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

楚坤自從退位之後,便一直在存意殿養病。

當皇帝,他覺得是這個世間最苦的差事。

在楚翼出現的前一天晚上,他夢到了父皇。父皇跟他說,你這輩子,隻該和平喜樂地過,不該有帝位執念。換言之,他並非真命天子。父皇憐惜地對他說,並非不愛你,相反,是太愛你,所以舍不得你受這樣的苦。

是的,皇帝這雙鞋子,很華貴,很漂亮,人人都喜歡。可是,並非人人都適合穿。

他知道父皇是給他警示,果真,第二日,楚翼出現了,那酷似皇兄的少年,雖然不知道他跟皇兄有什麽關聯,但是,他直覺認定,他是來替皇兄要回皇位的。

當他知道他為龍尹樂而來的時候,他更篤定,他一定是代替皇兄回來,接掌皇位以及尹樂的。

而有他在,那沒心肝的女子就一定會回來。

他是這樣跟楚翼說的,楚翼似懂非懂地點頭,他答應留下來,並且,成為他的義子!

這樣,又過去了數月。

他的身體一直不好,纏綿兩年之久,竟沒有絲毫的起色。隻是這病,要死也死不去,苟延殘喘,他心裏隻等著她回來。

她回來的那日,身穿紅色錦緞衣裳,她的眉心依舊跳躍著震撼,仿佛方才知道了一件讓她始料不及的事情。

彼時,他站立在柳樹下,靜靜地看著那紅色的身影從遠到近,如同一團火,一團燃燒的火。時隔三年,她依舊能然讓他心跳加速。

“聽說你病了,這麽沒用?”尹樂蹙眉看著的男子,他比之前瘦了很多,眼底已經沒有了往日的狠辣。恢複本質,他其實也是一個單純的男子。

楚坤苦笑,“相思病,已經多年了,隻怕再也治不好了!”

“什麽話?”尹樂上前,淺聲問道:“得來不易的皇位,為何拱手讓人?”

楚坤靜靜地道:“就像你,就像帝位,就像一切一切,原本不屬於我的,我都要交還給人家!”

尹樂側頭不看他,隻注視著滿園的繁茂的枝葉,這裏確實不失為一個養病的好地方。她輕聲道:“我去找林海海來為你治病!”

楚坤笑道:“不要,這宮中有禦醫,我死不去的!再說,這小病是福,你看我每日像大爺似的等吃等喝,不需要理會繁雜的政務,小日子比以前滋潤多了!”

開什麽玩笑?如今她回來了,楚翼那小子大概做皇帝也做膩煩了,要是知道他好了,還不把那燙手山芋丟回給他?這舒適的日子過慣了,如今他這位太上皇,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又不用背負責任,換做壽頭,也不會再坐在那寶座之上的。

尹樂斜睨了他一眼,“我懷疑你小子裝病!”

楚坤哀哀地道:“你怎麽會這樣看我呢?這裝一天半天能裝,裝幾年,你裝給我看。”

尹樂想想也是,隻是瞧著這小子臉上詭異的笑意,她總覺得沒這麽簡單。

隻是,也不管了,他做不做皇帝,隻要開心就好。

羽凡如今在殿中伺候楚坤,見尹樂回來,她倚在門邊,含著淺淡而悲苦的笑意瞧著尹樂,她知道尹樂這一次回來,大概是要送她回去了。她很喜歡這種日子,雖然在宮內,但是在這裏,無爭鬥,就算有,她也隻是旁觀者,無須付出一絲一毫的感情。而最重要的是,她已經習慣了和楚坤相處的日子,每日下棋釣魚看繁花落盡,已經成了她生活的全部,再回到那沒有笑聲的險境,她想,不出十年,她還是會逃離。

尹樂抬頭看著羽凡,把她眼底的不舍收諸眼底。

楚坤回頭看過去,見羽凡含著一縷笑意站著門邊,便道:“這些年,她一直在我身邊陪著我!”

尹樂明白他的意思,看來,姑姑的身份也被楚坤得知了,她搖搖頭,道:“別慌,我不是來帶她走的,要帶走她,當初就已經帶走了。”

羽凡神色微微詫異,隨即揚起那如常的一抹笑意,道:“謝謝!”

尹樂直覺這兩人有戲,隻是想想也覺得別扭,這楚坤是羽凡姑姑從小看到的,羽凡會喜歡上楚坤嗎?要是喜歡,早就喜歡了。不過也說不準啊,當日她是太後的人,隻是楚坤一句話,她就自動請纓去伺候尹樂了。若對楚坤沒有特別的情意,她還真不信。

隻是,以羽凡的性子,若是她一直不說,靜靜地等候,她能等,楚坤卻會變成老頭的。或許,羽凡就是想和他一起變老吧,塵世姻緣,這已經是最大的幸福了。

楚坤伸伸懶腰,道:“你們兩個婆娘好好聊聊吧,我困了,進去小睡一會!”說著,伸手擁抱了尹樂一下,道:“回來了就不要走了。”

尹樂嗯了一聲,“暫時不會走!”

楚坤進去了,羽凡上前,瞧著尹樂真心地道:“謝謝你!”

尹樂道:“你沒有做什麽作奸犯科的事情,我無權過問你的去向。”

羽凡有些擔心地道:“那,羅辰呢?”

尹樂淡笑,“還有閑暇擔心旁人?藏好你自己的行蹤吧,我放過你,不代表二郎神會放過你,哮天犬很敏感,你在一個地方待久了,他會知道的。”

羽凡道:“明年,我會陪楚坤去周遊列國,不會再留在這裏了。”

尹樂微微笑,“你們果真有戲!”

羽凡不明白地看著她,“什麽有戲?”

尹樂搖搖頭,含笑道:“沒什麽,讓你好姐妹進來見我吧,我若是去,隻怕她也難以收場!”

羽凡神情有些猶豫,“她舍不得她的夫君孩兒,能否讓她陪她相公走完這輩子?”

尹樂伸手折斷旁邊的一株桂花樹,手中握住斷枝,淡淡地道:“你說,桂花樹若有靈,我這樣傷害她,她能否當做什麽都沒發生過?她為了占據胡蝶的位子,殺害了胡蝶,再怎麽,也要給胡蝶一個交代的。”

羽凡黯然,隻得領命前去。

尹樂依舊還住在昭陽殿內,殿中已經許久沒有人住過,但是收拾得十分齊整,和她離開的時候幾乎沒有什麽變化。

她這一次是一個人入宮,沒要紅顏漠岩在身邊跟著,而是讓她們陪同壽頭回了劉家。

她坐在貴妃榻上,緩緩地閉上眼睛,三年前的點滴,又在腦海裏出現。

如今,心底不會再有苦澀,因為,他魂魄歸來,而他們,恩怨盡消。