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8章 長安之死,挫骨揚灰
之所以說長平是撲進來的,一點也不誇張。
最起碼在明樂的記憶裏還是第一次看到她如此失態。
“怎麽了?”眉間盤桓的一點倦意瞬間消散,明樂連忙起身從案後繞過去。
因為跑的太急,長平喘息的離開,也顧不得行禮,手壓著門口略喘了一口氣就迎上去一把握住明樂的手,焦急道:“王妃,我——我大哥可能是被人算計了!”
明樂的心跳一滯,腦中第一時間就已經冒出了一個念頭。
因為長安一直自己悶在心裏不說,她和宋灝也就隻當是不知道,可這些天長安日日都會偷偷摸去紀千赫的別院附近,對著那院子發呆的事情卻是瞞不過她的眼睛的。
此時看著長平驚慌失措的樣子,不用想明樂也能猜到——
此事必定是和他們兄妹的身世脫離不了關係。
“到底怎麽回事?你先說清楚。”定了定神,明樂用力的握住長平的手指,想要叫她冷靜下來。
長平的臉色微微發白,幾乎就要哭出來,這會兒卻是語無倫次,主次不分:“就是——之前有人送了封信,然後我大哥就出去了——”
長安最近每日都會出去,如果隻是單純的出門去了,還不至於叫長平這樣。
明樂也知道她此時是亂了心智,才要再問,就見雪雁行色匆匆的從外麵進來,隻看了長平一眼就徑自對明樂說道:“王妃,是這樣的,就在前兩個時辰,有人送了封信給長安,長安看了就急匆匆的出去。也巧是被梁旭出門回來撞見了那個前來送信的人,當時他也沒當回事,後來回頭想想才記起來,那人是榮王府的人。”
“榮王府?”明樂沉吟了一聲,心裏卻是狐疑,“是戚夫人還是紀浩騰?”
“應該是榮王世子。”雪雁道,“梁旭存了懷疑就趕緊叫人去追長安了,可是沒能追到人,但是探了榮王府之後,戚夫人那邊沒什麽異動,一直老實的在王府裏頭呆著喂魚賞花,倒是榮王世子,這連著兩天鬼鬼祟祟的出了好幾次城,像是要作怪的樣子。”
因為紀千赫常年都不回榮王府一趟,所以這個事件裏頭他的關聯就可以直接排除了。
“你的意思是說——紀浩騰約了長安見麵?”明樂道。
“具體不知道,那封信長安隨身帶著走了,誰也不知道信上到底寫了什麽。”雪雁道,擦一把頸邊滾落的汗珠,也是急的跺腳,“奴婢已經叫人追蹤查詢了,得到的消息,說是大半個時辰之前有人看到長安從西城門匆匆出城去了。王妃,那榮王世子是個不擇手段的瘋子,辦事不分輕重,如果真是他引了長安見麵的話,奴婢恐怕他是來者不善,隻是不明白平白無故的他怎麽會獨獨的引了長安出去。”
長安的口風把的極嚴,再加上紀千赫的身份特殊,哪怕雪雁是想破了腦袋也不會看透其中內裏。
而明樂在聽了紀浩騰名字時候的第一個反應就已經確定——
紀浩騰一定是利用了長安身世的關係下的餌,否則憑著長安的機警和謹慎,絕對不會孤身赴這麽一個人的約定。
“王妃!”長平將她失神,忍不住又喚了一聲。
“哦!”明樂猛地回過神來,想了一下又對雪雁道,“那封信,大約是什麽時候送來的?”
“大約——”雪雁不解她何故打聽的這樣細致,也還是下意識的想了一下回道,“就在中午那會兒,好像是王爺剛走不一會兒吧。”
明樂眼中的光影一動,卻是以最快的速度掩飾住。
“王妃,現在要怎麽辦?照著這個架勢對方似乎是有了一個周密的計劃,有備而來,奴婢恐怕長安會有危險。”雪雁並沒察覺她神色之間的異樣,隻道,“不如奴婢帶一隊人出城去找吧,西城門外地處比較偏僻,好像也就隻有零星的幾家莊園,了不得奴婢就一座一座的搜了。”
長安孤身一人離開,走的時候又誰都沒說,如今就算是大海撈針,也唯有這一個法子可用。
“你先去召集人手吧。”明樂道,態度之間卻有幾分敷衍之意,對兩人揮揮手,“你們先出去等著,召集好了人手就等著我後麵的吩咐,我去寫封信給紀浩禹,這裏是他的底牌,他說一句話比我們全部的人手出動都有用。”
所謂強龍不壓地頭蛇,何況紀浩騰又是個不知死活的。
雪雁和長平兩人早就陣腳大亂,想也不想的應聲先出去調派人手。
兩人走後,明樂就重新折回屋子裏,房門合上的瞬間,臉上神色就突然神跡下來,眸光暗沉如海,帶著案卷而起的波濤,翻騰不已。
這件事,絕對不會如表麵看上去的那麽簡單!
能約的動長安的理由,無非就是事關他和長平的身世了。
可紀浩騰有幾斤幾兩重明樂卻是十分清楚的。
就那麽個草包?別說行刺紀千赫那日他不在現場,哪怕就是叫他親眼目睹,他也不可能就憑那麽一丁點兒的細節就判斷出長安的身世會和紀千赫有關,更別提借此引誘了長安去見麵了。
難道所有人刻意透露了這個消息給他知道,然後要借他的手行凶?
這世上能知道這件事的能有幾人?不會是紀千赫本人,也不可能是莊隨遠,依照戚夫人此時的反應來看,那女人應該也不明所以,否則隻怕也要和紀浩騰一樣的安奈不住,還哪有心思關在王府裏賞花喂魚?
而又有什麽人在知道了長安的身世之後會想到要借紀浩騰的手來針對他的?
這兩人,可是同父異母的兄弟,如果是要他們互相殘殺的話——
明樂的唇角忍不住揚起死絲冷笑,心裏也是一冷到底,一掌狠狠的壓在了桌案一腳——
蘇溪!
一定是她!
一定又是那個女人的手筆!
之前紀浩禹和紀浩騰之前就已經數次衝突,這會兒她定然是已經從暗處判定了長安的身世,所以就又起了心思!
