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禁宮高處冷月橫

不待安琴回答,長亭轉身離去。

安琴看著他的背影,心被撕裂了,散在空氣裏飛。卓翎走了,長亭也走了。為什麽她會把自己弄到這樣狼狽的地步……

當安琴一個人跌跌撞撞的走回寢宮之後,長亭已經搬離了這裏。長亭的氣埋下了那麽久,終於在今天,他再也忍受不住了。安琴不能去怪罪誰,她隻能怪自己,沒能管住自己的心。

千生殿裏空空****的,安琴的心也空空****。

這夜,帝,都下了大雪。

雖然聽長亭說黑衣精衛其實還有很多暗衛在保護卓翎,可是安琴不放心,還是把長亭留下的鐵甲又派到了卓翎的身邊。

卓翎住在皇陵裏的守陵人的一間簡陋的屋室裏。

他離開帝都前曾把華城貶到了皇陵。華城才免去一死。可以說,卓翎為了安琴保下了華城。

這間屋子格外的簡陋,隻有最基本的家具,而且也是破破爛爛的。卓翎的黑衣精衛都和皇陵的守軍住在一起。

華城跪在卓翎腳邊上,老淚縱橫,“要是沒有王爺,趙謙逼宮奪權,第一個要殺的人就是老奴啊。老奴這條命,是王爺救下的。”

“你若死了,最難過的是那個丫頭。你不能死。”卓翎不喜歡施恩於別人,他從來都是這樣,把自己說的這樣無情。

華城想到了安琴,遂問道,“不知萬歲現在如何了。”

卓翎神情有些凝重,這是安琴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獨自麵對朝堂,他還是很擔心安琴會有所閃失。他連連搖首,隻說了一句,“我很擔心。”

這一句,道盡了卓翎心內所有的感情,縱然隻是簡簡單單的四個字,卻讓聽者無不震撼。

時間慢慢流去,趙謙對安琴愈發的得寸進尺。

這一日,趙謙提出,“除夕將近,各項事宜禮部也已打點妥當。不知道萬歲還有什麽別的吩咐沒有?”

安琴冷著麵容回道,“這些事趙卿做主就好。”她一副素顏略帶寒意,這並非是裝出來的,而是因為與長亭之間的矛盾自然而然產生的。

趙謙神色未動,揮手屏退禮部的人,如此放肆,如此無禮,安琴嘴角一抽,冷哼出聲。

趙謙溫笑的站到安琴龍階之上,曖,昧的說道,“如果萬歲想要出宮走走,也未嚐不可。現在大節將至,帝都是很熱鬧的。”

安琴沒什麽興趣,她瞥了眼趙謙不作回應。

趙謙依舊心平氣和,熱切說道,“臣願意陪著萬歲一起出宮走走的。”

不知道為什麽,這個人無論說什麽安琴都會覺得十分惡心。她敷衍說道,“朕最近身體不適,不想動。趙卿自己想去,就帶上夫人一起去吧。”

趙謙還想說什麽,卻被安琴抬手攔下,冷聲喝道“你跪安吧。”

趙謙癟了癟嘴,隻得跪了下去,叩了個頭,憤憤不平的離開了大殿。

“奴才參見趙大人,給趙大人問安。”

趙延美見趙謙灰頭土臉的從殿裏麵走了出來,他就猜到這個人一定是在安琴那裏碰了一鼻子灰。他淡淡笑著,欠身行禮。

趙謙舉目望去,冷笑一聲,“南方第一名伶,果真名不虛傳。雌雄難辨,妖豔非常。”

趙延美嬌,笑兩聲,手上握著折扇,說道,“延美多謝大人謬讚了。”

趙謙一直覺得這個人不簡單,一度想試探,又不曾讓他找到過機會。這一次看似偶然又並非偶然的機會著實讓趙謙得了空子。

趙延美略帶深意的對著趙謙笑了下,側著身子做了一個請的動作。“大人,延美可否有幸,請大人一同看看這雪景呢?”

趙謙知他有話要說,遂抬步上前。

兩個人一前一後走至空曠無人的地方,趙謙不開口,趙延美先說道,“大人,你可知道,延美為何會隨著萬歲一起回宮?”

