這麽不待見這個繼母了。沈氏心中煩悶,但苦於不知如何拒絕,又見柳氏根本不懼包婆婆,便歎道:“幹娘,我與親家夫人出去走走吧,你歇著,要不就找初一說說話,省得她悶。”
對於對付柳氏,包婆婆倒也沒有特別好的辦法,心裏合計著要跟元初一好好商量商量,便同意了。沈氏則再歎一聲,跟著柳氏出了房門。
不過,才到院中,柳氏見包婆婆進了元初一的房間,便轉了方向,與沈氏笑道:“親家夫人,不如去你屋坐坐?我看看你屋子裏的裝飾,也好給你更多的意見。”
沈氏不好拒絕,便也轉了方向,帶著柳氏回了自己房間。才一進門,柳氏的眼睛就是一亮,盯著屋子正中的那套桌椅心中合計,這是黃花梨的吧?這麽一套,至少幾百兩銀子。
“親家夫人,隨便坐吧。”沈氏示意丫頭去倒茶。
柳氏坐下後,視線不停地在屋子裏遊移,最後定在沈氏頭上,目光微閃,“哎?親家夫人,你這簪子給我看看可好?”
沈氏不疑有它,隨手將頭上那枝冰種翡翠如意簪取下,遞了過去,“這還是初一給我置辦的。”
柳氏仿佛沒聽見似的,仔仔細細地就是在看簪子,末了到銅鏡前,將簪子插到發髻之上,左右看了看,笑著說:“那丫頭對你可真是孝順,對我可就差多了,別說簪子,柴枝也沒給我買過一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