這個女人的手段,當真是層出不窮。
她要報複紀千赫,不是直接殺了他,先是挑撥的他和紀浩禹父子成敵,這會兒又要紀浩騰和長安兩個兄弟相殘。
人都說最毒婦人心,以前明樂就已經覺得自己的手段時常會有些過激,現在一想——
和這個女人比較起來,她做的那些,根本就不夠看的了。
那女人,簡直就是個瘋子!
可是這一局,她真的就隻是衝著長安和紀浩騰這麽簡單的嗎?
如果隻是針對長安,依照著那個女人的行事的手法,又怎麽會叫一個有可能被認出來的榮王府的下人來送信?是巧合?
不!一定不是的!
所以呢?
她還有後招?後麵她還要借此達成的目的又是什麽?
明樂的腦子裏開始有些亂,她用力的掐著自己的掌心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繼續縝密的串聯整個事件。
如果知道長安被騙,自己一定不能坐視不理,同時宋灝也就要跟著一起卷進來。
等等!
宋灝去了荊王府!為什麽是趕在這個節骨眼上紀浩騰那邊就剛好采取了行動?
如果她為這事兒驚動了宋灝的話,紀浩禹就極有可能也要插一腳進來,到時候——
那便是環環緊扣,一網打盡嗎?
思及此處,明樂的心頭猛地一震,忍不住從頭頂一直涼到了腳底,趕緊推門走了出去。
她在書房裏又已經呆了有一刻鍾的時間,雪雁和長平回來複命,見到房門緊閉,雖然心急如焚卻也耐著性子沒敢去打擾,這會兒見她推門出來才是不約而同的迎上來道:“王妃!”
“嗯!”明樂沉聲應道,腳下不停快步往外走,“人手都準備停當了嗎?”
“是!”雪雁道,“梁旭和武岡他們都在前院,普通的侍衛奴婢沒動,暗衛已經全部集中起來了,等著王妃的吩咐。”
“嗯!”明樂點頭,快步出了院子。
“見過王妃!”梁旭也影衛等人嚴陣以待,見她出來連忙行禮。
“收拾一下,馬上跟我出城。”明樂道,也不說廢話,對雪雁吩咐道,“去備馬!”
雪雁大驚,幹吞了口唾沫道,“王妃您要親自去?您如今的身子重,還是——”
“叫你去你就去,哪裏的廢話。”明樂道,完全不給她再置喙的餘地。
梁旭本來也想開口規勸,可是見到明樂變了臉,就知道她是心意已決——
對於自家王妃的脾氣,幾人心知肚明。
雪雁心中憂慮不已,卻也隻能領命去了。
明樂才又轉向梁旭道:“梁旭你馬上去一趟荊王府,我不管你用什麽方法,先把王爺哄出來。”
梁旭聽她用了“哄”這個詞,不由的倒抽一口氣,試探道,“王妃的意思是——此事不叫荊王府的人知道。”
“嗯!”明樂點頭,“柳揚也跟著阿灝去了,城外軍營那邊的人手安插我不太清楚,你就跟阿灝實話實說,讓他和柳揚馬上增派人手去西城方向與我們會和。”
對於明樂避諱紀浩禹的事梁旭是百思不解,不過既然明樂這麽吩咐,那就定然是有她的理由。
梁旭略一思忖就不再遲疑:“是,屬下即刻就去尋王爺回來。”
目送了他離開,雪雁也剛好從馬房牽了馬過來,神色之間滿是憂慮道:“王妃,馬來了!”
“嗯!”明樂接了馬韁在手,長平要跟過來,卻被她抬手阻了。
“你留在驛館,哪兒也不準去!”明樂道,轉而看向影六等人,“雪雁跟著我,你們七個都留在驛館,在我和王爺回來之前,寸步不離的跟著長平,不準她亂跑。”
蘇溪既然動了心思對長安出手,那就保不準要趁虛而入再來對長平不利。
影六等人隻當她是怕長平因為太過擔心長安而跟過去添亂,倒是沒有多想。
長平聞言,卻是一下子急了,急切的上前一步,道:“王妃,我——”
“什麽也別說了,你不想你大哥有事就聽我的話,留在驛館等消息。”明樂道,用力的握了握她的手。
她和長平之間,其實很多時候都有心有靈犀的默契。
“可是——”長平還想再說什麽,這一次卻是影大開口道:“王妃,您要不放心長平,讓老六留下來就行了,我們兄弟六個,還是跟隨王妃一起吧。”
“照我的吩咐去做。”明樂道。
對這一次的事情,她的沒有一個決定都果斷而強硬,不容許任何人置喙和反駁。
影衛幾個也是鮮有見她如此這般固執的時候,互相對望一眼,終究是沒敢強求。
明樂又輕拍了下長平的手就轉身攀上馬背,調轉馬頭,一揚鞭道,“走吧!”
說著就是清喝一聲,先行打馬離去。
長平滯留原地,踮腳追著她的背影,一直看到一行人從角門底下拐了出也久久不曾移開視線,滿臉的焦灼和不安。
“進去吧!”影六走上前來一把,抬手輕拍了下她的肩膀聊作安慰。
長平收回目光,咬著嘴唇猶豫了一下就抬頭乞求的看向影六道:“影六,我——”
“王妃的命令,我們必須遵從。”影六立刻就明白了她的用意,想也不想就已經出言打斷。
長平無奈,隻能一步三回頭的跟著幾個回了屋子裏。
明樂帶著一眾暗衛策馬出城的同時,梁旭也匆匆抄近路趕往荊王府去找宋灝支援,因為是在內城之中,他便沒持多少戒心,從一處民舍間的小巷穿出去,剛要拐彎,冷不防對旁邊的巷子裏一個稚童追著一直藤條編織的蹴鞠跑出來。
梁旭一驚,想要收勢已經來不及,幹脆便是竭力控馬用力一抽馬股淩空從那正在蹲地撿球的孩子頭頂躥了過去。
不曾想在這個時候又是變故突發,那孩子竟是在梁旭一人一馬越過他頭頂正上方的時候突然從袖子裏吐出一把半場的尖刀,直接舉臂往上一送,直切入馬腹。
戰馬悲鳴一聲,就向下墜了去。
梁旭錯愕不已,猛地垂眸看去,卻赫然發現那所謂“孩童”臉上古怪揚起的一個笑容,竟赫然一個成年侏儒。
梁旭心知不妙,他的伸手卻是極為迅捷,當即就是用力一踩馬鐙飛縱而起,身形於空中一個輕旋就落在牆頭。
那侏儒本來是在等著他墜馬之後好趁火打劫,見狀便知道自己不是這人的對手。
眼見著梁旭便要翻牆而過,那人便是嘿嘿一笑,突然抬手一指後麵的巷子深處,道:“你看那是誰?”