趙謙當然清楚,武陵的燕山樓一夕之間人去樓空,正是卓翎的手筆。趙延美跟在安琴身後,不外乎伺機報仇。

趙延美看了一眼趙謙,又道,“其實延美和大人的目的相同。都是想取卓翎的項上人頭。可是大人也應該清楚,卓翎沒那麽好殺。”

是啊……

這一點趙謙最清楚了。卓翎身邊有數不清的黑衣精衛,盡管在武陵折損不少,但是明的暗的還是有很多。各個都是好手中的好手,若是輕舉妄動,一定是慘不忍睹的下場。這也是趙謙何故拖到現在還遲遲不動手的原因。

趙延美卻有這個自信。

“延美不懼卓翎的黑衣精衛。願為大人效勞。”他獻上自己的誠心。

趙謙聽了,沉默片刻,挑眉問道,“你有什麽條件?”

趙延美臉上綻出一個燦若驚鴻的微笑,“沒有條件。”

趙謙不信。

“如若殺卓翎是延美一人能辦到的事情,早在路上,延美就動手了。況且,我還不希望他那麽輕易的就死。”趙延美直言。“這事兒還需要大人和延美細細的安排。”

他的眸中透出一絲陰險狡詐的狠毒目光。趙謙走近了他,聽他把計劃細細的這麽一說,趙謙也承認,這確實是一個可行的辦法。

趙謙沒有立即表態,但是趙延美知道他已經動心了。畢竟可以殺掉卓翎對趙謙來說,誘,惑太大了。

這夜,長亭一人獨坐在冰冷的石階之上,看著園子裏還沒有來得及清掃的積雪。他眸光比這雪還要冷,盯著一個地方,看了很久很久。

突然一道身影翻牆而入,長亭皺眉,卻不為所動,他已經知道是誰了。

安琴跑到長亭身邊,同他一起坐在石階上,抱住了長亭的手臂。她就不信,她這樣撒嬌還不能讓長亭心動。他難道不知道麽,這些日子,她都快被急瘋了。沒有長亭,安琴絕對是活不下去的。

長亭看了看身邊磨膩著自己的安琴,他終究還是歎了口氣,悶聲說道,“地上涼,你穿的少。快回去。”

“你和我一起回去,我就走。”安琴不放手。

“別鬧了。”長亭別開眼神,他多希望自己可以真正做到冷漠的對待安琴。長亭站起身來,想要勸安琴回去。

她以吻緘口,堵住了長亭的嘴。

他雙手垂在兩側,不去抱她,亦不回應。冷然的不似從前。

安琴雙手勾住長亭的脖子,感覺不到他的溫暖,她滿目受傷的退了下來,在他胸前叫道,“長亭……你真的不要我了……”

長亭不敢去看安琴的眼睛,他低下頭,聲音愈發沉悶,“你先回去好不好……”

安琴冷冷的盯著長亭看了片刻,她抽身闖進長亭的屋子,拔出長亭的刀架又衝了回來,將明閃閃的刀架在了長亭的脖子上。

“長亭,我記得我和你說過,如果有一天你離開我了,我一定會殺了你!”安琴絕然說道。

長亭心裏五味翻滾,他依舊挺,了,挺身子,不鬆口,不說話。

安琴徹底絕望了,她的淚從眼眶中噴湧而出,她累了,想就這樣死在長亭麵前,讓他此生永遠後悔,安琴抽回大刀向著自己的脖子砍了下去。

長亭大吼一聲用手緊緊握住了刀刃,小指竟然被當場削去了半截。

安琴手上一鬆,刀落在地上,落在一灘鮮紅鮮紅的血上。

長亭小指斷掉的部分掉在了刀片邊上,安琴大聲吼著,“你瘋了,你瘋了!”