梁旭全神戒備,放著他耍詐,要跳牆而走的前一刻還是下意識的扭頭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一眼。
那是一條死巷,裏麵逼仄陰暗,靠著一側的牆壁堆著幾個半舊的麻袋,裏頭不知道裝了什麽,而彼時那些雜亂的麻袋旁邊卻是呈現昏迷狀態側臥著一個婦人。
一身黑色的鬥篷及堆在旁邊,臉孔被帽簷遮掩了大半,可隻就那般體貌還是叫梁旭心頭巨震,一個恍惚,處於本能的就棄了逃跑的路線,飛撲進了巷子裏。
“太後娘娘?”梁旭沉聲低呼,抬手就去攙扶那倒地不起的女人。
然則才剛攬了對方在臂彎裏,卻見著眼前黑色的廣袖一掃而過。
梁旭的腦中嗡的一下,頓時就有點頭重腳輕了起來,然後下一刻——
懷中那女人已經身形輕巧的閃避了開去。
梁旭的意識迷迷蒙蒙的,循著本能抬手去摸了一把自己的頸邊,卻赫然摸到滿手腥熱的血水。
赫然——
是方才被那女人下了迷藥的同時一刀切在了頸邊。
鮮血奔湧而出,可是因為迷藥的作用他竟是都感知不到疼痛,隻是保持著原來的姿勢跪在地上,木然抬頭看去。
眼前的天地開始晃動模糊,用最後一絲殘存的理智,他似是隱約看到了那女人的一張臉,心裏迷茫困惑又如釋重負的同時高大的身子已經失去支撐,重重的摔倒在了巷子裏。
血色蔓延,刺激著人的感官。
巷子外的侏儒嘿嘿笑著走進來,對那女人道,“成事了,該付酬勞了,你答應給我的藥呢?”
“我說話,自然是算數的。”女人的聲音冷漠,雖然語氣平平,但是卻給人一種威壓很重的感覺,她取了帕子擦淨手中匕首上的血跡,將匕首揣了,然後便是抬腳將滾落在她腳邊的那隻蹴鞠提到侏儒麵前。
那侏儒狐疑的看了一眼,隨後反應過來就是眼睛一亮,連忙彎身去取了那蹴鞠,扯開藤條,果然從裏麵裝著的雜草裏頭發現了一顆龍眼大小的蠟丸,捏開之後裏麵滾出一粒深紅色的藥丸。
侏儒寶貝似的端了那藥丸在手,卻還是有些不確定的看了女人一眼,道:“這個真的能治好我的病?”
“不信?那你就不吃好了。”女人道,緊跟著後麵就是話鋒一轉,嘴角扯出一個似是笑容的表情道,“吞了它,你就可以和正常人一樣了,不過過程中可能是要吃些苦頭的。”
這侏儒如今已經接近不惑之年,身體還不足正常男人一半的高度,聽了這話就以為是說身體迅速拉長可能需要忍受點苦楚,但是隻要能叫他和正常人一樣,吃點苦頭算什麽?
心裏隱隱帶了幾分雀躍的,那侏儒便是仰頭將藥丸吞了。
那藥丸也不過是剛入肺腑,他便是雙手捧住喉嚨麵色扭曲的跪了下去,臉上迅速竄上一層烏青色,不可置信的顫聲指著眼前那麵無表情的女人道:“你——你騙我?”
“有麽?”女人道,居高臨下的看著他,眼中神色幽暗而不帶半分憐憫,“我說會有些痛苦的,幾時騙你了?你現在死了,早點趕著去喝了孟婆湯,總不至於下輩子還那麽的巧的又是個侏儒吧?”
那侏儒此刻始知上當,再看眼前這神色平平的女人,那感覺就像是看到了來自於修羅鬼府的猙獰惡鬼一般,憋著最後的力氣從牙縫裏擠出字來:“你——為什麽要殺我?”
不過就是個錢貨兩訖的買賣罷了,哪怕她許諾的靈藥是假的,又為什麽非得要自己的命?
“因為你見過我。”女人道,語氣已經平緩冷漠又帶著幾分漫不經心的味道,他說著,就仔細的拉起那黑色披風的帽簷,把大半張臉都遮掩在內。
然後素手一揚,將旁邊堆著的麻袋包拉倒,把巷子裏的兩個人和血埋沒。
她舉步往外走去,外麵的天光大盛,帶著她冰涼冷酷的聲音顯得分外刺耳:“真抱歉,我不能相信你,你也不用覺得委屈,我用過的人,都得死。我隻相信死人的嘴,留你們在世上,我不放心啊!”
尾音輕顫,似是帶了一點愉悅的歎息,然後漸行漸遠,很快在街巷盡頭消失了蹤跡。
這邊明樂還不知道城中的變故,帶著雪雁武岡和一行六十餘名安暗衛出城搜尋長安的下落。
西郊城外地處偏僻,比較荒涼,驛館坐落城南,因為出來的時候不想太過招搖又稍微繞了原,出城的時候已經是日暮十分。
雪雁看一眼天際燃起的火燒雲,臉上神色就越發焦灼急躁了起來道:“王妃,從行程上算,長安應該是早我們一個半多時辰已經出城了,萬一榮王世子下了殺手的話——”
雪雁說著就先把自己的嚇了一跳,臉色不覺的跟著白了白。
“不會,長安一定還活著。”明樂道,語氣肯定,“武岡,你把人手對半分成兩批,你帶一隊,我和雪雁帶一隊,我們分頭去找。重點排查這附近的莊園,如果紀浩騰要在這附近擺局,就一定會安置據點,依著他的為人,總不會是在山上或是林子裏。”
明樂之所以相信長安無事是以為她心裏篤定了蘇溪這一次利用紀浩騰的目的不會單純隻是衝著長安去的,她後麵最終設計的目的應該還有宋灝,還甚至於也可能把紀浩禹都估算在內了。
長安——
隻是個引子。
雖然她是十有八九也不會叫長安活著,但是在這個誘餌真正發揮效力之前,當是不至於會有性命之憂。
至少——
在宋灝和紀浩禹之中有人出現之前,長安不會有事。
“我們的人手不多,還是不要分開了吧!”武岡道,“對方的深淺我們尚不知曉,還是在一起比較穩妥一些,而且梁旭也已經去通知王爺了,相信王爺的援手應該很快就到了。”
他不願意分開,其實還是顧慮著明樂的安全,所有的人手都在一起,若是真有什麽意外,還能護著明樂一些。
“這樣也好!”明樂想了想,這一次倒是沒有拒絕——
現在這個非常時期,估計她自己本身應該也在那女人的打擊名單之上,她是迫切的想要確認長安無事,可也不至於盲目拿自己的性命去做飛蛾撲火的事情。
武岡見她答應了,這才鬆一口氣。
一行人策馬往西北方向隱約可見的幾座莊子上一一搜查。
這些莊子,大多是城裏富貴人家置辦下來的產業,大多空置,幾年甚至幾十年主人家也不會過來一次,一般就留幾個衷心的老仆看守。
明樂帶人一連問了五六家,並沒有發現任何的蛛絲馬跡,而彼時天色已經全黑。
武岡讓人準備了火把。
雪雁回頭看著內城的方向宋灝的援兵遲遲未到就不免更加憂慮道,“王妃,奴婢瞧著這事情似乎是有點不對勁,這麽半天了,按理說王爺和柳揚他們也早該到了,別是出什麽事了吧?”
能光明正大絆住宋灝的事,就隻能是來自宮裏,可是現在京城之內是紀浩禹掌權,紀浩禹是沒有裏有這麽做的。
明樂本來心裏也在奇怪這事兒,這會兒仔細一想心中便是了然——
“如果真出什麽事,也可能是處在梁旭那裏,可能是出了岔子,他的信可能沒遞到阿灝手裏。”明樂沉吟。
“王妃,他們阻了王爺的行程,難不成是想要對您不利?”雪雁和武岡各自對望一眼,都是不由的提高警惕。
明樂之前就隻覺得這一局的終極目標應該就是針對你宋灝或者還有紀浩禹的,因為她和薑太後之間還都隔了一重,而紀千赫就更和她沒有關係了,那女人就算要遷怒——
說是要這麽大費周章的來算計自己,也有點主次不分了。
不過這會兒被武岡一提,明樂也是不由的心頭一凜:就算對方就是要針對宋灝的,要先鉗製住她來做誘餌也不無可能,畢竟——
要用來要挾宋灝,長安還不夠分量。
這麽一想,明樂也瞬間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
“先回城吧,等跟阿灝會和了之後再繼續找。”明樂道。
雪雁環顧一眼四野空曠的野外,猶豫道,“王妃,還是讓武岡先送您回城去吧,您給我留幾個人,我繼續再找找。”
早一刻找到長安,那麽他生存的希望就更多一分。
雪雁的言辭懇切,看著明樂的目光之中甚至帶了幾分懇求的意味。
明樂想了一下,終究還是點頭,對武岡道,“分出一半的人給雪雁留下來吧。”
然後又對雪雁叮囑道,“你自己也小心著點兒,過了後半夜如果我和王爺的人還沒過來,你也就不要再找了,先行回去驛館,等明天天亮之後再做計較。”
“好!”雪雁匆匆點了下頭就帶著武岡分給她的人手繼續前行。
明樂卻是沒再耽擱,和武岡一行火速回城去求支援。
回去的路上明樂一直一聲不吭,臉上表情沉鬱而內斂。
武岡唯恐她心中鬱結,就開解道,“王妃其實不必太過憂心,梁旭的身手隻是吧柳揚略微遜色,又是在城裏,當時沒人能夠不動聲色的截住他,王爺可能是被別的事給耽擱了。”
“就是因為知道梁旭的身手不一般,鮮有人能動的了他我才更加不安。”明樂苦笑,側目朝武岡看去,“如果梁旭真的被人成功攔截了,你覺得這意味著什麽?”
如果連梁旭都能被人無聲無息的放倒的話,那就說明背後那人的心思手段,乃至於實力都更加值得忌憚,叫人防不勝防。
武岡的臉色一下子就沉了下來,吩咐下去,回程的途中越發越發警惕的注意著周圍的動靜。
但是出乎意料,這一路上竟然風平浪靜。
眼見著前麵城門在望,武岡終於緩緩的鬆一口氣,明樂放眼看著辦理之外燈火輝煌,幾個路人井然有序來往的城門,卻是眸子一閃,就勢拉住了韁繩。
“王妃,怎麽了?”武岡不解,也就勢駐馬停了下來。
“不知道,突然覺得城門那裏好像有點不正常。”明樂道,就著手裏馬鞭指了一下道,“現在已經是二更天了,西城外本就沒幾個住戶,這個時候還有人往來於城門內外,是不是太詭異了點兒?”
武岡聞言,便是不由的倒抽一口氣。
其實那城門處是十分冷清的,隻是隔三差五的一兩個行人通過,若不是明樂提點,他還真看不出什麽疑點來。
“王妃是說,這是有人做出來的假象?”武岡不確定道。
明樂不語,隻是抿抿唇,就調轉了馬頭道,“我們換條路,從南城門走!”
言罷就先行一步,調轉馬頭往不遠處的官道走去。
誠如明樂所言,那城門處的確是有古怪,因為是最無關緊要的一座城門,所言守衛鬆懈,很容易就被紀浩騰以重金買通。
這會兒紀浩騰正擺了酒菜坐在那城門頭上等著明樂回城的時候自投羅網,原本眼見著一行人從遠處逼近,正在摩拳擦掌準備收網的時候,不知怎的馬隊卻停了,再等片刻,那女人竟然調轉馬頭往回走。
“怎麽回事?”紀浩騰一下子就撲到了門樓邊上,扒著磚石眺望,焦躁道,“他們怎麽又掉頭走了?”
“小的也不知道。”邢五更是眉頭擰成了疙瘩,撓了撓後腦勺——
不得不說他背後那位東家的算計的確是步步到位,先是一封信騙了長安出城,同時又算計好了攝政王不在驛館,然後就真逼的這位攝政王妃親自出城尋人,最後再命他慫恿紀浩騰在這裏擺上一局準備收網,從頭到尾算計的可謂是滴水不漏,讓他心中讚歎不已。
可是這眼看著就要成事了,這一行人怎麽就突然掉頭走了?這樣放他們一走,那豈不就是功敗垂成?