長亭感覺不到右手手指上的疼,他左手一把攬過安琴的腰,他把頭埋進安琴的頸窩,忍住熱淚,忍不住爆發的情緒。“我怎麽會離開你?我怎麽會離開你?我就是死也會死在你的身邊。你才瘋了,你才瘋了!”長亭亦失聲大吼。她竟然舉刀自盡,那一幕讓長亭差點魂飛魄散。他環在安琴腰上的手很有力,把安琴整個人都貼在了他的身上。嚇死他了,他的心都在那一刻停了。長亭動了動腦袋,在安琴鎖骨上留下一串濕,熱的深吻。

安琴臉上全是淚,亂七八糟的使勁推開了長亭,想都沒想,她就要跑出去去找禦醫。長亭左手趕忙拉住了安琴的手,啞聲說道,“斷了就斷了,沒什麽大不了。我屋子裏有藥,可以自己包紮。”

“胡鬧!”安琴斥道。“這是小事麽!”他說的竟然這麽無所謂,他把自己當什麽,他把她當什麽!

安琴摔開長亭的手,將太醫院所有的禦醫徹夜叫了過來。

十餘個人輪番診視,卻都沒有把握能把斷指接上。隻是為長亭止血包紮,斷掉的,隻能斷掉了。安琴靠在門框上懊悔不已,她哭得像個孩子,也顧不得在眾人麵前端架子,擺威嚴了。

眾人跪安退下,已入深夜。

安琴跪在長亭腿邊上,抱住了長亭的腰,大哭著說,“你快罵我吧,把我的手指也砍去半截,我求求你了……”

經過這麽一鬧,長亭所有的悶氣倒真如那斷掉的小指一般斷開了。他一如曾經般寵溺的摸了摸安琴的腦袋,“別哭了。砍斷了我的手指也好過你自殺啊。以後還敢不敢這樣胡鬧?”

安琴是個犯了錯的孩子,她連連搖頭,把眼眶中湧出的淚珠甩了出來。

到了這樣的局麵,長亭也不得不說實話。

“其實,我從千生殿裏搬出來,是他的意思。”長亭低頭看著安琴,壓低了聲音說道。

不用長亭解釋,那個他指的誰,還不是很明確麽!是卓翎!他為什麽要這麽做?安琴腦子裏飛快的閃過很多,她有些明白了。

“雖然我不同意,但是為了徹底鏟除趙謙,而又不引起朝綱混亂,這是個好主意。”長亭看到安琴的目光愈發清明,便知道這個丫頭已經想明白了。

安琴恍然大悟,原來卓翎其實早就在暗中布置一切了,他就是想讓趙謙放心,讓趙謙看到,此刻安琴的身邊一個人都沒有了。給了趙謙機會。趙謙鍾情於安琴,必會將所有的精力都放在安琴身上,那麽奪回大權,還不是猶如探囊取物?

安琴想明白了,她冷哼一聲,“你們這是要我去色,誘趙謙!”

長亭臉色變得很難看,卻沒辦法抵賴。這就是卓翎計劃中最重要的一部分。

長亭回想起卓翎臨離開禁宮的那天,他們兩人就站在安琴的床邊。

輕紗幔帳掩住裏麵熟睡的安琴的身影,卓翎把他的想法全部對長亭說了一遍。他負手而立,依然是那運籌帷幄的自信模樣,不見一絲落魄,“趙謙提升你的官位不過是希望討好皇上。可是,他也是最不希望你繼續留在皇上身邊的那個人。這個人倒還是個癡情的人,如果你不介意和他一起擁有一個女人,那麽接下來的話,就當本王沒說。”

長亭欲,怒,卻擔心吵醒裏麵安睡的安琴。

卓翎笑了笑,又道,“這個小皇帝也是時候出來曆練曆練了。一個趙謙而已,本王相信她有能力自己辦到。”

卓翎的時間不多,他透過輕紗看住安琴的睡顏,愛憐一笑,即刻收回自己的目光。他轉過身,在長亭耳邊交代了一些事情。長亭沉默片刻,答應了下來,卓翎就這樣,離開了千生殿。在世人眼中,他是一個被貶入皇陵的落魄王爺,可是又有誰知道,卓翎永遠都是勝者?