“世子,會不會是被他們發現了?”邢五試探著道。
這個時候也不必是他強出頭了,隻就紀浩騰就不可能答應。
“都到了這個份上了,難道還能叫他們跑了不成?”紀浩騰暗暗咬牙,一把摔了手中酒杯就轉身衝下了門樓,攀上馬背道,“走!”
他事先埋伏在附近的弓箭手得令,立刻跟上,一行人氣勢洶洶而去,卻沒在意小廝邢五還一直所在城門樓上沒下了。
橫豎事情現在是已經挑撥起來了,再往後他也幫不上忙了,就看紀浩騰和那攝政王妃之間鬥法,到底誰能更高一籌。
紀浩騰要是爭氣,那麽後麵的計劃就還可以繼續,不然的話——
他死了,也是個收獲。
隻不過麽——
原本的計劃中弓箭手安排在這城樓上,居高臨下能占據不小的優勢,這會兒威懾力就要大打折扣了。
明樂等人剛剛調轉馬頭,才走出去沒多遠就已經聽見身後聲勢浩大的馬蹄聲直撲過來。
武岡回望一眼,見到夜幕之下煙塵滾滾,不由大驚,低呼一聲,“張衡,你們幾個保護王妃先走。”
言罷就帶著其他人嚴陣以待的擋在了小路當中。
紀浩騰帶著三百餘名弓箭手直殺過來,明樂看著這個陣仗就知道留下武岡等人特定是凶多吉少,心中略一權衡卻是擋開張衡意欲阻攔她的手臂策馬走了回去。
“攝政王妃,這麽火急火燎的,是要去哪兒?”紀浩騰吊著眼角笑的快意自在。
“本王妃還當是誰呢?這大晚上上世子你不在榮王府好好呆著,這麽興師動眾的帶了人來,難道就是為著向本王妃問好的嗎?”明樂勾了下唇角,冷冷的看著她,眼底的神色諷刺。
紀浩騰見她這般從容不迫的模樣倒是略有詫異,不過轉念回過神來就再次放聲大笑了出來,“有意思,本世子生平閱女無數,還是頭次遇到你這樣膽子大的。怎麽樣?本世子的來意你應當也看出來了,你是乖乖束手就擒呢?還我要我動手先把你的侍衛放倒了,咱們再好好說話。”
“本王妃與你有什麽話說?”明樂全不理會他言辭之間的威脅警告之意,隻是麵無表情的遠遠看著他,“識相的你就馬上給我讓開,進了城,本王妃就隻當今天晚上沒見過你這個人,否則這要鬧起來,你覺得你討的了好?就算這一刻你是人多勢眾,就算你放倒了我的侍衛又如何?你以為這消息你瞞得住?到時候我家王爺追究,隻怕榮王殿下也不會保你了。你確定你真要冒這個險?”
紀浩騰的眼中閃過一抹猶疑之色——
這個場麵之下他的確是有把握製住易明樂,可是後麵若是稍有不慎,一旦叫紀浩禹和宋灝之間有任何的一個逃出掌控,與他而言都是莫大的麻煩。
明樂見他猶豫,就更是篤定了他背後有人作祟在煽風點火,於是就再接再厲的繼續道,“榮王殿下貴為一國攝政王,肩負的責任重大,這普天之下你動誰都行,就是最好對本王妃退避三舍,否則的話,我若是會有什麽損傷,哪怕你是榮王府的世子,在天下大義麵前,世子你就真有把握榮王會棄他的名譽地位不要,乃至於和整個大爺朝廷操戈相向也會保全你嗎?”
紀浩騰和紀浩禹之間的是私憤,他和宋灝之間雖然也有過節,但還不至於到了彼此拚命的地步。
頭兩天紀浩騰也是正在心血**的時候,被挑撥的沒了思量,這時候才忍不住驚起了一身的冷汗——
的確,宋灝和明樂的身份特殊,他要真的設計除了紀浩禹,還有可能搪塞的過去,可如果讓宋灝夫婦有個損傷的話——
兩國之間的事情可不是鬧著玩的。
紀浩騰心生猶豫,此時心裏突然就竄上來一股子邪火——
這是誰給他出的損人不利己的餿主意?明擺著是叫他來捅馬蜂窩嗎?
明樂見狀,心裏就是冷笑一聲,麵上仍舊不動聲色道:“世子,我不知道今天這個主意到底是誰給你出的,可是這件事若是真要做下去,其中後果就絕非是你一人所能承擔,現在我不與你計較,你把我的那個侍衛還回來,咱們就當是今天左右沒有這一出,各走各路兩不相幹如何?”
紀浩騰的心裏越發動搖的厲害,但是礙著麵子,卻是遲疑著半晌沒有鬆口。
邢五本來是一直在城門那邊觀望著動靜,見到這裏雙方對峙半天無果就知道紀浩騰可能是想反悔,忙不迭悄悄摸了過來。
明樂的觀察力是何等敏銳,眼見著一個生臉孔的小廝鬼鬼祟祟的朝紀浩騰摸了去,馬上便會目色一厲,指著他道,“武岡,把那個小廝給我拿下!”
她的這個命令下的突如其來,武岡已經條件反射般騰空飛縱過去,敢在所有人反應過來之前便是已經提著領子將邢五給揪著回來,扔在了明樂的馬下。
“哎喲!”邢五痛呼一聲,下一刻已經被武岡一腳踩在了胸口,五髒六腑都仿佛要從嘴裏吐出來了一樣。
“說,是誰讓你給榮王世子上的眼藥,讓他來和本王妃為敵的?”明樂居高臨下的看著她,神色冰冷而無一絲的悲憫情緒道,“你難道不曉得本王妃的身份嗎?動了我,便等於是和整個大鄴朝廷宣戰,你給榮王世子出這樣的餿主意,是存心要把他往火坑裏推是嗎?”