鐵甲,亦是卓翎留下來的。可惜,還是被安琴送了回去。

安琴聽罷不禁有些惱火,她猛地站起身來,胡亂的把臉上的淚水一把抹幹。

“說來說去,你和我生氣也是假的,故意把我一個人丟在寢宮也是你們的計劃!”安琴憤憤的看向長亭。

長亭的目光有些閃躲,他低聲說道,“生氣是真的。”

安琴咬住了下唇,沒有再說話。

“如果一開始對你好的人不是我,而是他,你也許,根本就不會愛上我。”長亭的心,很疼。比斷肢之痛還要疼。這是他從來不敢麵對的事情,卻終究還是要麵對。

安琴將喉嚨中的酸楚全部咽下,她發現她竟然沒有辦法去安慰長亭,或者去解釋些什麽。因為長亭把最後一層紙捅破了。他說的對。其實長久以來,安琴最最期盼的,是卓翎的溫柔。可惜,卓翎給的太晚,太遲了。

安琴已經不記得那一夜的她是如何從長亭的房間走回自己的寢宮的。

她隻覺得自己的身子緩緩跌落,直到撞進一個懷抱,她的身子便被抱在了懷裏,她昏昏睡下,醒來之後,已經是第二天的正午了。

一張笑顏出現在安琴眼前,安琴嚇了一跳,身子下意識的向後退了一點,這才看清趙延美的臉。

“你太放肆了吧!朕的寢宮是你說進就能進的麽!”安琴對待這個趙延美簡直一點辦法都沒有了。他總是這樣涎皮賴臉的蹭上來,像塊膏藥黏在安琴身上,揭都揭不下來。安琴最後悔的便是把這個人帶進宮來!

趙延美半跪在安琴的床邊,手上玩動著床頭掛著的流蘇,“萬歲,你該感謝奴才,若不是奴才,您昨天就要睡在雪地裏了。”

安琴這才想起昨夜和長亭的一番爭執,想必已經鬧得盡人皆知了吧。長亭……長亭他的手指可怎麽辦啊……安琴心中不住的擔心著。

安琴出神的功夫兒,趙延美不知從哪裏斷了一碗粥過來,他笑嘻嘻的捧到安琴身前,“你吃不吃啊?”

安琴對他那難不難女不女的妖孽容顏始終很抵觸,她皺了皺眉,也沒說話。

趙延美喝了一口,說道,“進宮以來我發現你的禦廚廚藝實在是太垃圾了。所以我親自下廚做了一點東西。你嚐嚐好不好吃,若是不如你的廚子,你現在就可以把我趕出去。延美絕無怨言!”

他把話說得滿滿的,這麽自信,讓安琴都有些不屑了。

安琴還是個孩子,還有著孩子的心氣兒,她拿過趙延美手上的碗,剜了一勺放進嘴裏。

細細的品嚐。果然是好的。白粥軟糯,裏麵還有雞湯的濃鬱,偶然還能吃到雞絲。不似禦廚做的那些粥,他們做的不是太淡就是太鹹,總是不合安琴的胃口。趙延美這一手,著實讓安琴有些舍不得他了。

趙延美依舊跪在床邊,期待的眨著眼睛一串連聲問道,“怎麽樣,怎麽樣,怎麽樣?”

安琴的表情已經暴,露了她的心思。

趙延美笑了一聲,“你看,你離不開我的。我要是在你身邊,你就有好吃的。除了這雞肉粥,我還會好多的。你要是願意,一年天天都給你做,不帶重樣的。”

安琴雖然覺得東西好吃,但還是有些別扭,她坐在**,冷顏問道,“你到底是不是男的啊!”哪有男人長成這樣,又會做飯,又會彈琴,女人會的他全都會!

趙延美佯作惱怒,出聲爭辯,“誰說男的就不能會做飯了?我要是不會做飯,早就被餓死了。”

趙延美脫口而出說出來的話讓安琴覺出一絲異樣,不過安琴沒有表現出來。她誠心捉弄趙延美,“我看你也別在宮裏閑逛了,從今天開始,你去廚房做飯吧!”

“真要我做飯?”趙延美指著自己的鼻子驚訝問道。他剛剛是開玩笑的,難道這個安琴她卻當了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