紀浩騰此時心裏已經是矛盾的十分厲害,他是已然意識到自己這一次要真動了明樂,那絕對是前景堪憂,可如果就此罷手,也是把人給得罪了,也是後患無窮。
邢五被武岡踩的吐了一口血,額上冷汗直冒,一心想要把武岡的腳從他的胸口上搬開,可卻是無法撼動。
“說!別以為你扛得住!”武岡冷著聲音道,說話間腳下力度就又加大些許,“再不說,我就把你的心肝肺全部掏出來,從你的嘴巴喂進去。”
話音未落,武岡已經抽出腰間長劍,在邢五的胸前戳了一下。
邢五失聲尖叫,叫聲慘厲,可是出乎意料的他卻並未妥協,反而見著嗓子衝著紀浩騰嚷道:“世子爺,小的對您忠心耿耿,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您好。這女人可不是個善茬,在大鄴的時候就不知道有多少人死在了她的手上,您可千萬別信她的話。事情已經到了這一步了,您沒的選了,若要回頭,她也必定翻臉無情,絕對是要秋後算賬的。還有荊王和大鄴的攝政王,這些人全都不是心慈手軟的主兒,他們不會放過您的,您千萬別被這女人的花言巧語給騙了!”
巨痛之下,他的聲音脫線,淒厲異常。
許是被這樣痛苦的聲音給刺激著了,紀浩騰的心裏突然一怕就憑空生出一種莫名的膽氣。
“射箭!給我射死他們,一個活口不留!”紀浩騰的雙目圓瞪,突然大聲嚷道。
身邊的弓箭手也都被邢五的慘叫聲聽的頭皮發麻,驚聞此言一直蓄勢待發的箭就齊齊放了出去。
一瞬間箭雨如林,來的猝不及防。
“快!保護王妃!”武岡低吼一聲,一腳將那邢五踢開,就要撲過來護明樂。
這個時候明樂正在馬上,他要擋都擋不住,正是嚇的將要魂飛魄散的時候,身後的密林小徑上就於千鈞一發之際鬼魅般飛縱出來一道青灰色的人影。
箭雨紛飛鋪天蓋地壓下來的同時,那人影已經撲到,直接將明樂的身子一卷,攏在懷裏從馬上帶了下去,在地上急速的翻滾了好幾圈,連著多來密布的冷箭。
待到第一輪放箭結束,眾人的目光已經齊齊聚焦過去。
武岡的肩頭被冷箭擦破了皮,提著劍看過去就是大喜過望的驚呼一聲:“長安!”
長安護著明樂,用自己寬闊的胸背將她整個人裹了,雖然墜馬又在地上連著滾了好幾個圈,卻幾乎沒叫明樂的身子接觸地麵,一直全力護著。
明樂等人之前都一直以為他是被紀浩騰的人給捉了,此時見他,雖然臉上和額頭上都有程度不同的擦傷,人卻沒什麽事。
“長安!”明樂不由的鬆一口氣,眼底漫上一層欣慰的笑容。
然則長安的突然出現卻是再度激發了紀浩騰的脾氣,紀浩騰幾乎是暴跳如雷的再度喝道,“放箭,給我放箭射死他們!”
有長安護著明樂,武岡等人也都有了底氣,忙不迭揮劍阻擋。
隻是三百名弓箭手,他們總共所有也不過三十人,並且因為事出突然,方才第一困的冷箭之下就有三人受了重傷,實力大打折扣,哪怕二十餘人形成一道保護網也擋不住三百弓箭手強大的攻勢。
眼見著力敵無果,武岡就沉亂一咬牙,扭頭對長安道,“你帶王妃先走,雪雁他們應該就在附近。”
“嗯!”長安悶著嗓子應了一聲,不由分說就隔袖子拽了明樂的手腕轉身往密林深處跑去。
林子裏的阻礙多,他們躲避比較容易,相對的弓箭手的勢力也會受到阻礙和影響。
明樂也知道這個時候是無從顧及的太多,和長安兩個提卯足了力氣往裏林子裏閃避過去。
紀浩騰自是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明樂二人身上,留了人纏住武岡等人,就棄馬親自帶人進林子去追蹤明樂和長安兩人的蹤跡。
明樂本來以為長安無恙,可是跑了一段時間之後才後知後覺的發現他的狀況似乎是有些不對頭,抓在她腕上的那隻手手心裏全是汗,不一會兒就已經將她的袖子整個兒濡濕了。
而長安握在她腕上的手也在隱約的發抖。
明樂的心底一涼,猛地扭頭朝長安看去,“長安?”
長安沒吭聲,隻是拉著她的手快步往前走。
明樂越發肯定他有事,目光從他身上粗略的上下一掃便赫然發現,他的另一隻手正用力的按著左側的小腹,素來挺拔的腰身都有些佝僂了起來。
“你受傷了?”明樂問道,生意開始有點打顫。
“沒事!”長安咬牙道,可是過於低沉的聲音卻是暴露了他此時極度不妙的境況。
明樂的心裏一慌,還不及說什麽,就聽的後麵紀浩騰的聲音傳了過來,“追著血跡走,就在前麵,追,給我活捉了他們。”
許是慌不擇路的緣故,長安的腳下突然一個踉蹌。
明樂趕緊扶了他一把,而這一個趔趄之下後麵紀浩騰的人已經到了。
見到被明樂攙扶著的長安,紀浩騰就是得意的大笑出聲,“你還真是命大,居然能撐到這會兒來。把人給我交出來,本世子還可以考慮給你一個痛快點的死法。”
長安抿著唇不吭聲,他不想為了這些無稽之談再浪費力氣。
紀浩騰觸到長安眼中幽暗憤怒的神色,就更是不悅,再看一眼旁邊正用力攙扶他的明樂便是鄙夷的冷冷說道:“看來傳聞不錯,攝政王妃你和這個奴才的關係是真的不一般,明知道這是個圈套還為他孤身犯險,嘖嘖——知道的是你們主仆情深,這不知道的——”
“閉嘴!”長安聞言,終於忍無可忍的爆發,強壓著力氣沉聲喝道。
紀浩騰卻越發的有恃無恐,突然想到前段時間自己心裏的念想,這個時候在看站在三丈開外的凜冽女子,本來已經歇了的心思突然再度升騰起來——
大鄴的這位攝政王妃的確是個難得一見的美人兒,而且這脾性也甚是合他的胃口,之前是忌憚著她的身份,可是現在——
橫豎是已經到了這一步了,倒是可以一償他心中所願了。
紀浩騰眼中的光亮閃了閃,突然就變了個輕曼的語調上前一步,道,“王妃,何必非要與我硬碰硬呢?真要魚死網破了,我是沒什麽關係,倒是可惜了你這一副花容月貌不是?”
他說著就要往前逼近。
明樂聽了這話不由的皺眉——
這人,竟然敢於對她起歪念?
而長安在這一刻已然是失去了理智一般,直接一箭斜刺過去。
若在往常,紀浩騰是決計套不過他這一下的,可是這會兒他著實是虛弱的厲害,竟是被紀浩騰在最後關頭給推開了。
長安也知道自己此時如強弩之末,硬拚不得,一劍迫開紀浩騰之後就再次拽了明樂往前跑去。
“敬酒不吃!”紀浩騰怒罵道,大手一揮,“給我——”
話音未落,身邊的弓箭手已經搭箭射了出去。
彼時明樂和長安也才跑出去十幾步,聽聞後麵鋪天蓋地而來的破空生聲,明樂就是腦子一空,嗡的一下完全失去了理智。
這一次,定是在劫難逃了。
然則為難之際,突然覺得腕上長安的手指用力一扣,然後她的身子就往前飛了出去。
明樂驚魂甫定的回頭,後麵長安也提了最後的力氣縱身而起,張開雙臂朝著她撲了過來。
他的身形高大,將後麵的世界整個隔離在明樂的視線之外。
明樂的身子在半空飄了多久自己都不知道,許是一瞬,許是漫長無邊的茫茫光陰,總之當她再度回過神來的時候,人已經落地。
麵前——
站著長安。
此時的長安的嘴唇蒼白,微微顫抖著,目光沉得很深很深的盯著明樂的臉龐,整個身子擋在她的跟前,高大的身影將後麵的明槍暗箭一並隔絕,用他偉岸的身軀,為她撐起一麵保護牆。
他的背後,還有零星的鳴箭之聲斷斷續續的在響。
然後是利刃釘入血肉,那種幾乎要將人逼迫的瘋狂了的微弱的聲響。
明樂仰頭看著他的臉,隻覺得頸後的汗毛都在以她能夠感知到的速度根根直立而起。
看著眼前男子冷汗直流的剛毅臉龐,看著他臉上極力隱忍強壓下去的痛苦——
她突然想要失聲的尖叫,可是聲音就那麽卡在了喉嚨裏。
她死死的攥著拳頭,用了生平所有的力氣,喉嚨就像是被什麽人用力的掐住了,連一點細弱的聲音都發布出來。
恍惚之間,她好像又看到了當初那個寒冷的冬夜裏,趙榮將她摔上馬背時候的情形。
她在飛馳的戰馬上回頭,眼睜睜的看著那個耿直的漢子被彭修指揮密衛砍的肢體橫飛,血肉模糊的畫麵。
那個場麵,曾經是纏繞她心頭許久的夢魘。
她曾暗暗發誓,這一生再也不要看到雷同的事情發生,再也不要看她身邊親近的人被奪走生命。
可是時間往複輪回,幾年之後,又是這樣一場觸目驚心的畫麵再度搬到了眼前。
一次比一次殘忍,一次比一次更叫她覺得無力和心痛。
上一次是那個為了宋灝的一句話就對她不離不棄的趙榮,這一次——
是足足跟隨了她長達七年之久的長安!
明樂瞪大了眼睛,眼前被朦朧的水光糊上一層水鏡。
淚沒有落下來,這麽久了,她早就不再習慣用淚水來表達心裏積壓多時的或是悲傷或是歡暢的情緒。
可是在這個瞬間,淚水還是本能充盈了眼眶——
目赤欲裂。
“誰叫你們射箭的?混蛋!廢物!”整個世界靜止不動,暴跳如雷的吵嚷聲卻像是透過另一個平衡的空間刺入耳膜的一樣,那樣的疏遠和不真實。
“長——安——”良久之後,明樂才緩慢的吐出兩個字。
出口的聲音沙啞的不成樣子,小心翼翼的像是怕她的聲音稍微大些,就會把矗立在她眼前的這個影像震成一地廢墟一樣。
“小——小姐!”長安用力的抿抿唇,終於從牙縫裏吐出虛弱的兩個字。
他的身體一直鐵壁一樣擋在她的麵前,一動也不動。
像是一座巍峨的山。
而此時一口氣吐出來,那高大的身影就像是從內到外被什麽擊潰,轟然坍塌了一般,腿彎一軟就緩緩的屈膝跪了下去。
“長安!”明樂一個機靈,連忙張開雙手抄住他兩邊的腋下,將他的身子勉強撐住。
長安的嘴角開始往外滲血,一口一口,殷紅刺目的血液從喉嚨裏漫上來,無法遏製的噴在明樂肩背的衣服上。
他的身體完全失去支撐,倒壓在明樂的肩頭。
明樂的腳下一個踉蹌,後退了兩步,好在是被後麵一根樹幹擋住才勉強沒有叫兩人摔倒在地。
性命垂危的最後一刻。
長安,這個素來不苟言笑的冷漠漢子突然唇角微揚,露出一個不知道是苦澀還是甜蜜的笑容來。
這一個擁抱。
是他這一生,所能奢望的最溫暖的距離。
縱使那代價,是付出了自己的生命,也覺得幸福而踏實。
他埋藏心裏,從來不敢說,也從來不敢奢求的念頭,這一刻突然就異常清明的躍入腦海中。
他在她身邊整整七年,親眼看著她從一個單薄柔弱的小女孩一點點的長大,並且破繭成蝶,逐一蛻變成了眼前這樣一個傾城絕豔尊貴優雅的女子。
而在這個過程中,他對她的感情也在不知不覺的發生著微妙的變化。
從最初的感恩,一點一點演變——
從敬重,到折服,再到最後成了無法割舍的依戀和仰慕。
可是他的身份,不允許他對她生出任何的非分之想。
所以這麽久以來他就隻敢把這份日漸熱烈卻又注定孤獨的感情深埋在心底。
他告訴自己,隻要能這樣的追隨在她身邊,哪怕能夠仰望的永遠都隻是她的一個背影而已,那也已經足夠。
他不敢對任何人訴說這份依戀和感情。
他隻是想要用屬於他自己的,最卑微也最簡單的方式守護在她的身邊而已。
隻要能夠看到她富足安樂,哪怕喜怒哀樂都和他扯不上一絲一毫的關係也無所謂。
隻要能夠跟著她,看著她間或展露出來的如花笑靨——
哪怕這些都不是贈予他的,也能叫他心花怒放,無比的滿足。
曾經以為,這就是他所能期待的,最為完美的一生了。
可是偏偏——
老天連這樣卑微而簡單的願望都不願意成全他。
真是不公嗬——
是啊,從一開始,老天對他就是這樣的不公,用一場巨大的玩笑,從頭到尾摧毀了他人生的一切。
曾經,他為童年和少年時候的際遇而怨懟過。
可是後來遇到明樂,漸漸的,他也會學著用感恩的心來看待這一切,以為有失必有得,讓他在最悲慘的處境之下遇到了她,就是老天給予他的,最大的饋贈和補償。
可事實上——
卻是用另外一種更加殘忍的方式再度戲耍了他。
在他絕望之後,給了一線光明的指引。
而如今,在他終於準備平心靜氣和來接受這一切命運的時候——
又再次用這樣的一個轉折,給了他致命的一擊。
“小姐!”長安的氣息微弱,聲音顫抖的不像樣子,一開口就是大口大口的鮮血湧出來。
明樂能夠感覺到自己的後背粘著的溫熱和潮濕,動也不敢動。
長安伏在她的肩頭,他蒼白的嘴唇一直在動,像是在娓娓訴說什麽的樣子,可事實上卻虛弱的連半點聲音都沒有發出來。
紀浩騰帶著人大刀闊斧的殺過來,一張俏臉氣的通紅,顯得惱怒無比。
他第一眼去看的是明樂,因為被長安整個兒擋在後麵,他看不清她具體的情況或是有沒有被傷著,心裏就十分的焦躁。
這樣國色天香的一個美人兒,他可是肖想了許久了,之前被宋灝防著又被紀浩禹三番兩次的打岔,叫他始終不得機會,這一次好不容易甩開了那兩塊狗皮膏藥把人引了出來,萬一再磕著碰著或是有個什麽損傷的,那不就白忙活了嗎?
“快快快,還不把這狗奴才給我搬開!”見到長安整個兒靠在明樂身上,紀浩騰不由的暴跳如雷,大聲喝道。
兩個侍衛上前提著肩頭的衣物要把長安拉開。
而此時的長安已經太過虛弱,半點反抗的力氣也無。
眼見著就要被人拉開,他的手臂下垂,貼著明樂的胳膊落下去,突然之間像是意識到了什麽,手指下意識的發力,抓住了明樂的袖子。
但他畢竟是太過虛弱了,染了血的指頭從她素白的袖子上劃過,留下幾道刺目的血痕,直到指尖要錯開袖口滑過去,他才提了最後的一口力氣,用力的攥住了明樂的袖子。
袖口處突然一緊,明樂的精神為之一振,猛地抬頭朝長安看去。
長安的臉色蒼白而沒有一絲的血色,看著她的眼睛裏滿滿的都是絕望和愧疚。
見他死到臨頭還抓著明樂的袖子不放,紀浩騰登時怒上心頭,揚起手裏馬鞭狠狠的抽了一下,怒道,“還不把他給我丟開!”
“是,世子!”侍衛連忙過來掰長安的手指。
“小——小姐!”長安強撐著最後的力氣,目光一瞬不瞬的盯著明樂的臉孔,明知道以後再不能有機會,似乎是想在這短暫的一刹那,將她的容顏刻入骨髓,也好生生世世的伴他輪回。
愛慕的話,他這一生是注定說不出來的。
最後出口,卻是懇切而真摯的三個字:“對不——起!”
如果不是他當時的一念之差而最終錯失了殺掉紀千赫的機會,今時今日就不會再有紀浩騰這般囂張跋扈的邪念。
這一切——
都是他的錯。
是他的過失,害了小姐!
是他!一切全都是因為他!
事到如今,心中千般感情交雜,羞愧至深的——
他能留下的也唯有這三個字——
對。不。起。
明樂的身子整個兒一僵,整個思維都遺落在他最後留下的目光裏,突然之間悲愴的情緒波濤洶湧席卷而來。
長安高大的身子被人像是扔麻袋一樣遠遠的扯著丟了出去,砰地一聲砸在泥地上,煙塵四起。
而明樂也這才看到他背後真實的情況。
男子寬闊的脊背上,密密麻麻的插滿了箭,足有百餘支,後腰上,大腿上,幾乎找不出一塊空餘的皮膚出來。
此時被扔在了地上,說是一隻刺蝟都不為過。
“不知死活!”紀浩騰鄙棄的冷笑一聲,終於肆無忌憚的抬手撫上明樂的臉頰。
明樂死咬著牙關,目光一刻不離的盯著不遠處長安落地在地上的身軀,身體看似沒動,內裏實則已經顫抖的近乎要整個崩塌了一樣。
“就說了你逃不出我的手掌心,早知道還得有這一遭,又何必呢?”紀浩騰笑道,目光貪婪的在女子明豔無雙的麵孔上肆意打量,然後便抬手朝領口處探去。
心裏的情緒雀躍而緊張,然則下一刻,還不等他的手觸到對方的衣料,遠處便是一枚小刀斜刺而出,精準無誤的插在他的手背上。
鮮血飛濺,撲了明樂一臉。
紀浩騰哀嚎著往後連退數步,抬頭,卻見著宋灝已經帶著一群人殺到了。
那些暗衛的身手豈是他身邊那些烏合之眾可比?紀浩騰隻覺得眼花繚亂,一片慘叫聲過後,短短不過半盞茶的功夫,鮮血濺了一地,這林子裏早已再次恢複了寧靜。
長平從遠處撲過來,一把將長安的身子搶在懷裏抱住。
明樂覺得她是在哭,可是卻聽不到。
“樂兒?樂兒!”宋灝自打出現,就已經奔到眼前,用自己的披風將渾身是血的她裹了緊緊用在懷裏,見她全無反應的木然表情,一遍一遍顫聲喚他的名字。
明樂卻仿佛神遊在外了一般,一直一聲不吭,就那麽一動不動的任由他抱著。
柳揚帶人收拾了其他人,回來複命,看一眼惶恐的縮在遠處的紀浩騰道,“王爺,那人要如何處置?”
宋灝的目色一寒,剛要說話,卻是聽到一直木然不動的明樂開口。
“給我殺了他!”明樂道,一字一頓,每一個字都異常的冰冷駭人道,“挫。骨。揚。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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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安shi掉了,有需要抽我鞭子的盡管抽,這是預定的結局,為了推動後麵的劇情,所以我們長安同誌成烈士了嚶嚶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